6、鹰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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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家账房内，王言将算盘拨弄，账本还未对完，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缓缓来到了王言面前。
“少爷，您怎么来了？”
王言惊讶的看着面前的玉无错，下意识合上了账本，玉无错看了一眼账本，微笑道，“我不是来查账的。”
王言听到这话，面上一红，局促的把算盘向前推了推，慌乱道，“少、少爷，我不是……”
“之前去过三途村的那些客卿在哪里？”玉无错拨动算珠，黑色的眸子里没有任何特别的情绪，王言紧张的吞了吞口水，回答道，“他们都在别院，您要去看看他们吗？”
玉无错摆摆手，“不必，过几日我亲自去一趟三途村。”
王言一愣，连忙开口，“少爷不可，那些客卿已经成了不是人的怪物，您万万不可去三途村，蛇妖的诅咒很可怕!”
玉无错被王言焦急的话语吵到，心烦的皱起了眉头。
抬手将账本翻开，食指在最上面的账目上敲了敲，玉无错强硬的岔开了话题，“叛徒缉拿没有？”
王言脸色一变，有些磕巴道，“已经派人去过，但他们投奔到了公孙家，事情棘手。”
“‘血铃铛’在哪里？”玉无错收回手，抬眼看着慌乱的王言，王言摇头，玉无错又问，“‘罗刹鸟’呢？”
“他在出外勤，刺杀史官大人。”王言老老实实回答。
玉无错叹了口气，转身向外走去，王言连忙出声挽留，走到门口时，玉无错才停下脚步，“让他尽快回来，我有一件事需要托付给他。”
次日午时，玉家。
“无错，他们都是你家的人？”柳亦安指着楼下那些凶神恶煞的客卿们，有些后怕的扇了扇扇子，“你说的那位得力的客卿到底什么时候赶来，我可待不住了。”
他现在有点后悔来玉家，今日一大早，接到玉无错的邀约还有些诧异，等他和段楼赶到时，看到十几位手持武器的壮汉站在一侧，吓得他差点打道回府。
“他们不会随便伤人，亦安怕什么？”玉无错和气的将茶杯放在柳亦安旁边的桌子上，轻声道，“咏麟需要得力的侍卫，我自然要尽心尽力。”
“尽心尽力？我倒觉得这地方有些诡异。”柳亦安喘了口气，看着平淡的玉无错，“我刚才还看到三四个人带着伤回来，血流了一地，你家客卿到底在做什么，看着可真是吓人。”
“也许他们玩闹的时候，失了分寸。”玉无错耸耸肩。
江吟听到玉无错这话忍不住摇头，随意看向身旁时，却瞧见段楼脸色惨白的看着下面。
江吟疑惑道，“初霁，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闻言柳亦安也看向一直没言语的表兄，“初霁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段楼后退一步，险些摔在地上，幸好玉无错及时扶住。
段楼双手颤抖着落座，本想饮茶压压惊，可手一直发抖，差点把茶杯摔碎。
“看来初霁不便在此久留。”江吟看着段楼失魂落魄的样子，有些担忧。
段楼哆嗦着摇头，玉无错见了，也有些不忍，“今日回去也好，改日我……”
玉无错的话没说完，脚步声传来，江吟疑惑的看向门口，脸上的表情僵住，段楼看到来者的脸后，本就不好的脸色更差了。
来者脸上都是血渍，腰间别着一把沾血的长剑，剑尖卷刃，剑穗早已遗失，一道长长的伤口从胸口向下延伸，粗布染血，紧贴着皮肤，伤口还未结痂，手腕处也是鲜红一片，滴滴答答的血向下流着。
“少爷，罗霜归来。”罗霜的声音嘶哑，即使身上再怎么狼狈，可脸上也没有半分痛苦。
是感觉不到疼吗？江吟看着罗霜，莫名有种寒意。
“啊呀，罗霜，你如约归来。”玉无错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但还是镇定道，“咏麟，这位便是我口中那位得力的客卿。”
“罗公子？”江吟张张嘴，看着满身是血的罗霜，皱眉对玉无错道，“你让他做什么去了，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我……”玉无错扯扯嘴角，“可能遇到歹徒了吧，罗霜，你说呢？”
闻言罗霜抬起头，目光沉沉的落到江吟身上，江吟疑惑的看着罗霜，罗霜单膝跪地，冷声道，“客卿罗霜，见过江公子。”
“我说，我总觉得有点别扭……”柳亦安扯了一下江吟的抹额，低声道，“你不再想想吗？”
“我觉得不用，我信得过无错。”江吟笑了笑，上前扶起罗霜，“你以后跟着我，有我在，别人不会欺负你。”
“别说的我好像在挑拨离间，我自然也是信得过无错的。”柳亦安哼了哼，瞥了眼玉无错，玉无错噙着笑，并未说话。
江吟出声，让玉无错请医师来诊治罗霜，玉无错点头，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段楼坐着的位置，“初霁你要不要也看看医……初霁？初霁醒醒！”
只可惜，面对玉无错的呼唤，晕死的段楼已经不能给出任何回应了。
约摸一炷香后，段楼才睁开眼，才刚清醒几分，柳亦安就凑到面前问，“初霁，你哪里不舒服？”
“我就是头有点晕。”段楼缓缓起身，看了看四周，才发现已经回了柳家，白瓷碗被递到段楼面前，段楼抬眼，瞧见了杨照歌。
杨照歌笑了笑，将手中的东西往前递，“把药喝了。”
段楼看着白瓷碗中黑色的药水觉得舌头发苦，柳亦安见段楼面露难色，便从衣袖里掏出一块饴糖塞给了段楼，“刚才咏麟和无错还来问你好不好呢，快把药喝了，咱们去茶馆找他们去。”
段楼饮下汤药又吞了饴糖，匆匆穿好外袍便向外走去。
杨照歌将瓷碗收好，刚出屋子，就碰到了柳佑安，两人目光相对，又都错开了眼神。
杨照歌偏头向外走去，柳佑安则叫住了自家弟弟，“先别出去，父亲让你去置办中秋要吃的甜食。”
“哎呀，去和桃姑娘说一声不就好了。”柳亦安拿了扇子，躲开柳亦安道，“我还忙着和咏麟他们商量中秋玩什么呢。”
“你这小子，中秋江夫人和李大人都回来，你们可别太出格。”柳佑安揉了揉眉心，不放心的说，“订糕点时别忘了密煎藕和雪花酥。”
“还有瑶儿爱吃的桂花糕和照歌嫂嫂爱吃的枣花酥，我都记着呢。”柳亦安冲哥哥挥手告别，看着弟弟远去的背影，柳佑安轻叹一口气，望着杨照歌离开的方向。
与桃姑娘说完糕点的事再到茶馆时已经是下午，江吟一边饮着茶一边翻看着账本，等柳亦安他们落座才抬头道，“我瞧着近年来，西域的生意忽然多了起来。”
“可不是，赤燕现在和蜀西那边贸易频繁，也有人通过蓬莱州偷偷将货物运往羌戚。”玉无错咬下绿豆糕，指着账本上勾画的几处地名道，“这些地方来往频繁，甚至有专门的摆渡人在此。”
“咏麟想出去看看？”柳亦安吹了吹浮起的茶叶，随口问道。
“也算不上，就是老呆在家里，林先生总是说我。”江吟摊手，轻声道，“过几日中秋母亲回来，等那位小祖宗来了，还不知道闹出什么幺蛾子呢。”
“你难不成怕你妹妹。”玉无错将糕点推到段楼面前，段楼摇摇头，又将糕点推给柳亦安。
“不提这个，你们瞧这里。”江吟说着，指向账本上一个地名，“你们有谁知道三途村？”
“我家的商队就要往哪里去。”玉无错低声道。
“那无错，你能带上我吗？”江吟听了，眼前一亮。
“不得了，咱三爷是要出去探险。”柳亦安看明白了江吟的心思，“啪”的一声打开扇子，笑眯眯道，“先说好啊，我不去。”
“柳亦安你个胆小鬼。”江吟推了一把柳亦安，柳亦安顺势靠在玉无错怀里，假哭装惨，江吟见状也不理柳亦安，转而看向段楼，“初霁，你和我去吗？”
段楼一愣，柳亦安眯着眼睛，小声和玉无错说着什么，段楼张张嘴，回答，“当然，我也想出去走走。”
“这不就得了，咱们让柳亦安这胆小鬼一个人呆在长欢。”江吟笑着给柳亦安嘴里塞块绿豆糕，柳亦安差点噎到，拿扇子直敲江吟的头。
“好了好了，别闹了。”玉无错象征性的说了几句劝阻的话便放任柳亦安和江吟玩闹，段楼饮下一口茶，将目光落到江吟身边，瞧见了熟悉的人。
罗霜这家伙就坐在不远处，伤口已经处理过，看到段楼投过来的目光，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段楼见状立马低头，对身边的玉无错道，“无错，你家客卿一般都干什么？”
“啊？这你就问错人了，客卿的事我也不清楚的。不过客卿嘛，谁家都会养几个，打发时间或者办事都很方便的。”玉无错摸着下巴，继续说，“不过有的客卿不安分，对付那种叛徒还是早下手为好，省得生出各种事端。”
听玉无错的语气，这就像豢养几只可爱的宠物一般，段楼听完不由得冷汗直冒。
杀死父亲的客卿来自玉家。
可父亲又没招惹玉家。
“初霁问这些做什么？”玉无错的声音让段楼有些受惊，好在段楼平复了心情，笑着说，“没什么，就是看到咏麟身边的客卿，想问些事。”
玉无错听了，仔细回想了一会，笑着说，“你说罗霜啊，他身手确实是那些客卿里拔尖的，不过他近战不好，可箭啊弩啊之类的东西他玩的很顺，改日让他给你露一手。”
“不!不、不用……”段楼摇头，忙饮了一口茶，玉无错见他这样有些奇怪，但也没再多问。
“嗳，依我看中秋不如曲水流觞，你们怎么看？”打闹完的江吟总算想起正事，将木桌上的瓜子皮推到旁边，诚心诚意的问。
玉无错听到这个提议直摇头，“不成不成，到时候还有一些小孩，玩不到一块去。”
“无错你管他们干什么，咱们高兴不就好了。”柳亦安想了想，开口道，“不如玩投壶吧。”
“也不能一晚上光玩那个啊。”玉无错提醒道。
“不如与我共推牌九吧。”江吟笑嘻嘻的说完，众人便都赞成，段楼虽不明白，但还是点头称是。
“咏麟你大哥中秋回来吗？”柳亦安随手翻了翻账本随口问道。
“他估计还在外游历呢，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江吟皱眉拍开了柳亦安的手，看着账本忽然想起了什么，“坏了，这是我从林先生那拿出来的账本。”
“你闲着没事拿它干嘛。”柳亦安翻了个白眼，江吟却焦头烂额道，“我翻出来是想和不语堂对账去的，可林先生不给我，我好说歹说他才同意把账本给我，他说日落前给他，否则后果自负。”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快还回去吧。”玉无错望了望外头，天色已经渐晚。
江吟苦恼道，“不成啊，我还要去趟不语堂，该死该死。”
“我帮你把账本还回去吧。”段楼起身自告奋勇，江吟听了总算松了口气，将账本递给段楼道，“别人我可不信，交你手上我就放心啦。”
“行了，你再墨迹不语堂就关门了。”柳亦安敲了敲桌子，江吟见了，立马拿木桌上的扇子砸柳亦安，江吟这边前脚刚走，段楼就看到罗霜后脚跟在江吟身后。
真称职啊。段楼在心底冷笑，这恶徒难不成还真能行善积德？
匆匆回了乌砚书院，走过长廊后来到了书室，林先生没看到，段楼只好问奉茶的小童子林先生在哪，小童子指着屋后那一片竹林说林先生在那。
段楼走在石板路上，忽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像是风声又像是鹤鸣。
匆匆进了竹林，忽然挂起一阵怪风，吹的竹叶沙沙作响，段楼向前走着，衣袖被吹起。
终于在竹林深处瞧见了一身白衣的林先生，段楼刚想出声，却看到林先生手里拿着两把长剑，腾空一跃，两把长剑在空中画了个半圆，林先生衣袖飘飘，剑尖向前刺去又猛的收回，翻身在空中，剑锋所过之处，留下一阵似鹤鸣的声音。
竹身被击打的声音传来，段楼还未反应过来，便瞧见林先生跳上竹子，借着它的弯曲向上一跃，两把长剑如展翅翱翔，再落地之时。
风停，竹断。
林先生低着头，发带早已随风散落，三千青丝披散，挡住了林先生的脸庞。
仿佛真成了降临世间的神，段楼站在原地看着林先生，一时忘了自己的目的。
“萤尘剑尖脆弱，剑身淬钢适合砍杀，落鲸剑锋坚韧，剑身较轻适合突刺。”
林先生手执双剑，抬起头看向段楼，段楼拿着账本开口道，“林先生，账本……”
“这两把剑是君子之剑，只可惜师父交给我时，我并不配。”
林先生收了剑上前取了账本，低头看着眼前这个半大的小鬼道，“段初霁，你知道什么是君子吗？”
“克己复礼，遵守规则。”段楼想也不想回答。
“看来你还是没悟透。”林先生垂眸，挥手让段楼离开。
段楼匆匆行礼告别，离开前，段楼回头看到林先生目光悲凉的望向远处，而在那边，只有一条名为宣河的河流滔滔不绝的向前。
也许林先生自己也不知晓这个问题，段楼回过头，在心底这样想着。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鹰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