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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30章 千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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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佘的消息果然不假,自他说过之后不出几日,已经可以从焚天谷的准备看出这次远行的端倪来了。
最先开始准备的是蒸笼典司,囤积大批的干粮,已经堆满了一个小典狱间,这次谷主出行,想来随行人员不会少。
藏兵阁收藏天下重宝,上古五把神刀,他便独占其二,皇宫里藏着一柄,民间藏着一柄,还有一柄流落海外,不知去向。江湖传言,每年往来藏兵阁,妄图盗出湛卢者,便有数十人之多,其内部还专门有关押这些偷盗人员的居所。其地处象山,本就依傍天险,然其内部机关重重,饶是赵新岁亲自去探,也未曾有结果,其防范森严可见一斑。
许安平这几日忙着去象山的事,神龙见首不见尾,他已经许多日没有来找自己,谢青云看着样子,他是肯定不会带自己去,但是此行一方面了解当年旧事,一方面也是看顾着他些,别又任性惹出什么乱子来。
既然君不就我,我便就君,出行有浩浩荡荡的马车队,他不敢找最最豪华的马车,便找了个第二大的在车底扒着。
马车越大,多加上他一个人车辙印子多陷入的部分便更浅一些,也更加不容易被发现。
焚天谷吃穿用度均十分豪奢,此车连车底都有软布包裹,四角更有多出来的四块马蹄铁大小的抓手,像是专门为人扒着准备的,莫非他们搞奇袭时,便在马车里面坐着一批人,马车下面再趴着一批人,对方不知所以,见人忽地多了一倍,便会惊慌失措,他们趁此机会乘虚而入,必大有裨益。
出行的黑袍小鬼轮流赶车,三人一组,一人在外赶车,一人便在马车里面歇息,还有一人去骑马拉货,是以他们竟然昼夜不歇的赶路,晚上也不去客栈休息。
小鬼尚且有人互换,可是谢青云便受苦了,他自己趴在车底,本来饮食就不方便,连睡觉也不给人休息好。可偏偏是自己选择跟来,也只能一边咒骂许安平这个没人性的,一边老老实实在车底趴着。
半夜正是昏昏欲睡之时,脸上便觉着有些瘙痒,打了个喷嚏,谢青云睁开眼环顾四周,除他们这些赶路之人外,再无别人,只疑心是飞虫蚊蝇,便又合上眼睛养神。
可正是又要睡着之际,鼻子又忽然被挂了一下,谢青云猛地睁开两只眼睛,警觉起来。
黑云催压,更深露重,再加上他是个夜猫子,即便是细看,也看不出什么来,便腾出一只手来,单手和双脚扣着铁环,另一只手沿着软布细细摸索,果然脸前有一处,似乎是有一块暗板。暗板在马车内侧,他无法直接抽走,只能用拇指抵住,向边上一寸寸挪开。
挪开后露出个圆洞来,一只黑色大眼睛正直勾勾盯着他。
他本就只有一只手扶着自己不掉下来,现下和这眼睛正面遭遇,一下惊吓不小,不慎手上一松,便摔落马车,在车底滚了三圈,好悬被碾个对穿。
马车被驾车的小鬼呵斥着停下,谢青云脑子里迅速想出好几种逃生的方法,正在说文还是动武摇摆不定之时,马车上隔着软布,已经传来熟悉的声音,“怎么样,现在肯上来了?”
这车里坐的竟然是许安平。
谢青云在地上卷一身灰,毫不客气的一跃进入马车,车内点着油灯,地上暗板附近正插着一根孔雀羽毛。
“特意为你准备的,喜欢么?”
喜欢它不如喜欢你,谢青云无语的想,原来他早知道自己要跟来,才设计出这一套来,这一路上也不大声言语,就是故意作弄他呢。
可偏偏是谢青云自己先决定要背着他跟着,现在也算是自讨苦吃。
他在马车窝成一团,自己生自己的闷气,他现在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脸上又是一痒。
那货正拿着孔雀羽毛逗他。
他当他逗猫呢?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许安平他欺人太甚,便是欠他条命又如何?
谢青云将内力灌注在手掌,抬掌一挥,在他耳畔带起一阵风来,将梳好的发髻打散。
快狠准的拔下他一根头发来。
当着他的面恶狠狠的将披散下来快要及腰的长发给片成胡茬长短。
“你为何跟着我?”许安平一挥衣袖,将散落的胡茬捞起来。
“当初叫人卿卿的时候,不也每天巴巴跟着我呢?”谢青云发泄了怒气,此刻反而调笑起来。
“你还记得芳霏说的那个故事么?”许安平问他。
“芳四娘怀疑藏兵阁阁主的湛卢是偷来的。”谢青云点头。
“正是,但事情远远不止如此,十八年前正邪两派勉力一战,无涯海和回春堂流落出去了许多东西,被不同门派瓜分,武林重新洗牌。蒋原是借着这个东风,振兴太和派,当上的武林盟主,这之后李正道才罕见有敌手,真正有现世菩萨的名头。诸如太湖,敬亭,藏兵阁,也均是在那次事件中获益匪浅,才慢慢发展起来。”
他很难得一次说这么多话,他认真的时候和平时说浑话不同,即使是回忆,两只眼睛也很坚定的看向一个方向,并不会向四周飘,便给人一种感觉,他说的每句话都很用心,是思量已久而做出的,重要的决定。
当年的事情即使到现在,他都并未亲自问过许安平,一方面是觉得提及旧事,揭人伤疤此事非君子所为。
另一方面,即使他问,许安平也未必肯和他讲实话,一旦开了这个胡扯的头,以后他再想问出什么,便愈发难上加难。
他没想到,许安平会这么主动的和自己讲起这些,纵容着他一路的跟随和一直以来的调查。
“元自然,我没有直接杀他。”也许现在正是坦白的时机。
“你问出什么了?”许安平本来一直斜倚着,和他各占一方成犄角之势,此刻忽然坐起来,两人几乎是脸贴着脸。
“孤云二十四式和太和的心法。”
“孤云二十四式?难道敬亭这套立派的剑法也不正当?”许安平喃喃。
他打个响指,甄珠便掀开帘子进来了。
她显然对谢青云的出现,而感到意外。
谢青云挑下眉,当初是巴佘让他准备一下,而甄珠对这个马车构造毫不知情,那看来此事很有可能从头到尾均没有过她的面上。
马车制造是内九司负责,外出征战又是外九司使用这些装备,她却全然不知,可见她内忧外患,原只是表面风光。
抓元自然那天甄珠正在当场,他便命甄珠将元自然的那一套剑法再演一遍,记得几分,便演几分。
二人在一旁一同看着,马车上再腾出一人练剑的地方,二人也只能紧挨着挤在一起。
谢青云感觉这套剑法他在哪里见过,似乎很是熟悉,可是偏偏又想不到来处。
正在他苦思冥想之时,马车忽地一阵,马儿发出长嘶。
巴佘从外面冒出来,也不知是何时过来的,“遇到马贼了,铜柱的人已经在应付。”
马贼是这乱世中的流民荡寇中的一种,专门埋伏在道路两侧,抢劫往来行脚客商,他们先在路上摆上路障,再到高地势处埋伏好,待行商停下,他们便打马冲下来,仗着自己腿脚轻便,抢些金银细软便快跑了。
虽然在本事上,远远比不过焚天谷的小鬼,但是他们熟悉地形,又不恋战,一时之间到也是难缠。
剪刀带人去追击他们,他们仍然赶路不停,又这样接续了几日,等眼看着要到象山地界了,剪刀典司的人仍然没有回来。
甄珠先后派了两股小鬼去查,也是有去无反,只疑心这是藏兵阁知道他们要来,在此守株待兔布下的筹谋。
然而藏兵阁的准备远远不止如此,他们再行几日路,带着的人越来越少,从前的两列车马队,现在竟然只剩下他们这几辆车。
象山山门前,内力涌动,是有高人正列阵等着他们。
谢青云跳下马车,遥遥望去。
旧时打鸟的本事,他一眼看过去,便知道哪些是羽毛艳丽的公鸟,哪些是羽毛柔软的母鸟,翅羽在哪,尾羽在哪。现在他这么一眼扫过去,着青色道袍的,着黄色僧衣的,还有本身是翠色衣裳的象山小卒和四周笼络来着各自制服的那些有门有派的子弟,人倒是真的不少。
阵中控场之人,是此阵法核心要害,那人正是谢青云几日不见的老熟人,李正道。
剪刀典司已经亲自舞着两把铁剪子冲了出去,连巴佘也抽出了腰间的鞭子,可是阵法中也紧紧是外围受了些轻微的损伤。
“穆南风的千机阵倒叫他们学了去,下次真该让他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千机阵。”许安平不知何时也出来,站在他身侧。
千机阵阵法变化多端,是千人大阵,其中每百人列成一小阵,守住八个方向,其余人则在小阵连接处相互援引。这个阵法的奥妙之处就在于,不需要其中之人统一操练,也不需要他们各个都武功高超,只要在百人小阵中他们能默契配合,有人受伤后,后面的人迅速补入,就能密而不漏,有效御敌。
他们现在人少,若是如此消耗下去,对方互为替补,轮流歇息,他们迟早会因为体力不支而败下阵来。
要想破阵,只能一路杀到最中心,找到阵眼,也就是李正道,他是整个阵的核心,若是失去他的指挥,这个阵便自己损失了一半战力。
谢青云给许安平使了一个眼色,作势便要往里面冲。
许安平抬臂拦住他“你可知何谓千机?”
“千机并非只做防御之用,现在他们在外围攻,尚不明显,待进入其中,他们相互联结,便形成绞杀之势。”
“任凭是绝世高手,只要单枪匹马步入千机,也似步入泥潭,泥足深陷,再难逃脱。”
“要进象山,必过此阵。”谢青云道,“况且我也并非一人。”
他背负刀袋,左右各持一刀,便头也不回冲入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