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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死亦不得 ...

  •   许连亡逝,元平城一早便沦陷下来。

      许府厅堂中,众人齐聚,连同府中仆从,将厅堂外占了个紧密。

      老夫人面色憔悴,抿茶一口,却被呛道,剧烈咳起嗽来,身旁的贴身丫鬟忙递给老夫人帕子捂嘴。

      帕子拿开,是血红一片,老夫人苦笑一声:“呵呵呵呵呵……到头来,却不曾想,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我的连儿……”

      南凤深深埋头,心内颇为空虚,贝齿紧咬下唇,手中紧攥白色昙花绣帕,心内忐忑不已。

      众人皆身着白衣,两年过去,南凤地位日渐高涨,如今已然不必再穿襦裙,大可以男袍示众。

      南凤望着身上一袭白袍,心内轻笑,上次穿素色白袍,倒是下凡为李南谪之时。

      许万安似是瞧出他的焦灼,捉住他紧紧攥住绣帕的手,置于自己掌心,抚慰般抚了抚。

      说是不生疑心,必然是假,就算当年南凤是杜年所送,可这人出生成谜,官场凶险,多长个心眼倒是不错。

      不过两年来南凤尊长爱幼,同他许万安又坦露真心,如若要令许万安认为,刺客便是南凤,绝无可能,他自甘情愿毫无顾忌地信任南凤。

      哪怕昨日夜里,南凤如厕却甚久,许万安起身望向窗外,南凤却不是自茅房而来。

      似是心中甚为焦虑,心不在焉,连里衣上落了竹叶却并不察觉。

      许万安看在眼里,疑在心里,瞧南凤却并无要同他言说的意思,自己倒也并不追问。

      毕竟,永远唤醒不了装睡之人,同理,如若许万安质问,南凤有百般借口,如若要听真话,还是要南凤亲口言说。

      厅堂上下各有所思,却幽静至极,鸦雀无声。

      南凤望着许万安紧紧捂住自己的手,心内泛起阵阵酸涩,哪怕得知他此劫历完,便会回三界,陪自己依偎,毫不顾忌。

      如今要结束此些,倒颇有些依依不舍之味。

      呆愣之际,掌命仙君却悄然出现,拿着命册,望着南凤,直然将命册递给了南凤。

      南凤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心下了然,果不其然,这便是许万安的劫数,自己的背离便是他最大的劫数。

      将他极为稀罕的信任与真心踩在地下揉碎,令他知道自己的爱多么低贱,这便是许万安的劫数么。

      那可真心,过于残忍了。

      南凤颔了颔首,示意掌命仙君自己已然知晓,掌命仙君这才化作轻烟消散离开。

      老夫人镇静下来,坐于掌家之位,扫视众人一眼,愣着望向吴氏那位:“吴姨娘怎么……”

      许婉玲满面悲痛,愣了愣:“祖母……姨娘她……一早便癫了,我正欲去瞧她,她已然一悬白绫……”

      老夫人愣了愣,苦笑一声,复而望向身旁哭作泪人的袁大娘子。

      始终不得莫认下,若要说痴心,到底是吴氏赢了,纵使许连于她百般羞辱,许府对她百般刁难,许连走后,她却绝不独活。

      到头来,许连生前最为疼爱的袁兆兆,如今却q

      只会在此心殇落泪。

      老夫人浊气一吐,神色惋惜悲痛:“同老爷合葬于一处罢。”

      满堂叹息。

      老夫人余光一瞥,瞥见跪于殿中央,深低着头的展星,认出那是许连的贴身丫鬟,心生警惕:“你……便是发现连儿尸生的丫鬟?”

      展星颔了颔首,侧面淡淡望了南凤一眼,复而转头满眼坦然地望向老夫人。

      老夫人颔了颔首:“好,那你可瞧见些什么?”

      展星紧抿下唇,素日里南凤待她不错,从未将她以丫鬟看待,可侍候许连五年来,许连却亦是待她不薄,为她谋了亲事,安顿了家里人。

      且……如若自己不说实情,不仅许连不得瞑目,然而所有矛头指向自己来,自己便是最重嫌疑之人,届时,后果不堪设想。

      半晌展星方抬起头来,自袖子里扯出一方绣帕,跪着上前递给了老夫人:“望老夫人过目,这……是展星在老爷书房中找到的。”

      老夫人眼睛毒,且二十多年来许万安紧随身旁,许万安自幼便同自己亲近,自己又怎能不知这是他的贴身之物。

      老夫人缓缓抬眼,望向许万安,复而将绣帕展开:“安儿……这,作何解释?”

      许万安淡淡瞥了眼,紧紧捏住了南凤纤纤柔荑,他却只是轻轻抚了抚。

      许元方眼毒,火上浇油,吐出一句:“诶哟,祖母,这可不是大哥的随身之物?莫不是说……哎呀,大哥可不是急着继承爹爹衣钵,下此毒手……”

      许万安狠狠抬眼瞪向许元方,正欲开口,老夫人只重重拍案,瞳孔猩红地望向许元方:“安儿如何……又同你何干?熟黑熟白,我老婆子还没老,自有定夺!咳咳咳咳咳——”

      老夫人气急攻心,猛然将血往地上一吐,昏昏欲倒,虚弱至极。

      许元方本就因许连逝世,吴氏却又悬梁而尽,如今定然是许万安继承官位,自己没了依靠,却只能任尔鱼肉,被老夫人如此呵斥,更是心生不满。

      自幼便因他是庶子,因出生,便受人排挤,全然同丞相之位无缘,纵使自己再怎么努力,再如何满腹经纶,人人却只瞧得许万安长处,不顾他许元方。

      嘴上挂着出生不成气候,实则无人能真正看淡出生,一个个将出生看作考量他人首要。

      许万安要闹,收了个禁脔,以平妻用度,却无人问津,责怪不过三言两语作罢。

      他许元方如若成了许府家主,是要比谁人都公正,他做事从不妄下定语,他必然是一清廉好官。

      如若娶妻,定然是只娶一正妻,要一生一世一双人,谁要同他许万安一般,如何说来,本意却也不是利用杜谪泠,找一心意女子欢爱,却索□□上杜谪泠。

      许元方无时不想过成为家主,他要光耀许府门楣,要许氏成为元平最盛一族,他比任何人都忠于许氏。

      吴氏连同其膝下,嘴上挂着联络吴府,实然,比谁人都要忠于许氏,不过都是嘴硬心软罢了。

      众人却也不是瞧不出来,只是既然他们嘴硬心软,倒也不好拆破让人下不来台,只是纷纷看破不说破,这些年所作为,实然都看在了心里。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了许万安,许万安目光坚定,抬起眼来望向老夫人,不假思索便道:“祖母,安儿怎会害如此疼我的爹爹,这官位迟早是安儿的,只是爹爹却只有一个。这……想来是什么时候落下的。”

      老夫人点了点头:“我老婆子不管你们怎么想,我的安儿虽是任性些,但残害亲父之事,绝不会!”

      许万安的眼眶微微红润了,此时正紧紧揪住南凤之手,绝对不会是他……

      一早,许纤云得到讯息,便在宫中哭的厉害,匆匆着了白裙,同蔡权一同进了许府。

      二人一过来,许纤云便满面是泪的向老夫人扑去,啜泣道:“祖母,爹爹他……”

      老夫人摇了摇头,见蔡权,正欲要行礼,蔡权将手一抬,摇了摇头:“不必了,都是一家人,免礼。”

      蔡权一旁的陈公公拿着圣旨站出身来:“奉天承喻,皇帝诏曰。丞相已逝,嫡长子许万安此后继承衣钵,头七过后代父上朝,官位丞相。赐美酒一壶,蜀锦一匹,珠宝一箱,钦此。”

      许万安神色复杂,却只好无可奈何地跪下,两手接过圣旨,毕恭毕敬喊了句:“臣接旨。 ”

      蔡权拍了拍许万安肩膀:“万安,想来你定然是朕手下一大能臣。”

      许万安颔了颔首:“谢陛下赞赏。”

      许万安双手捧过圣旨,坐落在南凤身旁,却见他面色五味杂陈,唇色苍白,浊气一吐,坐落下去。

      老夫人起身欲将位让与蔡权,蔡权却只抬手:“无碍,您是长辈,我与纤云坐落在一旁便是了。”

      老夫人颔了颔首,自己此事倒无心摆一副虚伪面孔,同蔡权过招戏法。

      蔡权签住许纤云发凉的纤纤玉手,坐落于木椅上,将手放于嘴下哈气一口,以温暖大手捂了捂。

      蔡权抬眼环顾四周,却见众人皆满面悲痛,厅堂内死气沉沉,颇有些压抑,眉头微蹙:“呃……逝者如斯,大家瞧开些,朕定然会查明真相,将真凶绳之以法。”

      老夫人面色虚弱,蓦然猛烈咳嗽起来,瞧得众人心下一紧,纷纷向老夫人拥去。

      “祖母,你可还好……?”

      “老夫人,老夫人!”

      “祖母!”

      南凤面色凝重地拍了拍老夫人后背,想助她缓过起来,老夫人紧紧抓住他手,而后“哇”一声,一口鲜血吐出,老夫人就此昏去,毫无动息。

      满堂轰动,乱作一锅粥,蔡权忙向身后守卫喊道:“传太医!”

      太医再来之际,老夫人早已驾鹤西去。

      望着太医频频摇头,许万安满面悲痛,再也绷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浮现于脑中的,是方才他祖母仅吊着一口气,紧紧攥着他的手,同他道:“切记打理好许府……”

      一日之间,许府三命,许万安一刹那间被迫长大,独挑许府大梁。

      往日繁华而生气蓬勃的许府,如今无处不见黑白,死气沉沉,空荡荡的许府令人发怵。

      ……

      传鹤院

      “嘭——”寝房门蓦然紧闭,南凤被推倒在软榻之上,仰天苦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许万安捏住他的下巴,紧盯着他眼中死海一摊:“你笑些什么?爹爹,他……”

      南凤嗤笑一声,满眼猩红似是地狱频频走来的刹罗:“许万安,你不是都清楚么?还来问我做甚?”

      许万安频频摇头:“我不信,绝无可能!”

      许万安紧紧捏住南凤双肩,将单薄佳人摇晃起来:“不是你……是吗?”

      南凤摇了摇头,拼力挣扎着甩开许万安,蓦然自头上拔下素色银钗,抵着许万安脖颈,面色漠然,毫无波澜,冷声喃喃道:“你错了……是我不错!哈哈哈哈哈哈……许万安,你真真爱上我了?”

      许万安自嘲嗤笑,抓住南凤手上的钗子,望自己脖子上逼去:“既如此……杀了我罢,疼爱自己的走了,心头爱背离,活着有些什么意义?”

      南凤将眼一瞪,心下一惊,蓦然吃力的将手抽开:“你这是做甚?许万安,苦情给谁看?”

      许万安指着自己白嫩脖颈,苦笑一声:“呵呵呵呵……你不是要杀我么?你不是不爱我么?来啊!往我脖颈上扎去,这世间已然没有我所牵挂着的了……”

      南凤紧闭双眸,秀气一吐,咬了咬下唇,蓦然满眼湿润的睁开双眸:“许万安,你不想知道是谁在我背后指示么?你不想真真正正的替你许连报仇雪恨么?我死了,只要他还在,下一个便是你的母亲了……”

      许万安转眼望向南凤,正欲开口,却见他扬起金钗便往自己脖颈刺去,蓦然瞪大了眼,伸手正欲去抢。

      哪怕身手再如何了得,再如何手疾眼快,许万安却还是慢下一步,金钗刺进脖颈。

      许万安紧紧搂住南凤,频频摇头:“是你又如何,你可还不是受人指使,我不在意!你怎么那么傻……”

      南凤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来,抚了抚许万安面颊:“万安,我好像真的对你动了凡心。擦亮眼睛看看身旁人罢……”

      许万安紧紧揪住南凤的手,他脖颈上鲜血直淌,将一袭白袍生生染红。

      “你不要,不要,我去找大夫,不要不要……”

      “没用了……”

      冰冷的纤细柔荑划落,许万安仰天大吼:“啊——!杜谪泠!”

      那一日,许府四条命共赴黄泉,许万安失去了嘴硬心软的吴姨娘,疼他至命的祖母与父亲,以及此生挚爱……

      一死百了倒皆痛快,却剩下许万安孤寂一人,留于许府,独挑大梁。

      这便是许万安的劫难,常人难以承受的劫难。

      那夜,酒量向来不佳的他痛饮十壶梨花白,可却难浇心愁,酒壶打碎,许万安捡起碎片,亦是想向脖颈刺去,只是如若许府唯一的脊梁骨没了,许府将就此堕落在264年么?

      凡人一生尝尽苦乐是常态,只是他许万安为何承受苦难要比谁人都多,却连死亦不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死亦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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