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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015年12月28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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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2月28日。
这次的月考成绩下来了。
宋城东翻了翻桌子上的试卷,分数和他预想的都差不多,班里排名估计是在前三名。
至于为什么没得第一,因为身边这些人真的很拼也很努力,想拿第一真不是容易事儿。
他无意瞥见旁边沈藐桌子上的卷子,分数看起来和自己的竟然不相上下。
这倒是让他挺意外的,没想到天天神龙摆尾见不着人的狂人同桌竟然成绩还不赖。
着实是又给他劈头盖脸地秀了一手。
像那种班级排名他一般都懒得过去挤着看,因为差不多都在前三晃荡,偶尔掉下来也在前五,大差不差。
但是这回他突然就很想看看。
看看沈藐排第几。
宋城东破天荒往前凑了个热闹,讲台上那张排名表被人传来传去,最终落到了他手里。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稳,万年老三。
沈藐的名字排在他前面,第二。
总分比他高个四五分。
第一是个竞赛保送的天才选手,但依然和他们这群要高考的坐在一起。
仿佛就是在告诉他们人与人的参差。
不知道什么时候旁边探了个脑袋出来,沈藐的目光在成绩表上看了眼,说了句,“还行。”
这话不知道是沈藐在说自己还是他。
回到座位之后,宋城东忽然就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这人成绩比自己好,怎么办?
虽然只差这么一点点,但是某些学校的分数也就是差别这么三五分。
他之前想说沈藐去哪,他就去哪。
事实证明他对自己那天真想法过于自信了。
如果沈藐去了某所学校,他以几分之差去不了……
就很烦躁。
宋城东想逃出这片儿没错,但从前他也没有非常伟大的抱负,好学校那么多,他只要稳住就考的上。
所以一直以来从没为了成绩担心过。
这是第一次,让他在成绩上有了危机感。
沈藐看着他的卷子,发出了和他同样的感叹,“考的还行啊,我以为你不学习呢。”
那不是错觉,刚才讲台边儿上那一句“还行”就是对他说的。
宋城东也觉得奇怪,她是哪只眼睛看到他不学习了。
他明明该做的作业没一样少做。
这么想想,沈藐好像也没有一样少做,就比如之前人都没来,还让他把作业给发一份。
当时他觉得这人有病,现在想想……
又被沈同桌实力打脸了。
当天晚上,宋城东回家路过胡辣汤店,看见店面还是亮着灯的,高中放学本来就很晚,以往这个点儿店里都关门了。
宋城东顺路进去看了眼,看见刘女士坐在里面,拿着手机在费力地打字。
老妈刚换上智能手机没多久,拼音没学过打字也不熟练,这会儿基本是对照着某张写着拼音的草稿纸一下一下地打字。
听见有人进来刘女士抬了下头,看见是他后又很快地把头低下了。
他问了声,“妈,怎么还没打烊。”
刘女士跟手机里的人回着话,头也不抬,“多开一会儿是一会儿,还有半年你就上大学了,学费贵,多赚点儿钱,一块两块也是钱,积少成多。”
现在已经晚上十点了,基本是没人来吃胡辣汤。
所以她在这儿待着就等于守株待兔,还大概率逮不着。
宋城东听见这话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说不上来。
除了有些心疼这个女人为家里的付出,还有对这种上大学学费都成问题的条件感到无奈。
每到这个时候他真的很想问问他那不是东西的爹去哪儿了,能不能回来看看这个家过的有多么辛苦。
门外又传来一阵响动,刘女士和宋城东同时看过去,看见进来的人后他明显怔了一下。
是沈藐。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一瞬间很庆幸沈藐没有听见刚才刘女士那一句话。
青春期的少年就是这样,怕被人看见自己的短处,也不想被人知道这个贫穷又无奈的家。
沈藐看见他,明显也怔了一下,目光在他和刘女士身上流转,然后说,“这是你家的店啊。”
宋城东微低了下头,“嗯。”
沈藐进来后点了碗牛肉胡辣汤和葱油饼,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宋城东没走,也跟着坐下了。
这桌子好多年了一直是这样,他压根也没仔细看过,现在一看,里外都是沉在上面的老油,桌子缝儿里夹着细细一道黑色的油污。
这是陈年累月留下的痕迹,已经擦不掉了。
这家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了,宋记胡辣汤在这一片儿也算是个老招牌了。
是他爷爷当年开起来的铺子,那欠了一屁股债的爹跑路后,这店就一直是刘女士在管。
也是这个家唯一的收入来源。
收入不算少,勉勉强强,但是每月都要按时还一部分债,所以剩下的钱只能说是够吃够穿。
至于存款,压根儿就没这个东西。
他从没有嫌弃过这个家,也没有嫌弃过这个胡辣汤店。
但是和沈藐面对面坐在这儿的这一刻,他真的很想骂一句这操蛋的生活。
“……”
沈藐到是吃着挺淡定的,还说这葱油饼不错。
那只收养的流浪狗“油饼”顶着帘子进来了,外面冷,晚上刘女士就让它在店里睡,关了门第二天早上再开,有些小孩儿怕狗,“油饼”就会自觉的去后面院子里待着。
宋城东看着她吃,半晌说了一句,“这地方,是不是很破。”
沈藐听见这话倏地抬头,那双眼睛看着他,里面只有干净和纯粹。
沈藐咽下嘴里的东西,摇了摇头说,“没有,我家也差不多。”
这句话宋城东当时也并没在意,也是在之后见到沈藐家的房子,才意识到她这天晚上的话,只不过是在维护他少年的自尊心。
就连刘女士那句积少成多交学费的话,她站在门口其实也听到了。
刘女士像是铁了心要开的更久一点,不到十二点坚决不打烊。
店里这些事刘女士从来都没有让他插手过,只说让他好好学习就成,其余的用不着他操心。
所以即使他从小就围着这胡辣汤店转,也不知道胡辣汤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
他其实明白刘女士不让他学这些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不希望他以后和这个胡辣汤店有半点关系。
老妈想让他离开这片地方,离开这个宋记胡辣汤店。
要有出息,去大城市,去挣大钱。
如此简单的愿望就是刘女士全部的寄托,这种信念支撑着她把店开到更晚。
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成绩好,有本事,不该埋没在这店里打杂。
不论她是怎么一个出身,她都想让自己的儿子未来走的更远,去走更宽广的,她没见过的路。
宋城东也是从这天起决定晚上先不回家,作业就在店里做。
他没说为什么,可能只是简单的,想和刘女士一起。
沈藐也干脆不回家了,抱着书包也来店里和他一起做作业,两个算得上学霸的人凑在一起,总是感觉周围飘起的全是分数。
宋城东也是从这一天起变得越发努力,他不仅想要和沈藐去同样的学校,还想带着刘女士,离开这个地方。
也让她看看外面大城市更宽阔的路。
……
每年开春的这几天好像都会有流感,班里不幸中招了好几个。
宋城东隔天去学校的时候也有点咳嗽,咳的整个人都很烦躁,不得不喝水压一压。
沈藐看他不停地喝水,没忍住问了声,“最近流感,你感冒了?”
宋城东不太在意地应了声,“没有,上火。”
这不是他瞎说,是真的单纯上火。
都说男孩要糙着养,但是不管什么人到刘女士那儿,都像养“油饼”那样糙,给口吃的就长大了。
所以他和弟弟宋智在这样糙养的环境下长大,体质也是出奇的好,什么流感都流不到他身上。
发烧感冒更是三五年碰上一次。
沈藐也没再说什么,下课去接水的时候还顺便帮他接了一杯。
宋城东再拿起来喝的时候,发现水温比他平时喝的明显要更烫一些。
而且吧。
不知道什么原因,这水喝进去感觉都是甜的。
宋城东看着前头沈藐正在擦黑板,上面高一点的地方她有些够不着,他放下水杯朝着讲台上走去,少年在这个时候正长个儿,男女的身高也一下子拉开。
宋城东上去拿过她手里的黑板擦,只说了简短一句,“我来。”
沈藐也没马上走,站在旁边看着。
随着黑板擦擦过的地方,白色的粉笔灰飘得到处都是。
宋城东被这灰呛的又咳嗽了几声。
这几个月他无形之中变得更拼,不是之前那种保住前三万事大吉,而是想真的,搏一搏。
一模成绩也很好地说明了一切,他甚至超过了班上那位常年稳坐第一的神仙,考了第一名,也是年级第一。
这是高中他第一次考到年级第一,以距离第二20多分的差距毫不客气地把其他人都甩在了身后。
沈藐是班里第三,比他少了三十分多,她有些纳闷儿地翻着他的卷子,“宋城东,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学习了。”
宋城东脚踩着桌子下的横杠,懒懒转着笔,勾起唇笑着说,“没办法,就是强。”
不强一点怎么能行,多这三十分,等于在大学上多了不少的选择权。
宋城东忽然想起好像很久都没写过日记了,其实也不算是日记,就是想起来就写一句,在那摞风景明信片上。
他从书包里翻了一张出来写下:她和第一,我都要。
现在已经16年三月初了,他这算是给那个决定发奋图强的特殊日子补一张,于是又问了声,“你第一次在胡辣汤店看见我那回,还记得是哪天吗。”
她回答的很利索,“12月28。”
宋城东反应迟钝,很久之后想起这个瞬间,才意识到这平平无奇的一个日子,她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他低着头补了个日期,明信片上便成了一行完整的话。
12月28日:她和第一,我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