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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3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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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有阴风吹过，连绵黑暗中，灯火明灭。空荡荡的棺木、雪与土的泥泞、震惊得无法出声的村民……在李五缓缓的低语中，仿佛一切都已凝滞。
这才是真相吗？
竟然如此、竟然如此！
不知何时，天空又飘起了阵阵飞雪，凄厉的风声呼啸，似乎是无数女子在齐齐悲鸣，令人心神剧颤。
李三痛苦地蹲身捂住额头：“我的弟弟，原来是在和李二、李族长做这种事情……”
他们心中慈祥的族长，为了贪欲，一直在做着泯灭人性的事情。
他们的亲人，死后被当做货物卖了出去，魂魄不得归乡。
沉默的抗拒、接受后，随之而来的是爆发的愤怒。嚎啕大哭的咒骂不绝于耳，惊起山林的飞鸟，
“他们死有余辜啊！我的孙女，她还那么小……”
“她们到底被卖到哪里了！我要去找回来！”
“那几个人的尸首呢？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殷诚此刻完全感受不到被捆绑在地的冰冷，只觉得口中干涩无比，脑子里乱哄哄的，一会儿是殷晚的惨死，一会儿是李五口中的残酷真相。
为了复仇，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却没有想到，父亲早已犯下了连死也无法偿还的罪孽。
过了许久，殷诚呆呆问道：“你很早就知道他们暗地里的勾搭了？为何不早早说出来？也免得——”
“蝼蚁而已，与我无关。”李五冷漠地吐出这几个字。
“我明明警告过他，起初的确是没什么。可谁曾想，有几日小平安病了，我日夜照顾，便忽略了这件事。过了几日我再前去后山，却发现妻子的坟墓有动过的痕迹……”
“他们竟敢！”
李五的面容逐渐扭曲起来，甚至称得上是疯狂。说着说着，他的声音不再那么游刃有余，反而凄厉地怆然大笑起来。
“我的妻子，临终前要我发誓不再取人性命，还要善待隐村之人，可她不晓得这村子里都是披着人皮的畜生！”
“从殷女的死、七具自相残杀的尸首，再到这一具具空棺……正是你们贪婪愚昧的结果！你们才是真正的凶犯！”
“痛恨吧——可是你们该痛恨谁呢？”
“若是没有那道誓言，我应当把你们每个人——每个人都杀掉的！”
凛冽的杀意汹涌袭来，冲击着所有村民摇摇欲坠的心神。
三年来战战兢兢的躲藏、被族长背叛的震惊、至亲之人死后不得安宁，还有一直折磨着的罪恶感……
他们也只是想要好好活着的寻常之人而已。
这复杂的感情中有善也有恶，交织在一起，已经远远超出常人能够承受的极限。好似西山的雪一般，即将轰泄而下，将一切的过往都掩埋至彻底的黑暗里……喷涌的情绪，正如三年前一般，亟待一个发泄的出口。
“不，不是我们……”
村民们颤抖着、茫然寻找着那个出口。
“都是族长他们！还有……”
李族长几人已经死了。李五与殷诚虽说犯下人命，但谁又会说，他们不应该复仇呢？那么，他们这群普普通通活着的人，又能去责怪谁、痛恨谁呢？
对了！
倘若这几个人误入隐村的外来者，没有查出这一切的隐情，或许他们还能够胆怯而平静地继续躲藏，不必直面残酷的真相。
“对、对，还有这几个外来者！若是没有他们就好了！”
火把高高举起，跳跃的火苗映照在身边，却不觉得温暖，只感受到令人彻骨的寒。
若是没有他们揭破真相就好了！
若是一切都未曾发生过就好了。
人群缓缓围了上来，深夜的后山坟场中，活着的人死尸一般，麻木地涌了上来。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明灭的火光、失去理智的人群，此情此景，一如三年前的那次。
暴乱将起！
段子言怔怔站在一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他的世界中，从未想象过还有如此之恶。这些村民是刽子手、也是受害者，可此时他们试图转移所有的愤怒，将屠刀挥向揭露真相的人。
他下意识地靠近段承平与秦思罗的身边，却只看到兄长毫无波澜的冰冷眼眸，以及秦姑娘复杂的叹息。
李五注视着这讽刺的一幕，微笑对段承平问道：“瞧，世上之人，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那么轻易地被引诱……不过依您的身手，想必几瞬便能全部解决吧？”
段子言转瞬间便明白过来——这个李五，竟然是故意挑起人性中最脆弱的弱点，煽动村民！
他想要借助大哥的手，将所有人杀戮殆尽……不、他自知已无退路，想要同归于尽！
“大哥，不可！”
段承平身形丝毫未动，瞥了段子言一眼，皱了皱眉：“在你眼中，我就如此愚蠢？”
他看向身侧微微颤抖、却挺直了身形的小姑娘，眼中闪过几不可见的笑意。
暴乱的人群愈发涌近，一场鲜血弥漫的死亡已不可避免。
李五闭上眼睛，似乎能够闻得到即将笼罩整个山峦的血腥气息……
“够了！”
在一片嘈杂中，他听到了一道清晰的女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如既往的沉稳与坚定。
秦思罗轻声道：“李五，你是在痛恨自己吗？”
李五猛然睁开双眼。
“我不知道你的过去，或许你一直习惯了做一柄取人性命的刀。你对所有人的性命都无动于衷，正是这种无动于衷，才让你一直沉默下去，从而酿成了妻子的惨剧。”
“你躲避到了隐村，可是你的心还停留在杀戮的深渊中无法挣脱。”
“对于这样的自己，你感到痛恨，不是么？”
李五心神剧震，死死注视着她的双眼。
他好像又回到了几年前，逃到归阳县的时候。
秦县令问他：“你是否在痛恨自己？”
“痛恨着，也就是说你还有着作为人的感情，而不仅仅是沾满鲜血的刀刃。”
“去西山吧，那里有一处隐村，外界不会发现的。”
“希望你能早日醒悟，这世上的生死，从来不是由谁来决定的。”
她的目光与当年的秦县令，何其相像。
李五喃喃道：“大人……”
秦思罗大步站了出去，直面涌上来的村民们，用尽全力大声喝道：
“诸位，难道这一具具空棺还不能够让你们清醒吗！还是说，你们打算重蹈覆辙，再一次上演殷女的惨剧！”
“真相就是如此，难道杀了我们几个人，便可以当做一切未曾发生过吗！”
“你们躲避了这么久，到头来真正得到安宁了吗？”
“不……”村民们抱头痛哭，恶狠狠地吼着，“你们这群外来人，怎么会懂！此时此刻，我们甘愿死的是自己啊！”
“是，我无法设身处地的感受到你们的感情”，秦思罗深吸一口气，握住冰凉的双手，“但我知道，有瘟疫，那就去求药！有罪恶，那就去直面它！如果连真相都不敢接受，活着与死了又有何分别！”
人性的恶明晃晃地展露在她面前，她也是会怕的。但她深知，这并不逃避的理由。
是，她也曾犹豫怀疑过，一旦残忍的真相血淋漓地展露于众，对于整个村子来说都是毁灭性的绝望。当代价如此巨大时，那么她的所作所为，是否便成为了恶本身？
恍然间，她想起了前段时间，她从昏迷中醒来时得知了陈卫大哥的死讯，也曾这样迷茫过。可段承平转达了陈卫的谢意，并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寻找真相，对于生者与死者来说，都同样重要。
“已经足够了。”
开口的是殷诚。他双目血红，嘴角紧绷颤抖。他的声音依旧沧桑沙哑得不成样子，却十分的平静，带着某种莫名的决绝。
“我曾经痛恨过你们所有人，也想过与整个村子一同死去，为此甘愿做复仇的一柄刀，”他深深看了一眼李五，复又对所有人叩首道：“虽然我抛弃了‘李’这一姓氏，但不可否认的是，我的身上流着罪恶的血。”
“如果需要一个泄愤的人，那么千刀万剐，我都情愿承受。一切的事情，就在今夜此时，彻底结束。”
风声逐渐停止了呼啸，那喷薄而出的情绪也泡沫一般，看起来汹涌澎湃，实则一戳便消散，只剩悲哀与茫然。
拄拐老者叹然道：“就此为止吧。”
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再进一步，颓然跪地，怆然地看向这片从未保佑过他们的山峦。
世间万物，有因有果。他们如今尝到的果，何尝不是当初自己种下的因？
只是想要好好地活着而已啊……
可是，事到如今，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秦思罗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想了想，一把拉过段子言，郑重向所有人行了一礼。
“李族长、李二、李四已死，但这并不能抵消他们的罪孽。归阳县段县令在此，我们也定会对于此事有所交代。”
她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看向下方。
段子言借着火光，看到了衣衫破旧、形容枯槁的村民。他们手中还有着脏污的泥泞，双眼中布满了绝望，但仔细看去，还能分辨得出，那一丝渺茫的期待。
他们在期待着什么？
段子言只觉心中“砰砰”作响，一股从未感受过的责任与震撼，穿透了他的胸膛。
侠之大者，为民生计！
他深吸一口气，郑重喝道：“李五与殷诚的罪过，自有律法处置。至于冥婚买卖一事——”
“府衙将全力追查尸首买卖一事，买受、运送、组织，一律严惩不贷。”
“各位将自家女子姓名、容貌、年岁报上，官府一旦发现，必定会将尸首完整运送回隐村，让她们魂归故土！”
“一诺千金，以——归阳县县令之名！”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