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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3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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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正是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风雪呼啸，夹杂着兀鹫的悲鸣，令所有人不禁胆寒不已，缓慢地艰难前行。
这是三年来，隐村村民第一次在酉时后踏入后山。
尽管这几日的命案已水落石出，连同当年殷女及七具尸首的真相也得以破解，但多年来死亡的恐慌岂是一下子便能破除的。李五只说了答案尽在后山，除此之外便一言不发，村民们自然犹豫不决，并不大相信他的话。
他们不想去惊扰亲人的安宁。
又一次，李长一言不发地起身带头前行——说起来，他似乎是村子里最懦弱可欺的，但在秦思罗看来，他却比其他人有有勇气得多。
几十号人最终还是浩浩荡荡地走在山间，一如三年前去殷女处逼罪的场景。然而这一次，每个人都噤声瑟缩，似乎正在走在通往地府的死亡之路。
段子言行在最前方。他举着火把，口中默默念着“父王、兄长”，手还似乎有那么点抖。
段承平听得冷冷一哼。
前方已经看得到一片片黑白交错的墓地，尽管有那么多人在，但不知是不是李五那一番意有所指的话，段子言总觉得比昨夜他们三人来时更加阴森了。
他小声问道：“我们来到这里，还能发现什么秘密呢？”
秦思罗一路上一言不发，闻言有些恍惚，轻声道：“是更加贪婪的欲望。”
人性之恶，甚于深渊。
李五深深看了她一眼。
夜里的墓地愈发阴森，寒鸦停留下一处墓碑上方，雪花扑簌簌地坠落。但此方下面都是长眠的亲人，倒也不至于惊吓得逃走。
李三已很有些不耐：“我们来了，然后呢？你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这也是所有人心中的疑惑，包括殷诚。
就算李五并不招供，但有殷诚的供述，自然知晓李五恐怕也是因为妻子的事情，与族长几人闹出了事情。
难道……另有隐情？
可这又与他们自身有何关系呢？
李五停住脚步。
他被索命结紧紧捆绑着，并不能自由行动。但他也丝毫没有挣扎的意愿，反而长舒一口气，露出莫名的笑容。
那张平凡的面容上没有丝毫悔意，甚至有些残忍的满足。
他的目光落在远处一方墓碑上，悠悠然道：“诸位，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答案。”
他什么也没说，但话音落在秦思罗心头，砸得她心中那一点侥幸的心思轰然坍塌。
段承平的左手微微动了一动，靠近在她的身侧，又落回原处。
每个人先是下意识地先去寻找自家亲人的坟墓——这一不约而同的行为，很明显在黑夜中带来了平静与勇气。听到这一含糊的话语，纷纷叫嚷起来。
“李五，卖了这么久关子，你就直说吧——这后山到底有什么秘密，需要你利用殷诚去杀害族长等人？”
“我什么也没看见，哪里来的秘密？难不成你是在哄骗我们？”
“是啊，这里明明什么也没有。”
秦思罗听着耳畔疑惑的质问，心中悲哀更甚，不禁闭了闭眼。
李五的笑意愈发深刻了，在跳动的火把中带着格外残酷的意味。
“不错，这里当然什么也没有。”
“正是因为什么也没有，才是秘密啊。”
他拉长语调，平静地注视着妻子的坟墓，目光逐渐涣散开来，落在那一张张沧桑的面孔上。
明明只是想要平静地、努力地去生活，为何却总是有人来破坏这点微不足道的愿望呢？
所有人，其实只不过是艰难挣扎在这个世道上而已。
“因为，这片墓地上，所有女子的棺木——”
“都是空的。”
……
仿佛是被黑暗彻底吞噬了一般，明明举着火把，明明有几十人皆是在场，却无一不觉得身处于深渊之底。
漫无边际的恐慌席来。先是彻底的静默，良久，只听见有人小声说了个“不”字，便如水滴进了油锅，爆发式地炸裂开来。
母亲、妻女、姊妹皆是长眠于此，这里是生与死、人间与九泉的交通之处。他们哭泣着送葬、每年从不忘祭拜，不正是为了祭祀保佑、企图来世再续亲缘么？
可这李五说，所有女子的棺木都是空的？
这……这绝无可能！
“你，你休得胡言乱语！”
“事到如今，还扯这些谎话作甚。”
李五这番话，绝不异于对隐村最严重的亵渎。人群激愤难当，不断重复着“这不可能”，哗然一片，更有人作势要上前殴打李五，好叫他闭嘴。
眼见着这一句话便要引起一场暴乱。段承平面色不善，身形如鞘中利刃蓄势待发。段子言见状，也深吸一口气，尽力不去看身边的阴森坟墓，并排将秦思罗护在身后。
这人……果真比鬼怪还要可怖一些。
秦思罗静静看了一会儿，却叹气道：“不必。”
只听嘈杂的人群中，蓦的传出一丝不和谐的声音。
起初是小小的，分辨不清，后来却逐渐气息沉稳起来，令所有人为之一静。
“开棺罢。”
李长的声音，一辈子也从未如此洪亮过。
他面容平静，但细细看来，手还有些微颤抖，仿佛说出那一句话用尽了他的勇气。
“他说的是否属实——开棺，便能验证。”
村民们为之一顿。
是啊，李五既然能说出当年殷女尸骨不见一事，从而引诱殷诚复仇，说不准……他说的，的确有可能是真的。
事到如今，他似乎也什么必要去骗所有人了。
可是，谁来开这个头呢？要知道，随意开棺可是要受天谴的——
却见李长深吸一口气，再无半点犹豫，从人群中大步踏上前去。
“想不到这李长看起来胆小怕事，却也是一条好汉。”段子言叹道，“他是要去看谁呢？”
秦思罗道：“你还记得，那日我们被关押在东间，李长为何偷偷来给我们送食物吗？”
段子言一愣。
“当他不再是自己，而是为人夫、为人父时，那么即便前方是万丈深渊，也是要过去的。”
尽管是在黑夜中，李长依旧能分辨得出，豆蔻年华而逝的女儿，长眠在哪一出墓碑下。
正如李五也能一眼能看见妻子的地方一样——那是无数次眺望之处。
李长轻抚上那熟悉的名字，然后发狠一样用手挖开厚厚的积雪与土壤。
他一刻不停地动作，希望寻找到能够否定李五的答案，手上满是鲜血与泥泞而不自知。过了一刻钟，终于有人跳了下来，蹲下身子一言不发地一同挖掘起来，正是李三。
又过了不知多久，终于见到了下面不算厚重的棺木。
李长紧紧闭上眼，呼吸剧烈急促起来，颤抖着双手，一下子将木盖掀起。
不，不会的……
他的女儿，必定还在这里！
他猛地睁开眼，期待着看到女儿安稳平静的面容，然后他定要去骂一骂那个李五——
可是，这一点微渺的愿望，也无法实现。
棺木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村民们挤上前来，见此情形皆是不可置信。事实亲眼所见，再容不得任何侥幸……李五，他说的是真的！
转眼间，所有人已再顾不得咒骂与质疑，推搡着纷纷找到自家的墓碑。后山昭穆之地，忽然间兵荒马乱。
几十人纷纷徒手挖着坟墓。惶恐的祈祷声、咯吱咯吱的挖掘声揉在一起传来，惊起了山林的寒鸦，嘶哑地哀嚎起来。
段子言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简直不敢相信这竟然是人间景象，说是炼狱也不过如此。
“大哥，李五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段承平反问道：“第一夜，李族长为何要偷偷过来点迷魂香？他明知我们是遇难而来，身无分文，又何必做如此勾当？”
“李族长、李二、李四的屋子皆是青砖瓦片，更有些外界才有的摆设，他们的钱财是哪里来的？”
“李二见到秦姑娘时，说了一句‘生前死后、自有用途’，还记得吗？”
“还有李五，他也说过同样的话。这也意味着，他很清楚李族长、李二、李四他们三人这些年来究竟都做了些什么事情，却一直保持着沉默。直到——他的妻子，也遭受了同样的对待。”
段承平声音低沉，微微眯起双眼，带着凛冽的杀意。
“善与恶，是与非，县令大人，您可要好好去分辨了。”
他很少说这样多的话，或许是真的触及到他的某种逆鳞，再也不是那种看戏的凉薄态度，反而隐含着厌恶的怒意。
秦思罗默默看了他一眼，然后缓缓开口道：
“县令大人，您身份贵重，接触世事不多，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的。”
“尸首，尤其是女子的尸首——是可以被当成货物的。”
阿爷治理归阳县十年，法德兼用，已是安居乐业、民风淳朴。但如此恶劣的、踏破人性底线之事仍犹不绝，在黑暗中从未停止蔓延滋长。
贪婪的欲望，一旦冲破闸门，便洪水般倾泻而下，一发不可收拾。
段子言一愣，仔细思索半天，然后似乎想起了什么，震惊地立在原地，喃喃道：“这不可能……”
一处又一处的墓碑被挖开。
一个又一个的空棺被揭开。
空的、空的、还是空的。
疯狂的哭嚎声、激愤的咒骂声、嘶哑的呼唤声，这是秦思罗只在卷宗中看过的惨状。
“在哪里！我的女儿在哪里！”
“山神啊，到底发什么了什么！”
殷诚也是目瞪口呆地注视着这一切，完全不知作何反应。李五被捆绑着，定定站在一旁，对这蔓延的绝望则是无动于衷，反而自嘲地笑了笑。
他对殷诚轻轻道：“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父亲的作为。”
“隐村？不，他们对于财富的渴求，比外界更甚。”
“殷女之死，只是一个开端而已。”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