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16章 炸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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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云出山一年，本以为已经多少懂了些认识道理，没想到此番不过几天，有为了一把剑便毒死数十人的，也有只为了一个赌约，便要将这客栈杀个片甲不留的，更有动辄放火烧山，屠戮满门的，可见江湖险恶，比之他想象尤甚。
谢青云从前遇到谢灵翰之前，便是街头一个没人疼没人怜的乞儿，自诩也未少吃苦，是以现在邢敬天在他手上，虽非义务也非承诺，他却不肯这小孩再同他一般的吃苦，只是此时世风日下，他一个父母双亡的可怜孩子，活在这样的一群人身边，他又如何能够放心。
今天这件事，他倒是管定了。
谢青云将孩子的抱被解开，做成背带，将他捆在自己身后，提起剑便冲上前去与舒德启战成一团。
许安平在座位上旁观，眼神黯淡，并不插手。他初见谢青云的时候，正是谢青云行骗的时候，他本以为，二人应该皆是一样的货色，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可是谢青云先前拼死也要救符江离，又将这孩子带在身边，如今连这样的闲事也要管上一管，只是为了避免生灵涂炭么，他怎么便有这样用不完的好心？
谢青云的剑初出茅庐，招术上虽然已经熟练，但是二人相斗，千变万化，他来回总是那么几招几式，不免吃亏，胳膊上已经叫那筛盅砸了几下。谢青云被砸后仍不气馁，反而变本加利，将其他招式全都弃了，只用一招“竹报平安”，这招于伤人上并不厉害，但是防敌时却继伟缜密。
舒德启将骰子与筛盅分开，从各个方向攻他周身要穴，三个骰子一个筛盅，四个方向被这一招挡得严严实实。舒德启上来脾气，也不抓别人再杀，也只专心与他对招，谢青云将这招反反复复用了十余次，舒德启每次看他行动皆无变化，可无论自己如何寻找空门，制造破绽，改变方向，他的骰子却越来越难伤他，待到第十三次，谢青云忽然换成一招“竹径通幽”，直向他颈间而来。
舒德启再要抽手回防，却已经来不及了，颈上一凉，正准备闭眼受死，却只感冰凉，不觉疼痛。舒德启睁眼再看时，谢青云已经将他两条胳膊绞在身后，他连忙求饶道“好汉饶命。”
谢青云本想问他，这些人与你无冤无仇，你何必置他们于死地，可是又觉得这话好没意思。于是也不理他，只向客栈中人道“还不快跑？”
那些人才恍然大悟般又向门口挤过来，更有胆子大的，一边挤还一边喊“英雄替天行道，杀了这个疯子！”
一人起头之后，又有更多人喊叫起来“杀了他！”
许安平听他们呼喊，也无动于衷，继续冷眼旁观，且看谢青云如何行动。
呼喊的人中不乏年轻力壮者，不乏携妻子儿女者，刚才不见他们努力抵抗，此刻喊叫起来，声音倒是够大，彰显出他们这一身凛然正气和英勇无畏来，谢青云看着自己救下的人，突然觉得万念俱灰，好没意思，竟然松手，将那舒德启放开了。
舒德启一朝脱困，还没反应过来，活动了下肩膀，那叫喊的人群忽然停了，再度一窝蜂向门外挤去。
先前已经有人出去，此刻舒德启再拦人也已经不是原来局面，只将先前散落的骰子捡回来，颓然道“这赌局输了，那酒疯子不知喝了多少酒，欠下多少钱，我要如何赔给他。”又想到那酒疯子也输了，自然是要随他应答，又不由开心起来，一会儿笑一会儿哭。
舒德启待要再与谢青云说两句话，谢青云却没再看他，骂了声“滚”，没等他走，倒是自己先转身离开了。
许安平把手边的茶水慢悠悠饮完，没想到谢青云最后竟然又放开了舒德启，他不怕舒德启将所有人全杀了谁也不留么，捉摸不透他的心思，此刻看他离开，心里虽然空落落地发慌，可人依旧坐在原地，却并未跟上。
许安平吹了声口哨，巴佘不知从哪冒出来，在他背后道，“主人，既然这人的事已经了了，不如先行回谷，此番剪刀在外，着实失了分寸。”
回谷？许安平在心里冷笑，此番他出谷，便再没想过回去，那鬼地方，他离得越远越好。许安平随手抓住巴佘长发，道“我还嫌剪刀做得不够呢。”他边说边笑，像是要将胸中烦闷，尽数疏散开一般。
那方继伟听到这笑声，想起自己亡故的几个兄弟，也是受了无端牵连，被焚天谷剪刀典司的人所杀，只有他自己恰巧因外出不在，逃过一劫。他悲从心起，却不哭反笑，黝黑的腱子肉随着他的笑声也一颤一颤，像是舒德启手中重新转起来的筛盅，像是范不上正在向自己嘴里倒酒的酒壶。
谢青云出了客栈之后，自己闷闷走在路上，这里太湖左近，繁华喧闹，虽然已经入夜，但是街边仍有些挂着灯笼营业的罐子和摊贩，不比桐庐那处，到了晚上想吃点夜宵，都找不到地方。
谢青云才闻到一阵炸鱼的香味，便听着身后小家伙“啊——啊——”的叫起来，这小家伙的生辰日子算下来，现在也该有一岁半大了，虽然不会说话，但是哭闹喊叫起来，却甚是有劲。
先前眼里都是血腥味道，邢敬天的哭声震天，他也顾不上管，后来许是孩子哭累了睡着了，又安静下来。现在不过是路过个炸鱼摊子，这小孩倒是感兴趣起来。
谢青云鼻子特别灵，虽然内力深厚之人，相较一般人更加耳聪目明，但是他的鼻子和这没多大关系，都是谢灵翰训练出来的。谢灵翰这人贪吃又挑嘴，遇见什么香喷喷的吃食，便要食指大动，胃口大开，不管不顾冲上去，吃到肚皮撑破才肯罢休。
他们没到雁荡之前，总有时候谢灵翰打了秋风去吃顿好的，一吃上便控制不住。他们师徒二人银子不够，哪能禁得起这样胡吃海塞，所以挑路选路时候，谢青云闻到味道，便避开去，赶快离那处远一些。
后来上了山，谢灵翰一心飞天，矢志不渝，能够在他飞天道路上稍加阻拦的，便是山下的美味，偏偏老头子又发愿，不能一飞冲天，便不下山。谢青云只好去山下，循着香味找到馆子，把这菜点好，一边吃一边品里面放了什么东西，再到山上给自家师傅做着吃。
谢青云一路想着，一路循着香味觅到那家炸鱼摊子，手指粗细的银鱼在油锅里滚着，滋滋地冒泡，听着也香。从袖子里翻出几枚铜钱，递给卖银鱼的阿嬷，阿嬷笑着收下。银鱼还没炸好，怕客人等得急了，阿嬷便与他搭话“背上的小娃娃可是怪可爱，你家娘子怎么不跟着一起出来？”
娘子？谢青云突然想起自己那时把这孩子扔到许安平怀里，许安平两手一托，孩子被稳稳接住，他们二人遇见邢敬天也不过才三四天时间，倒是对照看孩子越来越顺手了。
谢青云第一次照管邢敬天，还把他捏痛了，邢敬天躺在那一边蹬腿，一边哇哇乱叫。还有邢敬天出恭的时候，他也不知道，只觉得突然有股子恶臭气味从身后传来，把抱被解开一看，小娃娃两条白萝卜似的腿边上正沾着黑黄的污秽。
邢敬天自己不知道怎么回事，还在傻乐，谢青云将抱被丢开，提着小孩儿两条胳膊去找盆，要为他洗涮。小孩的包裹骤然没了，身下凉风吹着，又被提起胳膊，极不舒服，当下嚎啕大哭起来，谢青云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还是许安平过来收拾的烂摊子。
“小郎君，你的银鱼好了。”炸鱼的阿嬷叫了两三声，才把谢青云的魂给叫回来。
谢青云忙又摸出铜钱来道谢，阿嬷倒是说什么都不肯要了，只看着那小孩，说道“这孩子脸色发黄，小郎君若有多余的银钱，不如给娃娃多买些东西吃。”
谢青云自从领了邢正彦回来，可从没在吃穿上短过他，不知这话从何而来，忙细细询问“大娘，他每日牛奶羊奶换着样喝，顿顿都给他足量，脸色发黄，许是高烧刚退，还未恢复。”
阿嬷问他“孩子这么大了，你也只给他喝牛奶羊奶？”
谢青云把孩子抱在怀里“他才一岁半。”
阿嬷更加吃惊了“他都一岁半了么，怎么长得还这样小。平时不给他吃些米糠和菜汁么？”邢敬天先前被困在山洞中数月，虽然吃喝都是先紧着他来，但到底条件简陋，所用不能满足，长得比寻常孩子小了些，阿嬷本以为这孩子还不满周岁。这小郎君看着有礼有节，没想到照顾起自己的孩子，却这样敷衍，不由好心与他说道“你把米糠和米研碎，煮成稀糊糊喂他，里面加一些菜叶子挤出来的汁水，这样孩子才好长大呢。”
谢青云小哪里知道照料孩子有这么多说法，此刻听了，大伟受益，心下感激，看着阿嬷竹篓里所剩银鱼也不多了，便与她说将所剩的全部包圆，也好让她早些回家。
阿嬷听了这话笑道，“我才不早回去，那老头子比小郎君你还不靠谱，我回去也是受他的气，就该晾着他，他才知道自己不对。”
谢青云听了这话想起自己留在客栈的烂摊子，许安平被他一个人扔在那里，也不知道情况如何，心生愧疚，抬腿便向回跑去。刚跑两步，又转回身来，道“阿嬷，再帮我炸一小篮如何？”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16章 炸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