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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替罪羊 ...

  •   逢山八中的后门长年锁死,没有人看守,很多学生点了外卖就从那儿偷偷渡进来,有时候被学校领导撞见,还会当场上演一场追逐战。要是被逮住的次数多了,还有可能在个人信息里被记上一笔。
      许厌行没想到,平常上课都不放任自己走神的大学霸,竟然会为了他冒险。

      也没那么死板嘛。

      每天都有直勾勾的眼神钉在脸上,谢刍已经麻木。他从外卖员手里接过塑料袋,道了声谢,转头就是许厌行毫不收敛的笑容。

      许厌行抬了抬下巴,“我知道有个地方吃外卖不会被发现,走不走?”

      不走还能去哪,总不能回教室吃,肯定会引起公愤。

      谢刍:“走。”

      操场边靠围墙那一片,最角落有棵老树,据说有一两百年历史了。
      树干分外粗壮,大概七八个男人手拉手围着才刚好圈起来。藤蔓虬结,攀缘在老树周身,如同长者的拥趸。
      花台正中央,老树撑起一块庇荫地,绝对是纳凉的好去处。

      但学校里都是圈养的高中牲,食堂教室厕所三点一线,平常哪有闲情雅致去树下歇凉。

      这地方隐蔽,又在操场最里面,来往的人就那么几类,谈恋爱找地方亲热的、吃外卖怕被人发现的、闲得蛋疼四处闲逛的。

      花坛很宽,许厌行坐下来,手撑在瓷砖上,仰头描摹光的形状。有那么一束,很细的,透过缝隙打在他前面不远处,他伸脚够了够。
      这辆载着夏天的黄皮火车,拥有与夏天如出一辙的霸道,只能截停,没办法改变方向。

      香味融进空气,诱人的因子四处弥散。有风吹过来,树叶发出飒飒声响,对着他们低声呢喃。

      许厌行从塑料袋里拿出一次性筷子,分他一双,不要脸地明知故问:“这些不会是特地为我买的吧?”
      谢刍不看他:“不是。”

      “那你喂我吧,我受伤了,手疼。”

      谢刍默了两秒,下颚线比树干还坚毅,不知道世界上怎么会有人可以理直气壮成这样。
      他深吸一口气:“你可以不吃。”

      “啊,”许厌行故作失望,“真无情。”

      谢刍充耳不闻,揭开一次性饭盒的盖子,油泼辣子的鲜香立马溢出来。
      一人一碗饭端在手里,许厌行咽了咽口水,毫不客气地夹了一筷子囫囵塞进嘴里。

      辣得许厌行又爽又满足。

      谢刍的吃相与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慢条斯理的,衬托得许厌行像是饿死鬼投胎。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辣的。”许厌行笑嘻嘻凑上去。

      “我不知道。”谢刍避开他炽热的拷问。

      许厌行从善如流:“那就是你自己喜欢吃。”
      又听他感叹:“真好,我们连口味都这么合。”

      有什么合的。

      谢刍也饿了,不想分出宝贵的午饭时间搭理他,面无表情往嘴里夹了一口菜。

      风吹过来,两片叶子你追我赶,最终停在一处。
      许厌行不再说话,安安静静看着落叶,伸脚踢了踢,把它们叠在一起。

      舒适的阴凉地,并不聒噪,只有风与片叶周旋的声音。
      饭香盖过身上的药味,痛觉也似乎被屏蔽掉,此刻当下,许厌行仰起头,闭眼狠狠吸了一口气,顿觉一切都很美好。

      他当然知道这些都得益于谁。

      许厌行睁眼,不吝夸赞道:“学霸,你人真好。”

      谢刍仍然低头吃东西,显然对他的吹捧无动于衷。

      还没等刚夹起来的土豆片吃进嘴里,许厌行突然压住他的手,土豆片顺势落回原处。

      “大学霸,迪迦来了。”

      谢刍不解抬头。

      “看到那边的人影了吗?对,就是那个奔跑的盆地,脑袋中间反光那个。”
      许厌行不迭把东西收起来,动作看起来很急,煞有介事地吓唬转校生,语速飞快:“被他抓住在校内吃外卖可是要记过的,等会儿我数一二三,你快跑,千万别管我。”

      “一……”

      不等他数完,谢刍明智地丢下筷子,一溜烟跑了。

      许厌行:6

      狄珈早就远远看到有两个人在这边吃东西,怕自己看错了,还特地在周围观察了一会儿。

      头顶顶着大太阳,他擦汗都擦不过来,一个晃神发现有学生跑了,急得立马大喊:“谁?!哪个班的?!停下!!赶快停下!!被我抓到你就完了!”
      迪迦毕竟上了年纪,五十多岁了,跑得再快也跑不过正值青春的高中生,还没加速几秒钟就开始气喘吁吁,眼睁睁看着那道背影消失在拐角。

      还有一个学生坐在那!

      狄珈眯了眯眼睛,刚准备提腿,却见那道身影站起来,开始奔向另一个方向。

      “许厌行!你个小兔崽子!”

      他马上就看出来那道身影是谁的,也不追了,叉着腰恶狠狠道:“许厌行!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是你!你跑!我看你能跑到哪里去!”

      听到自己的名字,许厌行一个踉跄,差点把自己甩飞出去。

      也是,迪迦在许厌行刚升高二时就把他当做重点关注对象,每天围着他转,恨不得把眼睛钉在他身上,认不出来才怪。

      跑了也是白跑。

      许厌行无奈停下,提着一袋子外卖,端着十足十的态度,走到狄珈跟前来缴械投降。

      “我错了狄主任,”他九十度鞠躬,恭恭敬敬把外卖递出去,“我不该点外卖吃,您罚我吧。”

      狄珈扯了扯领口,不迭擦汗,闻言哼了一声,没接过来,反问:“坦白从宽,刚刚跟你一起那个人是谁?”

      许厌行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冯既成。”

      刚到教室的冯既成大喇喇站在空调面前,舒服得直翻白眼。

      这空调怎么就不能随时随地栓裤腰带上呢。

      风被挡得严严实实,江含晚吹不到一点儿:“喂,你让让,别光顾着一个人吹啊。”
      冯既成闻声转过来,准备往旁边撤两步:“好——啊qio!!!!”

      他对着江含晚打了个巨大的喷嚏!

      两个人都沉默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江含晚才后知后觉:她刚刚看到的口水雨,以抛物线的轨迹,稳稳落在她脸上!

      硬了,拳头硬了。

      江含晚干笑两声,咬牙切齿:“我要一拳把你打进空调。”

      然而那一拳还是没能打下去。

      江含晚刚准备动手便听到一声呵斥,拳头硬生生松开。

      大伙多少有点好奇,闻声抬起脑袋,就见狄珈负手在身后,脸色不虞,身后还缀着个吊儿郎当的许厌行。
      但许厌行没事人一样,沐浴在一众目光下,径直看向教室最后的人,不以为意地朝那边招了招手。

      “冯既成。”狄珈重复一遍,朝门外努了努嘴,示意他出来。

      冯既成往左右瞅了瞅,终于察觉迪迦在说自己,顶着一脸问号往门口。

      我?我怎么了?没犯什么事吧?

      谢刍全程面无表情坐在教室最后,眼看三人就要消失在走廊,抿了抿唇,悄无声息起身从后门出去。

      狄珈之前在教学楼里巡视,又闲得没事干到外头去转了转,是无意间才发现的许厌行。

      准高三生了还公然违规,没规没矩。
      哦,还有个逃跑的冯既成,罪行更加恶劣。

      想到这,狄珈又觉得豆大汗水开始往外冒了。刚刚跑了一段路,这会儿气儿还没匀过来,饶是再好的脾气也得缓缓。

      狄珈摸了摸晒烫的地中海,出声道:“真搞不懂你们俩,都走读了干嘛不出去吃呢,偏要在学校里面点外卖。”

      点外卖?

      冯既成瞪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不是,我刚点呢,迪迦怎么知道的,还能有预知能力?
      他真成奥特曼了啊?

      “还有你冯既成,被抓住了还敢跑?兔崽子,年纪不大胆子倒是不小啊。”

      ?
      嗯?
      怎么个事儿?
      我跑什么了?

      坏了,我成替罪羊了!

      冯既成倏然转头,一记眼刀飞过去,用五官质问:姓许的?你最好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许厌行朝他微微一笑,在狄珈身后偷偷比了个三:帮个忙,白给你讲三套数学卷子。

      冯既成瞬间了然,从善如流开始讨价还价:五套!
      许厌行笑容里带了威胁:两套。
      冯既成面目狰狞但妥协:哼!三套就三套!

      也不知道狄珈叽里呱啦讲了一堆什么东西,冯既成站后头一点没听。
      反正跟他也没关系。

      有关系的也不见得在认真听。

      走廊边的盆栽沿口停了一只蜻蜓,一动不动,透明的翅膀上载着两三片阳光。许厌行眨眨眼睛,视线顺着脉络移动,忍不住伸手去触碰那一层薄薄的双翼。
      指尖刚碰到,蜻蜓突然颤了一下,往走廊另一头低低飞走了。

      许厌行也往后看了眼,然后看见了跟在他们后边的谢刍。

      谢刍大概猜到什么,一路跟过来,发现两人跟没事人一样,狄珈虽然嘴巴说个不停,却也没有大发雷霆。

      特别是许厌行,看起来还是一身清闲,仿佛被说教的不是他。

      许厌行向谢刍露出一个宽慰的笑,轻轻摆手让谢刍回去,还十分臭屁地用口型跟他说:“没事啦!别担心我!”

      谢刍微微颔首,但却没有任何要回教室的意思。

      冯既成无聊地左看右看,察觉到许厌行的动作,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然后之间跟谢刍对视了。

      冯既成:“……”

      他看了看许厌行,又看了看谢刍,一脸复杂地转过头。

      哎,连我也是你们play当中的一环吗。

      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狄珈终于结束了他的长篇大论,转身宣判:“这次就罚你们每人写两千的检讨,回去好好给我反思反思。冯既成,你罪加一等,写完再抄一遍,明天之内,工工整整地交给我,一个字儿看不懂都不行,听到没?”

      十二点半,外卖小哥该给他打电话了,再不回去可就吃不着午饭了。

      想到还没开动的午饭,冯既成瞬间来了精神,朝狄珈行了个大大的军礼:“是,长官!”

      狄珈气笑了,抬腿就是一脚:“自己回教室去!”

      许厌行也准备跟他一起走,下一秒却被狄珈喊住:“诶,你等着。”

      刚伸出去的脚又收回来。

      狄珈沉下声音:“下次再让我发现你去打架,我就要联系你家长了,说到做到。”

      许厌行讪笑:“别呀狄老师,我这就是不小心摔的。”

      “还想骗我?”
      狄珈冷哼一声,不再跟他掰扯:“上过药了没?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看看?”

      许厌行想了想,觉得自己大概是被齐钰出卖了。

      “上过了老师,都是皮肉伤而已,用不着去医院。”

      不知道他想到什么,看起来居然挺愉悦。

      狄珈皱了皱眉,不知道惹一身伤有什么可开心的,但他一向搞不懂许厌行的脑回路,换了个话题:“马上要考试了知道吧?”

      许厌行等他继续说。

      “这次考试说不重要也不重要,但说重要也重要,学校的意思是希望咱们拿出名次,验证这两个月补习的结果。”
      狄珈清了清嗓子:“你觉得最近这段时间学习上有什么搞不懂的吗?”

      许厌行听懂了,调侃道:“您这是要给我开小灶?”

      “什么开小灶,这不就是普通的师生交流。”
      说完狄珈自己也绷不住露出笑意:“我可跟你说,你在年级上可是出了名的刺头,不少人等着看你笑话呢。特别是有几个老师,巴不得你成绩掉下去然后一振不撅。”

      狄珈放低声音:“就说你今天顶着这一身伤进来,就有几个看不惯你的老师在背后嚼舌根,我就算有去整治这个风气的心,也难保有人说是我对自己班上学生太偏心。”

      时间不早了,学生还得回去午休,狄珈拍拍许厌行的肩:“你要是还算有骨气,就给我把最前面的位置坐稳了,把那些乱说话的人脸都打肿。”

      许厌行听着,觉得有些好笑。

      好歹都是一个学校的同事呢,狄珈就这么大喇喇地把对某些老师的不满表现出来。

      所以说人与人的差异真是很大。
      分明大家都是为人师表,有的总有些七七八八的小心思,有的会为了所谓的利益忘记初心,去钻研些歪门邪道。而有的,一生兢兢业业,即便有一些老师过于严厉,却也在传道授业的同时将身体力行贯彻到底。

      幸运的是,许厌行前十七年遇到的大部分老师都接近后者,例如狄珈,例如齐钰,例如23班的所有老师。
      不幸的是,许厌行在高一时遇到的老师都不太称职。在人生的重要阶段,差劲的老师就犹如炸弹。而这样的大炸弹,一次性给他来了三四个。

      那段时光着实是太精彩了。许厌行抽了抽嘴角,从思绪里剥离出来,漫不经心道:“我知道了,掉不下来。”

      狄珈满意地点点头:“行了,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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