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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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突如其来的意外让张扬不知从哪里开口，卫一则是心有余悸，平复自己的过于剧烈的心跳。
良久，卫一的心跳恢复正常，他才试探着问道：“你是...是恐同吗？”
张扬明显一愣，卫一慌忙补充：“你不想说也没事，今天也晚了，不如先休息，那我先回卧室了。”说着就要站起来，张扬却伸手拉住了卫一的袖子：“别走。”
卫一一顿，重新坐在了地上。
张扬起身去冰箱拿了瓶果酒，回来时坐在了卫一对面的地上，他仰头咕咚咕咚喝了半瓶果酒，看着卫一艰涩开口：“我...不是恐同，是...同性恋...”
说完他又迅速低下头，不敢看对面卫一的表情。
卫一确实有些诧异，倒不是诧异张扬是同性恋这件事，而是诧异张扬作为一个同性恋，却对刚才的镜头产生那么剧烈的反应，他几乎瞬间就想到了所谓的“同性恋治疗”。
在同性恋治疗史上，“厌恶疗法”是最常用的一种方法。
厌恶疗法的原理大概就是根据条件反射原理，强行建立一条“厌恶”的反射回路，其中最常用的方法就是电击治疗。
这一方法本身是可以使用的，尤其是对于纠正来访者的一些不良行为，把握好尺度，能够有效纠正不良行为。
不同的是，同性恋的电击治疗多了几分荒诞可笑。
历史上的治疗中，医生把“患者”绑住，接着不停地给“患者”播放同性的□□视频或图片。
如果他们敢对同性的影像作出生理反应，则对他们狂电一通，电到不再□□为止。
反复多次电击后，使“患者”形成一种只要看到有关同性恋的事物，就想起被电击的痛苦，从而使他们对同性恋产生厌恶情绪。
有些治疗中，甚至用药物来做厌恶刺激。
阿扑吗啡就是一种能导致呕吐和令人感到极度恶心的药物。
当“患者”看到男性裸体图片或者同性□□图片时，医生就直接给他来一针，让他以后见到同性都觉得恶心想吐。
这种荒唐的治疗一直持续到1973年美国精神病学会把同性恋从疾病中剔除，随后越来越多的国家将同性恋从疾病中剔除，连中国都早在2001年将同性恋剔除。
现在，甚至很多国家同性可以正常结婚。
意识到张扬可能接受过这种所谓的“同性恋治疗”，卫一感觉心都被揪起来了。
现在国内家长对同性恋的接受度确实不高，但他没想到居然还存在这种治疗的地方。
果不其然，张扬垂着头缓慢而艰难的开口：“我接受过治疗。”
客厅一片寂静，本来为了看电影，就关掉了客厅的大灯，只剩沙发上上方暖黄色的灯，此刻张扬垂着头，卫一便几乎看不清张扬的神色。
寂静的客厅里，只有张扬缓慢而低沉的声音，揭开过往。
“高二有一天，我爸妈知道了我是gay，他们连夜联系了“矫正中心”，第二天早上，我一出门就被绑到了那里。”
“那里围墙筑的很高，有个很大的铁门，里面只有低矮的几栋破楼。我本来没当回事的，但我碰到了景言。”
张扬顿了顿，开口的声音都哑了一些，“我亲眼看着他被两个人拖进了205，就在我眼前。我很早就认识他了，他是个很能忍的人，但他那天的惨叫整栋楼都听得见。”
“惨叫声我爸妈也听到了，我求我爸妈别把我留在那里，我说我会死的，但我不知道对方怎么和他们解释的，他们最后还是把我留在了那里。”
卫一感觉周围的温度似乎降低了，他有点冷了。现在，他好像也知道景言突然消失的原因了。
张扬依然垂着头，脖颈弯曲，呈现出跟平常截然不同的脆弱。
“那天我爸妈走了之后，我就被拖到了205，他们把我绑在景言刚刚躺过的那张床上，就像我亲眼看到的那样，在太阳穴往上的位置，贴两个电极片，按一个绿色的按钮。”
张扬抬手点了点太阳穴往上的位置，“就在这，特别痛。像是有无数个针扎了进去，每个细胞都在疼，眼前也像电视机的雪花一样，什么都看不清。他们告诉我这叫‘惩罚’，违反规定就有惩罚，因为我刚来，所以用的最低档电流。”
卫一简直遍体生寒，他没经历过，但从张扬的描述中，他几乎想象得到那有多么痛苦。他抬手轻轻触碰张扬刚才点过的位置，手指触摸到那片皮肤时，他忍不住有点颤抖，这块皮肤下，到底被电过多少次...
张扬握住了卫一的手，将卫一的手拉到身前，双手握着。
卫一有点担心这种接触会不会引起张扬的反应，出声道：“你...”
张扬似乎知道他要问什么，没有放手，抽了抽鼻子，小声说：“这样没事。”
张扬似乎是从握着的那只手上汲取了力量，再开口时，反而平静了许多。
“矫正中心人不多，只有8个人，都是男生，gay，后来听说一年费用几百万，估计都是富裕家庭的。”
“每天早上是忏悔时间，每个人要站在自己房间门口，忏悔自己的错误。这个阶段管得不严格，但不允许和别人说话，否则要‘惩罚’。”
“每天上午要上课，8个人都在一个教室，但是离得特别远，也不允许互相说话，上课内容就是不断告诉大家同性恋是恶心的，肮脏的，对不起父母，对不起家人。不可以质疑，不可以反对，甚至不能表现出不赞同的表情，否则就会因为挑战老师权威而被‘惩罚’一次。”
“下午是治疗时间，每个人要轮流去205接受治疗，每个人半小时。房间里有个大屏幕，有时候会放男人的裸体照片，有时候放gv的视频，有时候还放从各个电影里剪辑出来的同性亲密视频，放的时候会通电，跟‘惩罚’一样，5分钟一轮。半个小时，要治疗6次。如果中间有生理反应，要加档，过程中挣扎说脏话，也要加档，甚至表现得不够痛苦，也要加档。下午是最痛苦的，治疗结束基本都是被抬回房间的。”
“晚上是正常交往训练时间，因为需要能够进行正常交流，所以我们要离得近一点，正常说话，保证能和同□□流。但说话内容不能违规，不能涉及‘离开’‘自杀’‘放弃’这类违禁词，否则也要‘惩罚’，最安全的内容是批判同性恋，像吃饭、睡觉、异性恋这类问题也是允许的。有时候也会放异性恋爱情电影，看他们心情。”
“矫正中心的《守则》有整整85条，每次违反都要被‘惩罚’。我一开始总是被惩罚，后来少一些了，但我和景言还是被惩罚次数最多的，通常都是因为挑战老师权威。最狠的一次是进去半年后，我爸妈来看我，我以为自己要得救了，旁边有人看着，我只能说‘我改了，我想回家’，但我还是没能离开。他们走了之后，我在治疗室治疗了整整一下午，其他人都解脱了一天。原因是说谎，为了离开欺骗父母。”
“可能是半年探望一次吧，我爸妈下一次看我又是半年后。我不能不去，不去的话，会因为不尊重父母受到严重惩罚。我去见了他们，但我对他们不报希望。不论他们问什么，我都说‘好’，我说‘我会好好治疗’，我实在不想治疗整整一下午，太痛苦了。但看着他俩，我无比深刻的认识到，我恨他们。恨到如果不是自杀未遂或者攻击别人要接受最高级别的惩罚，我都要扑过去和他们一起死。”
说到这里，张扬握着卫一的手不自觉加大力气，语气也激烈了一些，卫一感受到了从手部传来的疼痛，但他并未抽出手，反而将另一只也覆了上去，轻轻拍着张扬紧绷的手背。
张扬逐渐重新平静下来，讲出了故事的结尾。
“但这次他们回去后没几天，我就被通知家长来接，可以回去了。我以为又是什么新测试方式，直到我看到爷爷跟在他们俩旁边，那扇铁门在我面前打开，我才意识到，我爷爷救我出去了。”
“回去后，我就一直住在爷爷家了。他因为我的事和他俩生了很大气，也不许他俩再插手我的事。”
“回去第二天，我就想方设法打探景言家的情况，我才知道景言爸妈在他大一离婚了，他因为这件事和他爸吵翻，被送去A省读书，然后就没什么消息了。我想办法找到了景言出国的妈妈，她妈妈知道后直接回国去他爸的公司大闹一通，要回了景言的抚养权，将景言直接接了出来。后来我才知道，景言比我早一年进去。”
“剩下的人我不认识，在那里也不允许使用名字，只能叫代号，没办法帮到他们。”
故事讲完了，但一时没有人说话。
卫一除了震撼，只剩下心疼。光是听着张扬的讲述，他就觉得几近窒息，何况是真真正正在里面呆了一整年的张扬。
卫一的心脏仿佛被攥紧，他抬起覆在最上面那只手，温柔的摸着张扬头顶的头发。
张扬捧起掌心卫一的另一只手，把脸贴了上去，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
半晌，卫一感觉到掌心湿润起来，有温热的液体正不断落下。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