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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左手心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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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东京后，阿苑忙碌了几天，把交换项目的资料整理封存起来，又跑到图书馆，去还之前借来的托福书籍，没想到在图书馆碰到了河口教授。
“哦，香取同学，正好碰到你，上次跟你说的交换项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阿苑恭恭敬敬鞠了一躬：“教授，真的很感谢您的厚爱，但……我还是打算留在本校学习。”
“哦……这样啊，没有关系，只要能找到适合自己的方向，在哪里都可以成为优秀的医师。而且离申请截止还有半年多，你如果改变主意可以随时来找我。不过……原谅我多问一句，机会难得，为什么选择留校呢？是经济问题吗？”
“不是。”阿苑笑道，“因为只有留在场地里，我才能把球打回去。”
阿苑告别一头雾水的河口教授，离开图书馆，已是傍晚时分，她背着书包来到校医院上工。虽然已经决定不去美国，但她还是打算继续这份兼职。除了可以有时间给老爸帮忙，日常工作中她还能经手大量处方，是提升专业判断的大好机会。更重要的是，和病人相处的过程让她慢慢体会到人间疾苦。她一直很崇拜老爸，除了精湛的医术，老爸骨子里悲天悯人的情怀一直感染着她。只有怀着对这人间世的悲悯，才能成为他那样的医者吧。
打卡后，她先来到上杉的诊室。
“爸，我来了，今天有什么要我做……”她推开诊室的门，呆在原地。一位中年女性转过头来看着她，正是香取女士。
“妈…妈妈，你怎么会在这儿？”
“怎么？我不能来么？”
“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有点意外。你是来……看爸的？”
“你爸不用我操心，要操心的是你。”香取女士目光如炬，盯着阿苑，“绫织子的葬礼后我就联系不上你，前几天去你公寓你也不在，我很担心，就到你爸这儿来问问。”
上杉赶紧站起来：“阿苑啊，你妈上午从琦玉赶过来，连中饭都还没吃，我给你签一张假条，你今天不用工作了，去陪她吃饭吧，好好说说话。”
香取女士起身走出了诊室，阿苑回头看了上杉一眼，叹了口气，抬脚跟上。
傍晚时分，餐厅里顾客很多，微微有些喧闹。餐桌上两碗热气腾腾的面，从端上来就没人动过。母女两人对面而坐，默然不语。
“妈，我这几天挺好的，不用担心。”阿苑决定先打破僵局，“其实你不用特地从琦玉……”
“听说你交男朋友了？”香取女士突然打断她，单刀直入。
“……是。”该来的总是躲不过。
“你能想象我听到这件事，有多震惊吗？而且还是从鸠谷那里听到！之前说好的事情，你当玩笑吗？！”
“我没有当玩笑！这件事关乎我一辈子，我想很认真地处理！”
“那你赶紧跟他分手！鸠谷这边我来安抚，你也哄哄鸠谷，我相信他不会介意的。”
球这么快就飞过来了啊，阿苑抬起头，直视着香取夫人的眼睛。
“我不会跟他分手的。妈妈，我喜欢阿寿，真的喜欢他。我没有办法和鸠谷在一起。”她深深低下头，“对不起，请原谅我，答应过的事，我无法做到了。”
“你！！”香取女士气得浑身颤抖，呼吸急促。她稳了稳心神，沉默片刻，“他是什么人？是你同学吗？”
“不是，他学工学，是……篮球队的。”
“篮球队？哼哼…哈哈哈哈……你可真不愧是我的女儿。”香取女士嘲弄的笑声让阿苑身上一阵发冷，“他家世如何？”
“我…我没问过，我也不在意。”
“不在意？阿苑，你一句不在意轻轻带过，然后告诉我这关乎你一辈子，你会认真处理？你就是这么认真处理的？！你被他扔几个球投几个篮就迷得七晕八素了，你还是那个沉稳理智的若苑吗？！”
“不是这样！我想和他在一起，不是因为他打球好，是他让我明白这世界上什么最重要，他让我有勇气做回我自己！妈！我爸跟我说过，好的爱人能让彼此成为更好的自己，我好不容易找到了这样的人，我不想放弃啊！！”
“所以……所以你就不管不顾，把人生赌在一个一文不名的小子身上？！你就把咱家的兴衰，两个家族的承诺都当做儿戏？！”香取女士拳头紧紧攥住，微微颤抖，把餐巾碾成一团，“你就置我于不顾？难道……你想让我再死一次吗？！”
阿苑看着妈妈被愤怒烧红的眼睛，无尽的酸涩从胸中涌起，哽住喉间，又冲进眼眶。她不停摇着头，泪水抑制不住地下落。阿寿，好难啊，这样的球局，我究竟怎样打，才不会输？她慢慢站了起来，把身后椅子拉到一边，身体缓缓下沉，跪在了妈妈脚边。
热闹的餐厅忽然安静了下来，无数目光聚集过来，鸦雀无声。香取女士呆坐在座位上，眉目间惊诧与痛心交织，竟无语凝噎。
“妈，三年前，你也给我下跪过，所以……此刻我的心情，你一定能感受到。我有时想，我违背自己的承诺，是不是太自私了？但我始终想不明白，自己决定自己的未来，怎么会是自私呢？我知道你是为我打算，想我以后能过得轻松惬意，但没有自我的生活，从来都没有轻松惬意之说。”
泪光模糊了眼前的一切，阿苑任凭泪水滴落在手背，在地上。喉咙好疼，每说一个字都要费尽力气，但她不想停下来。
“妈妈，这个世界上我爱的人寥寥无几，一个左手就能数过来。你逼我也好，骂我也好，我都没办法把你从左手赶出去。如果我能的话，我就不会这么痛苦了。”她抬起头，看到泪水从妈妈的眼眶缓缓溢出。她把手放在妈妈的膝头，微微颤抖。
“妈，我不会置你于不顾。爸爸能成为名医，我也能。爸爸能做院长，我也能。爸爸不能给你的，我来给。我会努力的！我什么苦都可以吃！我……我只求你给我一点时间，求你让我自己选择我的人生！阿寿……阿寿他……也是我左手心的人啊！”
香取女士捂住双眼，泪水难以抑制，她把泪痕抹掉，新的又爬下来。
“若苑，孩子啊，人生已经够苦了，为什么还非要选这么难的路？你很优秀，但你也是个女人，也会脆弱，妈妈只是想给你选一条容易的路，轻轻松松走下去，不好吗？”
“不好，一点都不好。”阿苑拼命摇着头，泪水溅在衣服上，“妈，我不想重蹈绫姐姐的覆辙，不想重蹈你的覆辙啊！”
“不想……重蹈……我的覆辙？”香取女士目光骤变，喃喃自语，“我的覆辙？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仰天大笑，泪水顺着眼角滑下。餐厅里回荡着她的笑声，让人惊惧，亦让人心酸。
“阿苑，你太傻了，太傻了！你以为，跪在我面前，苦苦恳求我成全你们，就不会重蹈我的覆辙吗？你以为，当年的我，就没有跪在我的父母面前，苦苦恳求他们的成全吗？！”
“妈…妈妈……！”妈妈的话让阿苑猝不及防，惊呆在地。
“你爸爸，从乡下考进青综大，身无家世，亦无分文。香取家族，琦玉巨贾，背景显赫，呼风唤雨。明知道不可能，但我就是不服气！我在庭院里跪了一天两夜，和家族立下赌誓，定能靠两人之力白手起家，功成名就，才跪来了这个家！你爸爸为了我，放弃了回家乡开诊所的理想，去了西综病院。可是……又怎样呢？又怎样呢？！”
她紧紧抓住阿苑的手腕，抓得那么紧，痛入骨髓。
“当你成为男人追求理想道路上的绊脚石，什么爱情，什么牵绊，通通都是放屁！！阿苑，我这么逼你，让你和鸠谷在一起，就是…就是不想让你重蹈我的覆辙啊！！”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阿苑痛苦地嘶喊，“我不是你！阿寿也不是爸爸！他……他不会这样！不会这样的！！”
“孩子，那我们拭目以待吧。”
香取女士擦干脸上的泪痕，拿起手包，起身离开了餐厅，只剩阿苑瘫坐在地上，以手覆面，无声呜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