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38章 ...
-
绞刑架上，那个美丽鲜活的女子已失去了气息，只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话语。
鲜血的腥气逐渐在冰冷的空气中消散，心中那股愤怒的火焰也得到了些许平息，然而那所谓“碧落黄泉仅此一件的至宝”在每个人的心中生根发芽。村民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在远处殷女的木屋，还有一部分人则是打量着绞刑架上的尸首，想着是否有可能被藏在了她的身上。
村子找到了替罪羊，这并非坏事。但若是如此继续猜忌下去……李族长叹了口气，不轻不重地用拐杖敲了敲地面。
“殷女已死，瘟疫可退。我们也当信守承诺，令她入土为安，从此日夜供奉。”
“至于她所说的话，”他面容和蔼，声音却十分的威严，“难道我们躲避战乱隐居此地，还需要什么身外之物？现命令诸位，决不可靠近殷女住处，有此异心者，以族规处置！”
众人低下头来，口中称是，至于心中如何作想便不得而知了。
是夜，村落里寂静如常。三更已过，无边黑夜中，唯独一处还有灯火摇曳。
李族长坐在窗边，自斟自饮。忽闻“吱哟”响动，有脚步声传来，他也不惊慌，头也不抬。
“怎么，方才在后山的时候，你就似乎有事要与我说？”
来人正是李二。
隐村看似安居乐业，但有人的地方自然有争斗。李族长从父亲处接过权柄、执掌隐村几十年，菩萨面容下少不得雷霆手段，而李二正是一把上好的刀。
此人能力有余，却过于自负贪心。为何漏夜来此，其实李族长心中隐约感觉得到。
不曾阻拦，不过是他自己内心也在犹豫着……
果不其然，李二开口便道：“族长，财宝一事，我有些想法。”
李族长不动声色道：“我已说过，村子不需要那种东西，任何人都不可有异心。”
李二嗤笑一声，也拿起一个茶杯，一口气饮尽。
“族长，村子不准外出，难道这条规矩您便遵守了吗？”他笑道，“李诚，这几日怎的没见到他？哦，他似乎去了外界……您别瞪我，这其实无所谓。难道这么多年来我还不了解您心中最在意的是什么吗？”
“是您作为族长的地位而已啊。”
李族长闭了闭眼，没有说话。
不错，瘟疫肆虐，年轻男女们几乎死了大半。没有男子耕种、女子生育，待到年长者纷纷死去之时，便是村子灭亡之日。
那么他这个族长，即便逃脱死亡的命运，不也仅是名存实亡而已吗？
良久，他才反问道：“那又如何？金银对我们来说并无用处。”
“我的族长，您方才命令谁也不准接近殷女住处，难道不是已有打算？”
李二笑了起来，摇了摇手指：“至宝绝不在那里，不过她从外界带来的那些财物，倒是可以一用……有了钱财，自然可以从外界买些女子回来，就说是逃亡至此地的，届时村子的繁衍就不是问题了。”
“而且，殷女貌美，身上有些伤痕也能够遮掩过去。我听说，女子的尸首是极为有价值的东西，外界也有配冥婚这一做法吧？编个上好的生辰八字，夜里开棺从那条隐秘山路中运出去。反正是外界的人，与我李氏一族毫无干系，不是么？”
“族长，趁着还没事情还没闹大，早作决断吧。”
这是违背伦理，甚至可以说是灭绝人性的做法，可是……
李族长脑子里浮现出临走前儿子的跪地恳求的身影、后山每日增多的坟墓、还有村民们愈发愤怒的面孔。
殷女死前的声音在他耳边缭绕。明知是一条不归路，但他已经别无选择。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去吧。”
有李三李四看守、又摄于族长的威严，起初村民们还互相观望，不敢动手去抢夺。然而几日过去了，也无甚波澜，每个人都仿佛真的未曾被殷女的话语所引诱。终于，在一个夜晚，那栋木屋前迎来了几名不速之客……
第二日清晨，寒鸦盘旋，血腥味久久不散。早起的村民们假装不经意地路过那处，却发现了七具惨无人状的尸首。
那是，“殷女的诅咒”。
——————
“甚好！”
儿子平安回来了，还带来了消除瘟疫的草药。可没想到，他竟然用情极深，听闻殷女已死，竟然抛弃了自己这个父亲，满腹怨气地消失在后山丛林中……李族长一边忧心七人之死，一边忧心儿子踪影，听闻李二在旁如此大笑，不禁沉下脸怒斥。
“哪里好？”
李二反问道：“哪里不好？那几个蠢货，没发现我们早就先下手拿到了财物，甚至自相残杀……呵，什么殷女的诅咒。”
“不过，这也是个绝好时机。干脆借这个名义，叫他们所有人夜晚不准外出，平日也不准到后山去。如此一劳永逸，消除我们被发现的隐患！”
李族长眉头一皱：“殷女的财物与尸首都运送到外界变卖了，你还想做什么？”
李二轻声一笑，凑近看向李族长的双眼。
“何须伪装？您明明有着和我一样的贪婪啊。”
“您可知道，原来外界的归阳县县令严禁冥婚买卖，也正因如此，黑市上女子尸首的价值堪比黄金。多亏这场瘟疫，此时此刻，后山不正是遍布黄金么？哈哈，原来生前死后，女子都大有用处！”
“那是我们的亲人，是隐村死去的人！”李族长愤怒起身，连拐杖都被用力扔在了一边。
李二毫不在意地耸耸肩。
他们都是同一种人，欲望永无止境。而这条饮鸩止渴的路只能一直走下去——直到最终的毁灭。
不知过了多久，在沉默的对视中，李族长终于颓然坐下，遮掩住自己的苍老浑浊的双眼。
“明日一早召集所有人，传令下去。”
“后山墓地，无事不入。”
“酉时鸡鸣，夜不外出。”
“希望山神……饶恕我的罪过吧。”
————————
夜里的隐村，不见一丝光亮，寂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瘟疫消退后，村子又恢复了往常的生活。年复一年，殷女的亡魂却似乎一直在山中游荡，笼罩的恐惧从未远离。
小平安正在院子里玩耍。他走路还不大利索，扑在毛茸茸的狼狗身上咯咯直笑，狼狗也颇有灵性，温驯地任他玩耍。
李五注视着一幕，向来平静无波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微笑。听到帘子被掀开，阵阵咳嗽声传来，他赶紧走过去扶住妻子。
“你身子一直不好，怎么就出来了。”
女人嗔怪道：“总躺着也不是回事，骨头都乏了。”她跃跃欲试道：“来与我过两招？”
李五叹了口气，没理会妻子任性的要求。他似乎只是件无情无爱的工具，但黑沉沉的眼眸中总是藏了许多心事，从很久很久以前便是如此。
女人也慢慢收起笑容：“我有正事与你说。”
“两年前，瘟疫肆虐，你偷偷用了珍贵的草药，让我们一家三口得以幸存下来。人非圣贤，独善其身未尝不可，我不曾怪你。”
“但我感觉得到，我们逃到这里，但你的心还被困在从前的杀戮中。除了我和平安，任何人的性命于你而言都是尘芥。”
李五轻声问：“你想说什么？”
“当初我们拼死来到这里，蒙秦县令大恩，才得以隐姓埋名活下来。而隐村也毫无犹豫地接纳了我们，给予我们土地与房屋，”她眼中有热泪隐隐溢出，“殷女的死，虽然我没有亲眼看到，但我知道那是所有人的罪恶。可如此，便能忘却当年的恩情吗？”
“我自知性命不久。你便当做哄骗我，听听我最后的请求吧。”
“我死之后，就葬在后山吧。请将小平安好好抚养成人，就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让他平安长大。”
“请善待隐村之人。”
“最后，请你不要再夺取任何人的性命。我们身上的孽债已经足够多了，恐怕到了地府也无法赎罪。”
她恳求道：“答应我，好吗？”
妻子与自己不同，她的心中还有善良。而且，恐怕她也不知道这两年来李族长与李二他们在后山干的那些勾当……可是，他也不忍心让妻子感到痛苦失望。
就让隐村成为她心中最后的桃源，也很好。
她不必知晓。
“好，我答应你。”
几个月后，村子里再次办了丧事。李五向来是个不显眼的人，他的妻子体弱，更是极少出现在外面，因此丧仪极简，只有李族长叫李二带几个人帮忙操办一场，一起将棺木抬到了后山。
李五一动不动地看妻子的棺木入土，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仿佛一点也不在意。
几个人也散去了。李族长一个人拄着拐杖走在最后，对李五唏嘘道：“你媳妇到底也没能熬过去，现在咱们村子算是一个年轻人也没有了。小平安以后可怎么办呢？”
李五顿住脚步。他没有回答，反而自顾自说起了别的事情。
“李族长，您和李二最近房子里多出了许多未曾见过的物件。”
“应该很值钱吧？”
李族长心头一凛：“这是何意？”
他缓缓看向这个从不起眼的人，却仿佛看到了利刃隐藏在刀鞘中，随时准备吞噬一切生命。
那目光极为平静，却带着嗜血的警告。
李五平静道：“后山深夜路滑，近来还是不要去为好。”
他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只留李族长一人站在原地。
“我在看着你们。”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第38章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