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第10章 太湖 ...
-
几人都是脚程快的,轮流拉扯着谢青云和符江离二人,天刚蒙蒙亮,便已经到了太湖。
才到太湖码头前面,便已经有着白衣的太湖弟子前来,虽然太湖武功没落,但是看弟子穿着,甚至比五岳剑派的还更好一些。符江离上前见礼道“晚辈藏兵阁少阁主符江离,前来拜见陶自悠陶伯伯,还请代为引荐。”
那弟子也还了一礼,问他们“可有请帖或是信物?”
符江离回答“出来的急,未曾有这些,但是陶伯伯与我相熟,待相见时便可知晓。”
弟子点点头,将几人带到一摇橹船上,荡悠悠的向着湖心而去。太湖水域广阔,在船上足聊了半个时辰的功夫,几人才上到岛上。那弟子又行一礼“请几位贵客在前方八角榭先暂等一等,我去通报掌门。”
符江离点点头,看他礼数周到,言语尊重,自己也觉得面上有光,待要赏他些东西,从袖子里一掏,却只有两管清风,只能讪笑着说“如此甚好”。
那弟子想来也不是贪慕钱财之人,见他无事吩咐,便又上船。
巴佘叫住他“你把船划走,我们怎么离开呢?”
那弟子又转身答他“这船弟子只划来一叶,自然要乘着它去找掌门。待事情结束后,自然会有其他师兄弟,亲自来送贵客。”
说罢,又在原地等了等,见他们没什么其他问题,就摇着船离开了。
陶自悠是个会享清福的,一般的水榭是四方形,做歇山顶,这一处却是做成八角亭形状,无论在哪一处,倚着美人靠,都可逗弄鱼鸟,自得其乐。被这景色所感,谢青云也不顾自己身中剧毒,双腿盘起,打莲花座,开始运气调息。
习武之人都知道,一旦中毒,便该截穴解毒,若是截穴不及,毒入心脉,也不能运功,甚至不能快走,以免毒性发散,药石难医。谢青云已经被这毒浸透了,内息都提不起来,还敢打坐运功,显然是在找死。
赵新岁看不下去,把他一把拽住“不要命了么?病急也不可乱投医,我好歹算你半个师兄,现在便去为你盗药。”
谢青云继续吐纳不停,道“天地间自有浩然正气,我吸的是清气,吐的是浊气,自然对身体有百益而无一害。更何况我来到此地,并非是图他丹药,只是想趁还活着,把账还上便是。”
许安平听他这话,皱着眉头抱怨“卿卿,你若不要那丹药,何不早说,辛苦我与小佘将你一路背来。”
谢青云想起来得时候,整个人手脚并用挂在他身上,像是小时候第一次爬树,眼角漾出笑来“多谢你。”
“谢倒不必,只是待会儿我取药的时候,你别拦着就是。”许安平答道。几人一路奔波而来,身上衣服不免压得褶皱,神情也多有疲惫倦怠,可是许安平却像是闲庭散步,来这里逛园子的,一身光鲜,精神抖擞。
谢青云又看看其他几人,皆是满面倦色,道“你们且先休息,我与他同去便是。”
符江离忙拽住他袖子“这是什么道理?大家一起过来,自然是同进同退。”又瞪着许安平道“原来你挟持我,又与我们一同来此,并不是为救谢兄,而是自己贪图这丹药,早该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
许安平听了这话一掠袖子,甩开谢青云道“我自去拿便是,你们还管不到我。”
谢青云只来得及交待赵新岁多照顾着些,便转身去追人了。
许安平轻功傍身,脚程极快,谢青云刚进竹林,已经连他人影都瞧不见了。竹林幽篁,谢青云闭上双目,静心倾听,风声,叶声。风动,叶动,人动。劲风忽至,疾叶似刀,横飞而来,谢青云全身贯注,逃过一击,那叶子钉在身后的一根竹子上,将竹筒钉个对穿。
一片,两片,狂风吹过,竹叶纷纷落下,直奔谢青云而来,竹叶尖细绵密,任凭谢青云闪转腾挪,还是叫他脸上身上,划了许多口子。刚刚一招“鱼跃龙门”躲过脚下一片,便连一招“潜龙在渊”躲过刺向心脏的一片。
谢青云从前在雁荡山顶的雁落湖里观鱼,见鱼儿摇头摆尾,忽上忽下,时停时动,怡然自在,便想着若是自己是这鱼该有多好。鱼儿在水里,他便在岸边,随着那鱼儿游弋灵动地在山野穿行,他将想出来的动作都起了名字,与谢灵翰在三折瀑下玩闹,没想到那时贪玩练出来的本领,现在却是救命的稻草。
若是刚才再多歇息些时刻,谢青云可能闯出这片竹海来,但现在他强弩之末,行将就木,越发觉得动作跟不上,左腿抬低了三寸,小腿上又被竹叶削去块肉来。
谢青云轻生死,重情义,却也不肯束手待毙,这既然是人为的阵法,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谢青云举目四望,只见西北第六宫乾卦处竹叶最为稀疏,西南第二宫坤卦处竹叶最为茂密,只犹豫了一瞬,便向西南跑去。
这阵法声势浩大,绝不是一片竹林之功,多半是与整个湖心岛连在一处,彼此沟通相连,互为助力,才有如此气宇。竹叶稀疏处,效力最弱,必有其他机关阵法守护,竹叶最密处,眼下看着危险,但未必没有其他道路。
越向西南,竹叶攻得越密,且速度有快有慢,更有后发先至,稍不注意,闪避不及,便又添新伤。此刻谢青云再顾不得,是要“鸢飞鱼跃”还是“神龙摆尾”了,弹蹬扫挂,抄踹摆踢,滚打摸爬,无所不用其极,总算见到一湖石假山,便躲在其后。
太湖石讲究四个字,瘦、皱、漏、透,而这块显然是其中上品。湖石比谢青云更高,他面对时却不能把整身挡住,不是露出肩膀,就是屁股晾在外面,左右闪躲,好不辛苦。而且这石头,不似一般水底之石,圆润光滑,它周身褶皱,叶子打在上面,再弹起时,更不好预测方向。谢青云既然借它闪躲,便不敢离得远了,离这石头不过半臂之遥,没看清时,已在身上又再添一道口子。更难过的是,这石头多有对穿孔洞,竹叶从这些孔洞之中射出,正对着谢青云躯干要害,防不胜防。谢青云离这石头远些的时候,尚能勉强自保,现在来这附近,地面上已经给他一身毒血染成黑色。
谢青云脚步不停,一面围着太湖石转圈闪躲,一面苦思脱身之法,正不得其解之时,脚下却突然空了,直直向下坠去。
谢青云慌乱间展臂去抓,四下却什么也碰不到,这地洞入口内径尚且如此之大,可见只怕是整片竹林,都空悬于地洞之上。
谢青云摔在地上,却不似预想疼痛,身下传来一阵吸气声音,原来他竟恰好砸到个人上。谢青云忙翻身,将自己滚下来,地洞里不见天光,他看不清来人,只能连连道歉“在下莽撞,多有冲撞,还请前辈不要计较。”
谢青云侧耳倾听,却听不到那人言语呼吸,心下想到,坏了,这洞这么深,别是给人砸死了。立刻蹲下身子,四下摸索,却扯到一根脚腕。谢青云顺藤摸瓜,顺着脚腕一路向上,将那人的脑袋从前至后摸了几次,心下却没个定数,也不知是谁,既然活着,又为何不说话。这人许是在地下待久了,失聪失语也有可能,也不知道自己说话,他能不能听见。
谢青云还想再去探探他脉搏,却被一把攥住了手腕,只听那人道“卿卿,你摸够了没有?虽然此处不见五指,万籁俱寂,正宜拥美人、行美事,可到底外面旭日东升,天朗气清。白日宣淫可是要挨千刀,入油锅地狱的,若是这样,你依然要同我行周公之礼,睦夫妇之伦,那在下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说罢,竟然整个身子都向谢青云倚过来,谢青云看不清他是否受伤,亦不知地上是如何情况,不敢躲避,只能张臂将他接住。这一摸,才发现他身上又湿又黏,只怕也是受伤不浅。
许安平索性挂在他身上,也不起来,道“这是什么破地方,那藏剑阁的小子一口一个陶伯伯叫的热络,结果让人家给发配到这来。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呢。”
谢青云在湖心打坐时,也觉得有些蹊跷,“想来他不曾出阁,都是陶悠然自己来看他,那些外门弟子不知道,也不奇怪。”
“就算如此,也不能都给领到这里来。”许安平哼哼,显然是这次阴沟翻船,心情不爽。说到这处,两人都已经想到,这太湖可能是遭遇了什么变故,才不接待外客,凡是没有信物请帖的,一律带到此处安置。
若是客人乖觉,等待几日,自行要求离开,他们也不算怠慢。若是客人心怀歹意,四处窥探,那等着招待他们的,便是这湖心大阵。
他下坠用时许久,说明此洞极深。若想原路上去是行不通了,只能在下面另寻出路。谢青云拍拍他的肩膀,问“伤得重么,能不能自己走。”
许安平从他身上弹开“那倒还不用担心。”
说完又拽着谢青云在原地坐下“这四周我已经全都探过了,四边都有路,但全都是死路,没有一条能出去的。你看你,身子凉的很,在上面没少吃苦吧。”
谢青云在这话里听出一丝幸灾乐祸来,伸手去敲他脑袋,却看不见人,敲了空。被两只手搭在双肩,丝丝暖流由“肩井”入“神道”,经“灵台”至气海,再运转一大周天,也由内而外,温暖起来。
通过内息的传递,可以治愈一般的内伤,就像是医生开药,可以治愈一般的疾病。许安平的内息虽然起不到解毒的作用,但是却可以舒缓经脉,缓解症状。谢青云一身破布似的伤口,已经不似刚才那般痛楚,连吐纳呼吸,都更觉顺畅无阻。
谢青云对着空气抱拳道“多谢。”
礼找不到人,人便来就礼,许安平绕到他身前,也一抱拳“无妨,若不是卿卿中毒,只怕还轮不到我这微末内力来献丑。”
习武之人最是在乎全身穴位,肯将穴位暴露给他,并由他输送内力,但凡他有什么坏心,便可使对方立刻毙命。谢青云此刻肯让他输送,可见是对他非常信任。
谢青云笑笑,没接话。先前许安平既然已经四下探过,他便应该已经不在原地了,可此番掉下去,却还是砸到人身上,只能是许安平特意来迎,用自己身子做肉垫。他全无内力,从高处摔下,现在还能站着没瘸,也是全仰仗许安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