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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17章 啄眼 ...


  •   许安平回来时候,客栈里寻常顾客都走光了,只剩下那几个疯疯癫癫的还在。谢青云把倒了的桌子扶起来,又顺手把一小筐炸银鱼递给许安平。许安平眼睛亮了亮,“还算你有点良心。”

      范不上忽地闻到炸鱼香味,凑上来道,“英雄,分我些如何?”

      谢青云手里只余下小半筐了,不愿给他,把他拨开,自己把银鱼捧在怀里吃。他脚程快,一路轻功回来,现在银鱼还没凉,吃到嘴里酥脆鲜香,心情也跟着晴朗起来。小半筐银鱼也就四五条,不过几口便吃完了,谢青云将框子随手一扔,被范不上接住,绕着竹筐的编制条一圈圈舔舐。

      谢青云看他痴缠,踢他屁股一脚,“别吃了,干活。”

      酒疯子转过身来,还没来得及发作,就瞧见谢青云又点了点另外两个“说你们呢,自己弄得烂摊子自己收拾。”

      舒德启先前险些被他杀了,心里愤懑,一直在客栈里等着,便是想如何扳回一城,现在见他颐指气使,心下着恼,道“先前输了是我不慎,再来比过,这次定不叫你得逞。”

      谢青云最不喜这好勇斗狠,故却不依他,道“我为何要与你比过?你与我什么好处?”

      舒德启心下转了一圈,想不出个能说服的理由,胡诌道“不如我与你再立下赌约,若是你赢了,便由你想叫我做什么;若是你输了,便要和我比过。”

      谢青云指指地上拖把,舒德启便知道是要他先行收拾,虽然心痒难耐,但终归比武一事,不得强求,也只能忍耐下来,先将这乱子给收拾了。

      那掌柜的原先一直在后厨里躲着,后来许久没听见声音,只当他们已经走了,隔着帘子偷窥,几位强盗似地家伙竟然还在,一时心里也不惦记那人些人酒钱饭钱,只盼着他们快快离开。又等得一阵,听见叮叮当当,不知他们在作弄什么,炸着胆子偷看,却是几人已经开始收拾。

      这可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掌柜一见之下,心下骇然,想莫不是天降菩萨,点化几人,让他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在心里默念“阿弥陀佛”。

      这可不是掌柜的见识短浅,大惊小怪,实在是世道纷乱,人人都忙着作恶。现在世道纷乱,朝廷自保尚且不瞎,更顾不上这些地方官员,地方官员自顾不暇,又顾不上百姓,是以烧杀掳掠之事,多有发生,告官的排队都排到了明年。且就算是状告上去,官府也是派兵过来,先将此处封上三日五日,搜查一番,回去再细细详查,这一查询少则半年,多则数年,像是客栈这做生意的,孝敬这些官差倒是小事,但生意被连着耽误多日不说,住客见了封条晦气,也于名声上大受影响,是以多半自己忍忍,得过且过。

      这客栈地处繁华,过去仰仗太湖庇佑,也得顺风顺水,现在太湖覆灭,会有麻烦找上来,掌柜也早已做好准备,所以见吵闹起来,他非但不冲上去拦着,还叫了小二也回来,到后厨一块躲藏。现在已经事了,便也不再躲懒,一应出去收拾残局。

      倘或厨子见了尸体不害怕,倒还情有可原,毕竟杀猪宰牛,案台上皆是血腥。可这客栈连小二也不觉害怕,谢青云不由暗自留心,与许安平道“我们才不过待了这几日,已经有小二换了人手,他们怎得应付如此自然?”

      巴佘不知从哪冒出来,答道“你不如看看这客栈,是什么牌子,便可知晓。”

      谢青云当时只顾着找离太湖最为左近处的,未曾留意是何地方,此时见餐碟上有一小方印,正是个云字,心下想到莫不是上次在桐庐也住过的云舒客栈,虽然桐庐与太湖相距不算太远,但在如此胜地要地开办客栈,可见其背后确有门路。

      巴佘又道“听闻云舒客栈的主子,唤作云公子,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儒雅书生,只是生逢乱世,不愿入仕,于是退而求次,做起客栈生意。本是无奈之举,可云公子一通百通,打理生意,也是个中能手,将这客栈分号开进了十六个省衙。”

      谢青云接话,“能将生意做得这么广,要想选址定夺,总要经过那处才行,如此说来,云公子倒还应是阅历丰富之人。”

      舒德启听了这话,也凑过来,只收拾他们脚边的杂物。

      谢青云又道,“如此妙人,行路万里,读书万卷,天下文人,不及其见识广博,四海行客,不及其知识浩瀚,当是天下无双人物,也定是很讲道理之人了。”

      许安平见他如此吹嘘这人,想起“好生”、“载物”那两柄剑来,便知他定是藏着坏,也只喝茶瞧戏,四下环视,果然舒德启已经挺直腰杆连连点头。

      谢青云又道“既然是连锁票号,想来也不至赖账,我在桐庐云舒客栈处,还有一批鸭子存着,现在想要,却是不能了。”

      舒德启手中扫帚忽地坠地,当啷一声,掌柜小二也都像这个方向瞧过来。那掌柜忽地变了脸色,堆起殷勤,快跑过来“我们来就是,哪能劳烦各路英雄?”

      舒德启并不放下手中东西,道“那边的才是英雄,发话说要咱们自己收拾烂摊子。我打不过他,也说不过他,你听他的便是。”

      那掌柜虽然一直手上干活不停,其实耳朵一直竖着,留意四处动静,若有不对,拔腿就逃,将谢青云先前所述鸭子之事,全全听了,原地跪下,磕头道“英雄莫怪,英雄莫怪,小得有眼不识泰山,前些日子竟让英雄奔波忙碌,当真不该。桐庐欠下英雄的鸭子,小的自当一力承担,明日开市,便将太湖活鸭,全为英雄寻来。”

      先前谢青云在此处落脚,身上并无余钱,也不愿许安平破费,所以才言明帮忙做些活。小二本已一番好言,将他请出去了,掌柜见他带着一奶娃娃,多有不易之处,才同意下来,是收留帮扶之意。谢青云心里记着,今日才非但不让舒德启肆意杀人,更是逼他打扫清理,不给这客栈再添麻烦,所以掌柜刚一行礼,他便已经绕到舒德启身后,不肯受礼。

      巴佘讲起云舒客栈时候,谢青云便想起舒德启这名字来,生出一分疑心;又忽地想到那人和酒疯子范不上同样衣着破烂,却肯替他付酒钱,这酒钱不知从何而来,又生出一分疑心;云舒客栈掌柜小二这见血不惧,老板莫非有江湖背景,又生出一分疑心;三分疑心之下,才言语试探。舒德启凑过来时,三分疑心,变成五分可能,再到掌柜这番变化,谢青云已经十分相信。

      这舒德启,想来便是云舒客栈幕后总掌之人。只是他虽知道,却不肯点破。他不点破,舒德启也无法自己说,只因他刚刚胡作非为,肆意杀人,哪能再站出来说自己便是云公子那‘无双人物’,岂不是自砸招牌。这样个冤大头在眼前,哪有不算计的道理,是以谢青云说出鸭子之事,以后不但可以在舒德启这白吃白住,还可任性妄为,也无人再拦他了。

      几人说话也不过片刻功夫,小二已将客栈打扫一新,剩余的完好桌椅也重新排列,再看不出半点打斗痕迹。谢青云道“既然已经打扫干净,何不出去比试一番。”谢青云嘴里说着比试,二人出招时,却总设计叫舒德启弯腰伸手,只想看他让掌柜相认信物究竟在何处,果然在他左手手腕处扫见一个祥云纹的木镯子,又诱他出招,聚目凝视,在心里暗自记下纹路,这才收手。

      舒德启不防他突然收手,筛盅已然脱手,劲力刚猛,再想收回,却是不能,只得开口提醒道“小心。”

      谢青云用剑不熟练,常有人剑分离,力不从心之感,但是取物却难不倒他,袖子一卷,筛盅已被拦下,谢青云再一震手臂,筛盅轻轻被掷回舒德启怀里。舒德启羞赧道“如此看来,我倒是连给英雄喂招练剑也不配了。”

      谢青云下山前,多与鸟兽游鱼为伴,山中唯一活人,便是那不太靠谱的师傅,是以他看事分好坏,看人却不分善恶。猫捉鼠不吃,反而使其逃脱再捕为戏,乃是常态,他并未因此而同情鼠儿,鼠儿偷他粮米,蛀他栋梁,也是常态,他也并未因此而厌恶它。他翻阅山中旧书,见到‘君子不以言举人,不以言废人。’他便将其贯通,又自己悟出来个‘君子不以事举人,不以事废人。’

      所以先前他并不觉得许安平和巴佘时什么坏人,此刻也不觉得这‘六亲不认’滥杀无辜的舒德启是坏人,见他懊丧,反而不忍,哄他道“正好我有几个剑招还未练熟,若是舒兄肯作陪,在下能有所进境也未可知”。

      舒德启这才又恢复嬉笑做派道“一口一个舒兄,我却不认。叫我赌痞子就好。”

      许安平未料想谢青云与这动辄打杀、全无体面的腌渍东西也能聊到一起,想着自己要帮他喂招,他却不肯,更觉心下不快,便抱着邢怜,提步上楼。

      谢青云虽在与舒德启闲聊,倒是也未忘了他,道“敬天的包布该换洗了,许兄若是不嫌弃,便也一并洗换了吧。”

      许安平两手捧着孩子,嗔他一眼,假意要摔了这费事家伙。谢青云看他手臂虽已伸出楼梯栏外,却双手仍抓得死紧,害怕这孩子不慎坠下,心下好笑,明知他不会伤害敬天,嘴上仍旧哄道“吃了我带回来的炸银鱼,还不乖乖听话。明儿晚上,想再要可没了。”

      炸鱼味道虽然不错,可许安平遍尝美食美酒,珍馐玉肴,什么没有,所以并不放在心上,但是今晚这么多人,谢青云只给他带了东西,心里更觉高兴,所以不再计较,又白他一眼,自己捧着孩子上楼洗漱更衣不提。

      待许安平上去了,舒德启才瞟了谢青云一眼,道“你是个聪明人,怎么也有被雁儿啄了眼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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