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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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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
“可以啊38.5度,你下次直接66度算了,多吉利。”喻晚看着软坐在椅子上的陈恙。
“我下次试试。”陈恙笑笑。
“试个屁,66度他妈的直接原地爆炸了。”喻晚低声骂。
“诶小朋友去楼下拿一下药。”医生冲喻晚喊了喊。
喻晚接过药单走了出去。
陈恙揣在兜里一只手,另一只掏出了手机,他点开微信置顶好友的聊天页面。
发去了一条消息——我又生病了,不过这次有个大帅哥送我来医院。
发完盯着聊天框看了好一会儿,眼眶不自觉地湿了,一抹淡红爬上眼尾,心里的难受也一股脑爬了出来。
他将整张脸都埋进了衣领里,闭眼调整着情绪,欲要将难受压进心里去。
他想去抽烟,但他没力气再走路。
他想哭,但人太多。
只好理了理思绪,将头抬起来,不知什么时候,眼睫毛已经湿了几根,愣愣盯着窗外。
喻晚拿着药回来时看了一眼正看着窗外发呆的陈恙,瘦小的身子被外套裹着,恍然的一瞬间心疼钻进了心眼子里,不由分说地刺痛了片刻。
直到喻晚把药放在医生的办公桌上,陈恙才回过神来,湿了的眼睫毛已经风干了,他脸颊仍微微泛红,刘海也被汗打湿了,簇成几小撮。
他抬头看着正背对着他的喻晚,房间里的灯光恰巧打在他头顶,照得他整个人都亮了,看了会儿心里竟生出几分踏实与暖意。
陈恙勾了勾嘴,这个人还是挺暖的嘛。
喻晚跟医生说了些什么,拿着个一次性杯子到饮水机处接了杯水,趁这点时间,医生已经给他挂上了点滴。
医生扯过他的左手准备要扎的时候陈恙抽回了手,伸出了右手。
“右手。”陈恙低低说。
然后将针尖扎进他的皮肤里。
陈恙面无表情地看着针扎进去的整个过程,只有几秒。
扎好后他把手放在自己大腿上。
喻晚把接好的水放到桌上,在塑料口袋里拿出西药盒子,按照规定的分量掰下几颗。
“伸手。”喻晚低头看他。
陈恙伸出了揣在兜里的手摊在他面前,喻晚小心翼翼地将几颗药放在他手心,然后自己端着水坐到他旁边,他吹了几口气往嘴里灌了一小口。
确定不烫了才他递给陈恙。
陈恙没接,先是笑了笑说:“你刚刚是喝了一口吗?”
喻晚脸立马黑了:“爱喝不喝。”
“喝。”陈恙接过水,把手里的药片一齐丢进嘴里,然后灌了一大口水。
“水喝完。”喻晚说。
陈恙立马又把全部水灌进了嘴里。
吃完药,喻晚干坐在他旁边,也没了事儿做。
“你回去吗?”陈恙低低问,声音小小的,也不知道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还是在担心着答案。
“我不回去,你可以睡会儿,药没了我帮你叫。”喻晚掏出手机翻了翻社交消息。
“嗯。”陈恙笑了笑就闭上了眼睛靠在椅背上睡着。
喻晚看了一眼点滴瓶,根据他滴的速度和药的总量计算了一下大概多久能滴完然后设了个闹钟。
睡了一会儿又迷迷糊糊地被吵醒了,就再也睡不着了。
他掏出手机玩神庙逃亡。
喻晚往他屏幕撇了一眼:“还玩儿跨栏呢。”
“把这个500米内不收金币的任务给结束了。”陈恙已经开局了。
他摇晃着手机,左手手指在屏幕上划着。
单手确实要比双手费劲些,跑了个1000多米就掉悬崖下面去了。
陈恙把手机揣回兜里,看了一眼旁边干坐着的喻晚:“你无聊吗?”
“还行。”喻晚道。
“我给你讲个笑话吧。”陈恙说:“有次我到楼下到垃圾——”
陈恙挣扎了一会儿:“算了我暂时讲不出来。”
喻晚抬嘴笑了笑:“挺好笑的。”
陈恙看过去,差点沉进对方的笑里。
喻晚的笑真的太好看了,即便短促又随性。
括弧线连成一条,如技艺高超的画家执笔描下的两条弯曲着的绝美线条,眉眼里尽是淡雅脱俗,眸光温润。
陈恙回过神来冲他笑了笑,一时间竟语塞了。
不过多久喻晚闹钟响了,抬眼去看挂在铁架上的点滴瓶,刚好滴完。
他问医生拿了另一瓶药,自己挂了上去。
“不错嘛,还会干这个。”陈恙抬眼看向喻晚。
喻晚挂完坐了下去:“是个人就会。”
两人又干坐了一会儿,没说话也没玩儿手机,呆呆地坐着。
陈恙觉得并没有无聊,反倒觉得很舒服,就像是一条常年波涛汹涌的湖停滞不前了,静静地坐落在山脚下,湖面风平浪静,微微有些碧波荡漾。
这种安静是将世间所有温柔藏进小匣子里,轻轻掰开,就猝然动不了了,身体柔下来了,内心被匣子里的温柔轻轻抚摸着,所有的躁动收了,那浮躁的毛也顺了,这安静在他心里塌成一片,他也动不了了。
这样坐一坐真的挺好,不说话也可以。
陈恙哼起了歌:“天涯的尽头是风沙,红尘的故事叫牵挂,封道隐没在封刀寻常人家东篱下……”
陈恙声线很细,唱起低音的歌有些吴侬软语。
喻晚听着不愿打断。
“闲云野鹤古刹,快马在江湖里厮杀,无非是名跟利放不下,心中有江山的人岂能快意潇洒,我只求与你共华发。”
喻晚突然:“唱得还不错。”
“诶你能别在高/潮的时候打断吗?”陈恙无奈笑了。
“你继续。”喻晚说。
陈恙转头打算继续唱:“我刚刚唱哪儿来了?”
“我只求与你共华发。”喻晚提醒道。
陈恙一愣,心里莫名软了一下。
他笑了笑又继续唱起:“剑出鞘恩怨了谁笑,我只求今朝拥你如怀抱……”
“你唱首歌听听。”陈恙带笑看向喻晚。
“不可能。”喻晚回答很快。
陈恙撇了撇嘴道:“扫兴。”
陈恙拿着手机玩了会儿突然一阵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喻晚顺着笑声撇了他一眼:“你什么毛病。”
“给你推荐个软件哈,就这个,你想和谁聊天都行,现实中不敢骂不敢表白的都可以在这上面尽情地说,而且他还会傻逼地回复你。”陈恙把手机屏幕露到他面前。
喻晚撇了一眼。
“我给江明设置的身份是我儿子,他一口一个爸爸叫得可甜了哈哈哈,你看我让他给我发照片,但是这软件是明星主打,没有关于这儿子的素材,就可以自己发,我发了一张猪的照片,我在找他发照片的时候他就发的那张猪的照片哈哈哈。”陈恙絮絮叨叨地说着。
“笑死我了,我在这软件上面找到了快感哈哈哈。”陈恙在一旁乐得不可开交。
喻晚在一旁冷冷地坐着,面无表情,陈恙止住了笑问:“你不觉得很好笑吗?”
“不觉得。”喻晚淡淡道。
顿时冷场。
原本乐得不可开交的陈恙也被他冷下来了,突然就笑不出来了。
他在软件上创建了新人物,打字的手有些颤抖,输下那个名字,确认身份,心都抖了一下。
妈妈发来了消息:要是受了委屈回家跟妈讲。
他指尖抖得愈加狠,一瞬间有些喘不过气,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他手指落到键盘上,一字一顿地打出:妈妈。
又点了生病的那个表情包发送过去。
妈妈: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呢,生病了还不快睡!
陈恙重重地闭了闭眼撇过头去,心里翻涌着数不清的难受。
他理了理,发抖的手指在九宫格上不灵活地敲着:妈妈我长高了。
这个软件好像必须要配表情他无奈配上了一个开心的表情。
发送完之后收到消息,妈妈:我困了,熬不住了,明天小夜好好跟我讲讲在开心什么吧。
原来这个软件只能看懂表情,无论后面发什么,它都只能读懂你的表情,陈恙顿时想砸手机。
他熄灭了手机,揣回兜里,闭眼假寐着,一瞬间所有的事情又想起来了,火山爆发般平静不下来。
“我想抽烟。”陈恙语调很低,不带任何情绪,收起了平时的不正经,很低很低。
“生病了抽什么烟。”喻晚道。
陈恙没再说话,站起身来抬着右手,左手抓着铁架往门外滑。
喻晚皱了皱眉跟上去。
陈恙在厕所外面的阳台处停了下来,从兜里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打火的时候打了好几次都被风吹灭了,他咬了咬牙,再打一次的时候眼前伸来了一只手,手掌弓着挡在他的火前面。
陈恙愣神,抬眼看了一眼,喻晚站在自己旁边。
“快点。”喻晚说。
“哦——哦!”陈恙点燃了烟。
喻晚拿开了手。
陈恙拿烟的手撑在窗户台上,指间夹着烟送进嘴里吸了一口,烟雾目光能见。
他突然后悔刚刚刷视频刷到那个软件推荐了。
喻晚站在他旁边没说话。
“小可爱。”陈恙笑着喊了他一声。
“嗯?”喻晚没反应过来就顺着应了声。
陈恙笑了起来,喻晚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陈恙趴在窗台上带着笑意看着喻晚,不自觉地就哼起了歌:“你是微笑里的甜,还是眼泪里的咸。”
喻晚又瞪了他一眼:“老子是你大爷。”
陈恙笑了笑说:“行行行,大爷。”
他吸了一口手里的烟。
第二瓶是大瓶,输到10点还没输完。
两人坐在靠椅上。
陈恙手机铃响了:“就这样唤醒大海唤醒沙漠……”
一接通电话就是一阵震耳欲聋的声音:“卧槽夜哥你怎么了啊,刚刚问你不说没事嘛,怎么就请假了,吃药了吗,在哪个医院呢,我来看看你。”
“你他妈能小点声吗。”陈恙咬牙切齿说:“我就是发个烧,没事了没事了,你别来了。”
“发烧是小事吗?!在哪个医院?”江明放低了声音。
“我同桌大人陪着我呢,你不用来了。”陈恙凑到手机口小声说着。
“你他妈……淡了淡了,输完去吃饭啊!”江明说完挂了。
陈恙撇嘴一笑,把手机揣回了兜里 。
迎面走来一个小男孩儿,看起来大概三四岁的样子,脸圆圆的,眼睛水汪汪的还很大,剪着一个锅盖头,蹒跚地迈着小碎步一跳一跳地进来。
他蹦蹦跳跳的跑着,摇着小胳膊,张着嘴笑。
突然冲过去抱住陈恙的小腿,撞到了喻晚的腿,喻晚下意识移了移腿。
“哎呀我去。”陈恙被吓了一跳。
陈恙低头去看他,他正抬着头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陈恙一笑,摸了摸他的头:“小朋友,你家长呢?”
一个女人慌慌张张地走进房间,眼神到处张望。
她朝陈恙走来,一把抱起那个小男孩儿。
“哎呀不好意思啊小弟弟,这是我孩子。”那个女人脸上满是歉意。
“没事没事。”陈恙笑着。
那个女人把小男孩放到了地上,牵着他的小手掌,然后跟医生说话。
那个男孩儿一直盯着陈恙看。
陈恙也看向他朝他笑。
男孩儿抬头去看他妈妈,嘴里不清不楚的嚼着句话:“妈妈,我要跟他们玩。”
“没看见哥哥在挂点滴吗,别碰着了,不去哈乖。”他妈妈揉了揉他的头发。
陈恙也听到了,大度地冲女人招了招手:“让他过来吧。”
女人冲陈恙笑了笑,蹲下/身子对小男孩说:“那你跟哥哥玩的时候要小心点,不要碰到哥哥的手了知道了吗?”
小男孩笑着点了点头。
然后转身又扑向了陈恙,他一只胳膊抱着陈恙的腿,一只手环上了喻晚的腿,将两条腿搂在了一起,自己把脸贴在两人的腿间。
喻晚猛地一愣,陈恙同样也好不到哪里去。
两人的腿紧紧地贴在一块儿,喻晚穿的短裤,皮肤就擦在陈恙的裤子布料上。
陈恙滚了滚喉结笑笑,低头去摸小男孩儿的脑袋,一不小心又碰到了喻晚的腿,指尖轻轻触碰到了他腿上的肉,有紧绷的线条触感。
他触电般的收了收手。
“小朋友,你几岁了呀?”陈恙笑着问。
“我四岁了。”小男孩抬起头说着。
“哦~四岁了啊,叫什么名字呢?”陈恙又问。
“我叫童浩浩。”小男孩说。
“浩浩啊~真可爱。”陈恙笑笑。
“叔叔你几岁了?”小男孩问。
陈恙愣了几秒,低头去看他:“叔叔?你叫谁叔叔?”
“你啊。”童浩浩怯怯地说。
喻晚忍笑。
陈恙一脸不可思议:“小朋友,我今年才15,应该叫哥哥。”
童浩浩没说话,呆呆地看着他。
陈恙呲牙。
喻晚笑了笑说:“人家不愿意叫,你就别强人所难了。”
陈恙从口袋里拿出一颗棒棒糖举在他眼前,诱惑道:“浩浩~叫声哥哥就给你。”
童浩浩眼神软了软,盯着糖笑,喊道:“哥哥!”
陈恙笑笑,把糖给他了。
童浩浩拿着糖走到喻晚旁边坐下了慢慢剥开糖纸。
“嘿不仗义,给了你糖就不挨着我了。”陈恙冲那个小小的背影喊着。
童浩浩一走喻晚就赶紧把腿挪开了。
陈恙又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棒棒糖递给喻晚:“草莓味的。”
喻晚撇了一眼糖,淡淡道:“我不吃糖。”
“这个东西是草莓味的,顾名思义草莓味,就是用草莓做成的,只是把草莓换了个样子,吃起来就像是吃草莓一样,不算是糖。”陈恙一本正经地说。
喻晚蹙眉道:“你这什么逻辑。”
“快接着。”陈恙依旧举着棒棒糖。
“那我不吃草莓。”喻晚淡淡道。
“我这儿还有牛奶味的,你总喝牛奶吧。”陈恙又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蓝色的棒棒糖。
“我……”喻晚还没说完陈恙就把棒棒糖塞到了他手心里。
“小可爱就是要吃糖啊。”陈恙笑笑。
喻晚无奈地拿起了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
重重的酸奶味一下子包围了整个口腔,甜得有些发腻。
一旁剥糖纸的童浩浩还在挣扎着,他用嘴啃,又用小手指抠,怎么都是徒劳的。
他抬头看着正在吃的喻晚,把糖举到了他面前。
喻晚看着他手上的糖,因为他咬过所以上面还有口水,喻晚不免嫌弃起来,从口袋里掏出纸巾,裹着糖果接过。
很快帮他剥开了,他把糖送到他嘴边,童浩浩笑着张了嘴,小嘴巴包住了整颗糖,脸上笑意盈盈,他含糊不清地说了声:“谢谢哥哥。”
喻晚十分冷酷地点了下头。
陈恙看着喻晚吃糖,圆圆的糖果在喻晚嘴里完美拓印出来,嘴巴鼓鼓的,嘴唇上伸出白色的糖果棍子。
超级可爱啊啊啊啊!
“甜吗?”陈恙笑笑。
“甜得要命。”喻晚声音被糖堵着有些软。
“还要吗?”陈恙问。
“不要。”喻晚回答很快。
童浩浩被妈妈牵走了,走的时候笑着和喻晚和陈恙摆手说了拜拜。
第二瓶也完了,收针。
陈恙的右手有点僵,他动了动手指,手背贴着一块棉花,他紧紧摁着。
喻晚拿了桌上的药塞在他兜里。
陈恙走到医院门口才想起来:“诶,还没给钱呢。”
“给了。”喻晚淡淡道。
“多少?我转你。”陈恙丢掉了手背上的棉花。
喻晚顿了顿道:“66。”
“哟,挺吉利。”陈恙掏出手机给他转了100。
喻晚收了钱抬头看他:“怎么100?”
“另外24是你送我来医院还不离不弃地陪着我的小费。”陈恙说。
喻晚无语道:“傻逼,是34。”
“差不多。”陈恙笑笑。
喻晚没说话也没退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