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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绊脚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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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慢慢拉开，罩住了穹窿，起风了。落叶被风按在阿苑的鞋子上，忽扇了几下，逃命般跑远。阿苑拖着沉重的步子，穿行在校园里，脑海里茫然一片，不知该去向何处。
事情……怎么会变成了这样？这个世界的道理，不应该是坚持下去就可以得到幸福吗？不是每个球认认真真打回去就能赢吗？不是这样吗？妈妈年轻时的坚持，真的一文不值吗？可爸爸他……什么也没做错啊……那阿寿……阿寿……我会成为你追求理想道路上的绊脚石吗？
她神思恍惚，仿佛脚下的路不再存在，校园不再存在，世界不再存在，她行走在陌生的空间里，试图理解陌生的生存规则，那么晦涩难懂，像异界的语言，在脑海中轻轻嘲笑。
脸上忽然一凉，她用手擦了擦脸，手上也是一凉，她慢慢苏醒过来，下雨了。雨点渐渐密集，连成了线，线又织成了雨幕。雨水敲打万物的声音盖住了万物本来的声音，须臾间，整个世界便只剩下这一种声音了。没带伞，要躲雨吗？她却停下了脚步，倾听着这单调的雨声。这个世界，像这雨声一样简单不好吗？
她看向远方，目光穿过迷蒙的雨雾，不觉间，怎么走到篮球馆来了？篮球馆里灯火通明，在漆黑的雨夜里执着地闪着光。他在这里吧……阿苑忽然一个激灵，不对啊，他不说篮球队停训一个月吗？那球馆里在干什么？
她走到球馆门口，拉开门向里望去，篮球队的人正在里面进行紧张的对抗训练，运球声呼喝声连成一片，热火朝天。
奇怪，恢复训练了吗？她把球场扫视了一遍，没有看到三井。一个高大的球员一身是汗，正在场边休息，她侧身闪进球馆，走到他身边。
“那个……抱歉打扰一下，请问篮球队不是停训了吗？是临时恢复训练了吗？”
“停训？没有啊，一直在训练。”那个队员挠挠头，“请问你是……？”
“我…我找三井寿。他今天没来吗？”
“三井啊？他这段时间都不会来训练了。”
“为什么？”阿苑微微诧异。
“唉，说来话长。”那个队员叹了口气，一脸无奈，“三井同学十几天前被人举报斗殴，被学校停训一个月。”
“什么？！”阿苑猛然一惊，“被人举报斗殴？！”
“是啊，听说是医学院研究生部的一个学长写信到学生管理处举报的，说三井故意伤人，还附上了伤情诊断书。虽然伤势不严重，但这是个非黑即白的事。管理处向三井问询，他一句也没辩解。学校本来想给他禁赛，但教练死活不同意，跟管理处大吵了一架，最后改成停训一个月。幸好没有禁赛，他是正选，队里又没有其他给力的射手，不然关东联赛就麻烦了。这事拉扯了好几天，唉，三井也被教练骂得很惨呢。”
这个队员一口气说个不停，听在阿苑耳朵里，字字炸雷般轰鸣！
鸠谷！他怎么可以这样！此事因我而起，那阿寿他为什么不告诉我？怕我担心吗？还是说…还是说……他不想告诉我，我是他篮球道路上的……绊脚石……
阿苑心下凄惶，木然呆立，神思翻涌，任凭那队员滔滔不绝说着，却恍如世外声音，再无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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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三井正在公寓里汗流浃背地做着俯卧撑。虽然被停训了，但三井可不敢有一丝懈怠，从神奈川回来后，他每天晚上都会去夜跑五公里以保持体能状态。可今天天刚黑下来就开始下雨，夜跑是没戏了，只能室内锻炼一下，聊胜于无。他从地上爬起来，接起电话：
“喂？”
“…………”
“哪位？”
“……阿寿。”
“阿苑？你电话来得正好，我还想着一会儿去接你下班呢。你在医院吗？带伞了吗？”
“我……在你楼下。”
“楼下？！”
三井急忙从窗户望出去，果然在楼下马路对面的电话亭里看到阿苑的身影。他匆忙挂了电话跑下来，看到阿苑浑身湿透从电话亭里出来。
“这么大的雨在外面瞎跑什么！你病刚好就作妖？！”他扯下上衣，把阿苑兜头裹了起来，拉着她冲回了公寓。
阿苑第一次进到男生的公寓，心中难免拘谨，幸好屋里弥漫着他独有的气息，冲淡了紧张和陌生感。
“你今天没上班吗？怎么大雨天就跑来了？”三井在柜子里翻找着备用毛巾。
“刚刚……我妈来找过我了。”她靠在通往阳台的落地窗边，疲倦地看着窗外的雨夜，“我不想回公寓，不想一个人呆着，我会胡思乱想，睡不着觉。”
“额……那两个人呆着，我也会胡思乱想，睡不着觉……”三井干笑一声，小声嘟囔。
“什么？”
“没没，没什么。”他嘿嘿一笑，走到阿苑面前，用干毛巾给她擦着头，“吵架了？”
毛巾在眼前晃动，甩出不一样的气味，仿佛某个早秋的清晨，岚山嵯峨野的竹叶上滴落的晨露，沾染在了上面。当低落的心情遇上这气味，就像偏头痛遇上阿司匹林，都是命中注定。她叹了口气。
“还不如大吵一架。”
他手上停下来：
“你……不会妥协了吧？”
她定定看着他的眼睛：
“不会，再也不会了。”
“嘿嘿，你妥协我也不怕，你躲到哪儿我都去把你抢回来。”他一脸的自鸣得意，继续擦着头，“哦，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我没跟你说过啊。”
阿苑低下头，任凭他摆弄自己的头发。
“……我……今天去了篮球馆，是你队友告诉了我你的住址。”
三井手上一顿，又停了下来，看着阿苑，良久不语。他叹了口气，从衣柜里翻出一件干净的T恤，塞到她手里。
“先去洗个澡吧，这件衣服凑合穿一下，等你衣服干了再换回来。水调暖些，别再着凉。”
阿苑洗完从浴室出来，站在穿衣镜前吹着头发。他的T恤宽大舒适，罩在身上像连衣短裙。领口有点大，往下垂坠着，阿苑有点不好意思，把T恤往后提了提，盖好胸前，却露出了后颈优美的曲线。正吹着，镜子里人影闪过，三井从后面轻轻环住了她。她关了电吹风，头低垂，心事重重。
“对不起。”
两个人同时开口，继而惊讶地看着镜中的彼此。
“我瞒着你是我不好，你跟我又道什么歉？”三井问道。
“都是因为我你才会被停训的啊。”
“哦，这个啊，跟你没关系。”三井把头放在阿苑肩上，看着镜子淡淡地说，“那种人就是欠揍，即便不是你，我也会出手。”
“唔……”
这家伙真是安慰人的一把好手啊。她撅着嘴，盯着手里的吹风机不说话。
三井瞥了她一眼，心里暗自好笑，却一本正经地说：“但就因为是你，才要揍得更狠，停训我也不亏。”
“又哄我。”
阿苑嘴唇轻翘，微嗔的表情令他心头一荡。她放下吹风机，走到沙发边坐下，蜷成一团窝在沙发里，呆呆地看着前方。房间的墙面上贴满了篮球明星海报，乔丹，雷吉米勒，雷阿伦，阿兰休斯顿，还有很多阿苑叫不上名字的人。篮球在他们手里跃动，灯光在他们身上闪耀。皮肤的颜色这么深，居然还能闪着光？她有点理解了，要想成为闪耀的星，你得先让自己的全身披满汗水。
三井倒了杯温热的水，放了两片柠檬切递给她，自己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宝矿力，挨在她旁边坐下，也盯着墙面，慢慢啜饮着。
“阿寿，你是不是非常喜欢打篮球？”
“当然，那还用说。”
“可是……自从我们认识以来，我好像一直在给你打球添麻烦。刚认识你第一天就害你受伤，差点没能比赛。这次又害你被停训。”阿苑踌躇着，“我……会不会是你的……篮球克星？”
“篮球啥玩意儿？”三井哑然失笑，“你可真有才，给自己起这么霸气的外号。”
“可是……”
“别瞎想，没有的事。幸亏有你给我配药，我才能把邀请赛打下来，况且，要是没挨那一棒，我怎么会有机会认识你，我谢谢老天爷都来不及呢。”
“那这次停训会影响你后面比赛啊。”
“没有影响。队长就住我楼下，每天我都会找他学习教练布置的战术，然后去露天球场做射篮练习。而且我晚上都会做体能强化，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锻炼呢。喏～~”他突然拉起阿苑的手，伸到他运动背心里面，放在胸口，“你看，汗还没干呢！”
虽然触处是微凉的肌肤，但阿苑的手就像摸到了烙铁一样，闪电般缩了回来。
“说、说话就好好说，多、多余的动作会影响大脑理解语言信号……”
“不理解？那还是不信喽？我真的在锻炼！连后背也湿了，来！你帮我把衣服脱了，一看就知道！”三井撩起背心作势就要脱。
“不不不不不！不用脱不用脱！”阿苑死死压住他的手，就像压住一个炸弹的手柄，可千万不能弹起来，弹起来就是大事，天雷地火的大事……
“怎么？现在怕了？这事你又不是没干过，一回生二回熟！”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用熟！不用熟！我信！我信！风车能发电，地球在自转，三井寿在锻炼！都是物理学定理！我信！”
阿苑心中哀叹，不就撩过一次衣服嘛……三井寿报仇真是多少年都不嫌晚啊！
见她慌张得不敢睁眼，三井嘿嘿一笑，松开了手，靠在沙发靠背上。
“怎么样，占了便宜有没有开心点了？”
这家伙……故意插科打诨逗我开心吗？阿苑扑哧一声，无奈笑着。怎么会不开心？看着你的眼睛，听着你的声音，贴着你的气息，是全世界最惬意的事。她把头枕在他扶着沙发靠背的右手，鼻子在手心里轻轻一吸，抿着嘴笑。
“什么味的？很香吗？”三井也笑。
“篮球味的，一点都不香。”
“那这只手呢？”三井把左手也伸到她鼻子下面。
“………有区别吗？”阿苑一脸茫然。
“有区别。这是香取若苑味的，可香了。”他轻笑，双臂一展，拢住了她。
“一手是篮球，一手是你，这就是我的全世界了。”
她望着他的侧脸，嘴角轻轻扬起。我……算不算找到了，那一片屋檐，一杯热茶，一个怀抱？绊脚石也好，克星也罢，随便吧，怎样都好。总归有你在这里，让我相信，即便是路中央的磐石，也会在你春风细雨般的暖意中，风化为尘土，绽出幸福的雏菊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