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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双人成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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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蹲下来，仔细看了一下那些石柱的分布，越看越觉得棘手。它们非常复杂，有的是单独一根的，有的是两三根抱在一起，彼此之间用横梁联结。
如果知道步法，进去是很容易的，就像根据乐谱进行演奏一样。可我们现在要做的，却是根据石柱的运动，来变相倒推正确的路径。就像看着钢琴中琴槌的落点，来倒推完整的曲谱，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你有什么办法？”我吸取教训，这次先问了闷油瓶。
闷油瓶没说话，从地上捡了块碎石，在手心里掂了掂。只见他手腕一翻，整个胳膊抡圆了甩过去，那块石头准确地砸在了离我们不远的一根石柱上。半秒之内，我就听见嗤的一声，周围两根联结着它的石柱也受到牵动，然后是一连串的声响。
我一下子明白了，这个机关的设计非常巧妙。每一个点位都不是单独的，而是随之有一连串的联动反应。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有一步踏错，那就是万劫不复。
“我们可以把石柱提前全部激发？”我若有所思。这样做，风险很大，假设石头破坏了就转动，甚至在里面卡住，毒箭就会源源不断地发射出来。
我道：“不过，万一这机关设计本来就是要我们先走完再激发的，那提前动手等于自断后路。”
果然，闷油瓶摇了摇头，然后道：“我来试。”
我腾地一下直起了身子：“不行！”
他抬头看了看我，眉头轻轻皱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态度这么坚决。
我知道自己反应有点大，尽量放缓语气，说道：“真不行。进去之后，你万一失误怎么办？你身上还有伤。”想了想，又道，“你和我拉过勾的。”
“我知道。”小闷油瓶道，“但我听得出来。”
他的语气有点委屈。我意识到他这次确实没有直接冲上去，而是破天荒地先和组织打了报告，不由地抿了抿嘴角，语气软了下来。“听什么？”
“毒水激发前会有细响，我能听出来，方向、距离。”他语气平稳，“但只有站上去，我才能感觉到机扩的角度。”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台下的石柱，似乎在推算起手的位置。我凝视着他，那张脸上还带着稚气，可那种冷静的判断，却锋利得叫人不安。
“机关是联动的，你知道吧？你落脚一个地方，三步外就可能开始封死路径，连预判都来不及。”我还是不肯让步。
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我可以。”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没有什么商量余地了，我知道他已经拿定了主意，也只能尊重他的选择。
“你要答应我，”我咬了咬牙，声音低了下去，“一旦有变，就立刻退出来。你得答应我。”
他点了点头，没有犹豫：“好。”
闷油瓶话音未落，身形已经动了。他脚下一蹬，左脚踩上石壁借力，手掌在台面单手撑了一下，就干净利落地翻了上去。几乎是落地的同时，台面下便传来机栝声。
我心里一紧，立刻退了两步，眼睛死死盯着台上的动静。
只见他略微侧头，视线向左一扫，身体随即低伏，像早已判断到毒水的方位一样。那毒水贴着他脚边划了过去，擦着地面溅起几点青黑的痕迹。
闷油瓶根本不作停顿，借势一踏右前方的位置，再次起跳。那动作甚至有微妙的滞空感，像是在空中悬停了一会儿。
可那一瞬间，三道毒水自他正面斜上方成品字形扑来，这是一个错误的位置！
但他反应极快，硬生生一扭一折，整个人在半空已经变向，然后轻巧地落在地上。这次没有触发机关，他低头稳住身体，转头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
空中临时改变姿态，需要极大的腰腹力量。我被他的身手惊得目瞪口呆，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刚刚那一连串动作太快太准确了，不是单靠力量能达到的，还需要极为准确的判断、反应力，甚至利用上身体的本能。
他站在原地短暂歇了口气后，立即又向前冲了两步。但这次还没有跃起，我就看见戏台左侧一整圈，像开伞一样喷射出细密的毒水。
“左边！”我脱口而出。
他比我更早察觉，但已经来不及从缝隙中闪过，只能猛地一转身，往后侧空翻落地，动作极其干脆利落。毒水擦着他划过去，烧穿了一片衣角。
好在他的落点正是先前那个安全的位置。闷油瓶皱了皱眉，原路后撤了两步，踩着刚才踏过的石板跳下了石台。
我这才把提起来的那口气放了下去，快步走过去。
他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手指微微蜷缩着，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僵硬，似乎在刻意压住某种情绪。
“哪里扭到了？”我伸手把他轻轻转过来，想检查一下，“还是受伤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闷声道：“没有。”
我绕到他面前，蹲下身，试图和他平视。闷油瓶的眼睛没抬起来，细密的汗珠还挂在脸侧，看得出他的体温还没完全降下来。
我忽然意识到，可能是没有做到预期的结果。这个失败的尝试，让他有些失落了。他的沉默，完全是因为他的内心特别自责。
“你还在发高烧。”我说，“之前还放了好多次血，状态不可能不受影响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有点黯淡。失败，对他来说，似乎比受伤还难以接受。看着他难受的样子，我一下子感觉无比痛心。
张家人从来没有真正的成长，只有一关接一关的筛选。没人愿意给他们犯错的空间，只要失败一次，可能就被归入残次品了。特别是对他这样一个无人关心的孩子来说，有时候，失败，无异于被遗弃。
“你好像觉得，破解机关，是一次都不能错的。”我轻声说，“你担心如果你完成不了，接下来就再没机会了。是不是？”
这次，他眼神里终于有些波动，像是被我说中了什么，但又不愿意承认。倔强和动容同时交织在他的脸上，竟显得有点无措。
“就算是机关，也会因为温差和潮湿，出现误差，更何况是人。失败，不等于你不合格。”我看着他。“你是一个人，不是训练的兵器。”
他的睫毛轻轻抖动了一下，我轻轻叹了口气，感觉他有在认真听，还是决定趁机把话说得明白点。
“我一个野路子出家的菜鸟，身手比你可差远了。你知道我是怎么一路活到这个年纪的么？”我顿了顿，“因为我遇到了足够好的同伴。不是所有的路，都要一个人走到底的，偶尔也可以信任身边的人。”
我趁他发呆，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感觉自己真是胆大包天。“我想到一个办法。你在上面，留给你的反应时间太短了。不如我来看石柱的反应，给你报点。我可是建筑系的高材生，混迹古墓多年，机关联动的结构，还是略懂、略懂。你愿意试试吗？”
话一出口，我就看到小闷油瓶眼里那种叫信任的东西，一点点亮了起来。
石柱，能直接看到周围的联动变化。虽然只多出两秒不到的反应时间，但对我们来说，这两秒，足够决定生死。关键的问题是，我该怎么让他知道下一步该落在哪里？
“我们来定个规则。”我压低声音，尽量不让自己听起来太紧张，“我按东西南北来报方向，数字代表步数。”
我顿了顿，看着他。“比如东二，就是向东走出两步，西三，就是向西走三步。”
闷油瓶点了点头，眼神立刻变得专注起来。我相信以他的身手，应付毒水绝对没有问题，但真正的压力在于，我说出的话，直接关系到他的性命。
必须在石柱的动作打出致命节奏之前，把点位准确地报给他，既要快，又不能出错。
我们确认好之后，闷油瓶毫不犹豫地跳上了台面。我的手心全是汗，背后都湿透了，从没这样紧张过。我记得四姑娘山那一次，也是我给他报机关密码，最后差点把他害死在张家古楼。
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第二次了。
石柱轻轻地震动起来，我眼角跳了一下，仔细又看了一眼，才道：“北二，东一。”
毒水发射的声音停止了，只剩下石质结构缓缓摩擦的声音，我知道他落在了某个安全的位置上。停顿了片刻，我听见闷油瓶又踏出一步，连忙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变化。
“东三，停——先别动。”我几乎吼出来。
那根石柱本该是安全的，但我忽然看见旁边一组联动柱的角度不对，已经开始转动。如果我刚才没有阻止，他就完了。“西四，跳远一点。”
他的脚步声极其连贯，几乎我话音刚落，脚步声就传来了。他是真的没有一丝迟疑，完全是百分百地信任我。那一刻我明白了，他对我已经毫无保留。
当人沉浸在一件事里的时候，是感觉不到时间流逝的。直到石柱彻底归于沉寂，我才猛地回过神，结束了。
抬头一看，小闷油瓶已经站到了石门边上，朝我淡淡笑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