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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1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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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县尉与手下立刻控制住杨平,狠狠地将他踹到在地,双手反钳,将他的脸紧紧按在雪地里。
“陈大哥,你有没有受伤?”
秦思罗慌忙上前,见陈卫一动不动,双目无神,赶紧推了推他的身子。
竟然一下子倒了下去!
“陈大哥!”
段承平微微皱眉,伸手探了探陈卫的鼻息与脉搏,又掏出帕子仔细擦了擦手。
“不必忧心,只是情绪起伏过于剧烈,晕了过去。”
情绪过于剧烈……
今夜的一切,对于陈卫而言,实在是过于惨烈了。种种隐情,就像是刀锋一样在心头狠狠划开。
他的妻子与妻妹,皆是被自己的“好友”残忍杀害。
从此生离死别,不得再见。
或许,不应当让陈大哥一起过来的。秦思罗呆呆地想。
段承平已收起了方才那阵危险的气息,一袭黑衣融入夜色,“唰啦”一声打开折扇,慢条斯理地摇晃起来。
“幸好有段公子出手相救。”秦思罗真心实意地向他行了深深一礼,“感谢您救了陈大哥的性命。”
危急时刻,他以扇作剑,轻而易举地抵挡住了长刀。无论是何身份,都应该谢他。
段承平略一怔忪,似乎有些不大习惯别人这样道谢。
“不必,顺手为之而已。”
一旁,杨平犹然拼命挣扎,甚至听得到骨骼咯吱作响。
他疯狂喊叫着:“陈卫!这一切是因你而起!”
“你自以为是个好人,其实比我更应该去死!”
他见陈卫晕了过去,闭上眼睛,发出破碎的呵笑。笑过又哭,癫狂不已。
林县尉皱眉道:“堵住他的嘴。”
杨平被带了下去。他挣扎着,发出呜呜咽咽的音调,似乎在重复着什么。
秦思罗有些疑惑:“他在说什么?”
段承平冷静又有些厌恶地看着这一切。
一出充斥着情、贪、妒、恶的戏文,终究落了幕。
“他在喊——三娘。”
*
林县尉忧心案情,亲自押着杨平下去审问。临走时,他欲言又止地向段承平告了罪,又叮嘱秦思罗立刻回房休息。
院落中只剩秦思罗与段承平二人,静默无言。
雪花悠悠飘落,枕着风落在肩头。
风雪不阻鸡鸣,天色照旧蒙蒙亮起,再过一会儿,烟火尘世便将苏醒,将墨色的罪恶留在消散的夜色里。
新的一年,悄然而至。
汤婆子早就冰冷了,但身子热,脑子也乱。无数的思绪漫过,最后只剩一丝淡淡的悲伤,空空落落的。
秦思罗感到自己身子似乎要漂浮起来,脑子也成了浆糊,凭借一口气才撑到此刻。
段承平正欲告辞回房,借着朦胧微光,看到秦思罗脸红得不正常。
他皱了皱眉,道:“在下先告辞了,秦姑娘今夜辛苦,早些回去休息为好。”
“或许,我也可以叫你的婢女过来,扶你回去。”
秦思罗双眼茫然,喃喃道:“我似乎忘记了什么。”
“忘记了什么……啊,是陈大哥!林大人,我们还得去救陈大哥!”
她眼前的人已经成了两个,黑漆漆的,也分不出到底是谁了。
段承平犹豫片刻,轻轻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烫的厉害。
倒也难怪,这小姑娘身子骨极弱,方大病初愈,又熬夜在冷风中守了这么久。
他少见地轻叹一声。
“陈卫已被救下。你受了风寒,在说胡话,我送你回去。”
秦思罗却一下子扯住了他的衣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紧紧不松手。
段承平皱起眉头,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把人打晕拎回房。
只听她道:“子时……明日子时……”
“子时,怎么了?”他随口接道,把斗篷的帽子重新扣了回去。
秦思罗一张小脸被斗篷遮了大半,呼吸有些困难。她艰难地扯开,露出失去焦距的双眼。
“明日子时,陈大哥可能有性命危险!”
段承平手中动作一顿。
和当时在牢狱中,看到朱二娘尸首时的情形一样。她似乎对于死亡的时刻,格外的敏感又精准。
他定定注视着,缓缓问道:“你如何知晓的?”
秦思罗没有再回答。
她已经闭上眼睛,身子软绵绵的,倒在了他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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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碎的画面,又一次浮现。
她这是在哪里?
眼前是一个流觞曲水,小巧精致的花园。而那个扎着羊角髻的小姑娘……是,自己吗?
秦思罗意识到,自己又一次梦见了过去的事情。
每一次跟随阿爷查案,结束的那一晚,她总是会梦到一些零零散散的画面。
可能是一件有趣的小玩具,也可能是高耸的树木,蔚蓝的天空。每次的画面各不相尽,是孩童独有的童趣视角,令她觉得十分温暖惬意。
直到有一次,在与阿爷抓获真凶的那个夜晚,她梦到了一对年轻的夫妇。
她看不清他们的面容,但莫名感到十分的熟悉,醒来以后,只感觉怅然若失。
“阿爷,为什么我没有五岁前的记忆?”
秦县令笑着继续写自己的手札:“既然没有记忆,或许就是不重要的。”
秦思罗疑惑地问:“可是最近,每查过一个案子,我便能梦到一次幼时的画面。昨夜我梦到了两个人影,虽然看不清楚,可我总觉得,那是我的父母。”
“阿爷,我的父母……是怎么了?”
秦县令手中墨笔一顿。
他带着些许怅惘,眼神悲伤又宽容。
“阿罗,我并不希望你想起来什么,可也不会阻止你继续随我查案。我唯一的愿望,就是你能平安快乐地活下去。”
阿爷并没有直接回答自己的问题。
但是没关系,寻找真相,是她拿手的事情。
只要她不断地去探案,不断地想起以前的事情,终有一天,会拼凑起完整的过去。
这次不再是静默的画面,比以往多了些动静。小姑娘的身影,似乎也比以往长了一些。
秦思罗出神地看着幼小的自己站在院中,一板一眼地背诵三字经。她依旧看不清父母的容貌,不过看得到父亲似乎穿着一件官袍。母亲的身影模糊靠近,三人围在一起,和乐融融。
“阿罗……”
这是她的母亲在唤她!
秦思罗鼻尖一酸,正要飘荡过去,投入那道怀抱。
然而,她又看到了熟悉的院落,杨平跪在雪地里,陈卫大哥悲痛欲绝地嚎啕痛哭。
是了,她方才与林大人找出了害死朱二娘与朱三娘的真凶。
还有那位段公子,也救了陈大哥。
陈大哥……生死簿!
不,不行,她得赶紧醒过来!
青兰守在一旁,正在偷偷抹眼泪。一回头,床上的人突然睁开眼。
“前晚我就不该心软,答应姑娘出去抓什么凶犯的!”青兰见她醒来,又喜又悲,“都正月初三了,您睡了两日,可算醒过来了!”
正月初三?
她慌忙问:“青兰,林大人呢?”
青兰强行把她按回床:“大人在忙着公务,晚一点自然会来看姑娘。”
“你可知道陈卫大哥在哪里?”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人?
青兰平日里并不太注意府衙的公务,与前院的人算不上熟悉,茫然地摇摇头。她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赶紧起身去开门。
“啊,是段公子来了。”
青兰的态度不热络,不过还是将人请进了门。
段承平收了油纸伞,放在一边,拍了拍衣角的雪花,施施然进了屋。
青兰到床侧小声说道:“姑娘,那一日是段公子将您送回房的,不论他为人如何,都应当道谢才是。”
段承平并不觉得偷听有什么问题,纠正道:“是“拎”回房的。”
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牵扯,只是他还不屑于将一个小姑娘扔在雪地里而已。
秦思罗倒也不在乎自己究竟是如何被送回来的。她心中焦急,勉强道了谢。
“青兰,能不能出去帮我问一下,陈卫在何处?就说……就说我有事情还需要问他。”
青兰看着自家姑娘焦急又憔悴的面容,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段承平,到底是行了一礼,出去问了。
段承平略扫了几眼房中摆设,便随意在小几上坐了下来。
“若是秦姑娘想知道这两日发生的事情,或许我可以分忧。”
秦思罗连忙起身认真听着。
“杨平被下狱后,已全部招认画押。秦姑娘果真断案如神,不堕秦大人威名。”
“林县尉已将此案报至州府,待大雪解封之后传到京城,刑部复核、御笔批朱之后,想必此案就彻底了结了。”
可是生死簿上杨平的卒日,是几年以后。难道后面什么环节出了问题?
只是此时她已顾不得案子本身,追问道:“陈卫大哥呢?”
段承平见她如此急躁,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他死了。”
秦思罗怔怔地望着他。
“他……死了?是,是在何时?”
“昨夜,子时。”
与生死簿上的时辰,丝毫不差!
“可是,那一日,他分明躲过了死劫。”秦思罗霎时间失去全部力气,茫茫然地喃喃自语。
段承平紧紧盯着她,没有错过她丝毫的神情变化。
“他是……自尽的。”
段承平说着生死之事时,依旧是那副不徐不疾的模样。
但是他的声音沉沉,裹挟着莫名冰冷的寒意,有如从地狱传来的低语。
“我亲眼看着,他用佩刀,插入了自己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