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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受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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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晨。
难得打车去学校,许厌行到教室时班上还没几个人,都在低头安安静静复习。
他从后门进去,抻了抻酸痛的脖子,骨骼发出微弱声响。
脖子酸,嘴角还有点发疼,许厌行撑着下巴,舌头无意识顶了顶腮帮。
他环视一圈,看到刚到后门的谢刍。
许厌行目光随着他的动作,讶异道:“你平常都来这么早?”
谢刍垂头翻抽屉,“嗯。”
“吃过早饭了吗?”
“嗯。”
“你——”
笔记一个字没看进去,谢刍蹙眉:“别吵。”
两分钟后,他仍捏着那页纸的角,忍无可忍:“也别看我。”
太阳升起来没多久,堪堪跳出山坡,阳光透过玻璃,许厌行半张脸都是橙黄色,脸上的伤尽数隐匿到光线底下。
目光往下,颈边还贴了块膏药,延伸到没有一丝褶皱的衣领,整个人慵懒且病态。
但他还是笑着,好整以暇,在沉默中显得游刃有余:“看看也不行啊?”
语调拖长,怎么看怎么轻浮。
特别是配上他那一身伤,就差直白写上“哥们儿昨天逃课去打架了”,不是混混是什么?
谢刍过去待的哪一个不是好学校,身边全是好学生,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的。
但奇怪的是,谢刍对许厌行讨厌不起来,哪怕是之前放狠话,他也放得心虚。
他说不清缘由,可能是对方老是嬉皮笑脸,任何脾气碰上都得泄气。
“不行。”
谢刍不去细想,淡淡移开视线,“自己不复习可以,但不要打扰其他人。”
“我到了!”踩着最后一个音节,冯既成大口大口喘气,几乎是爬到许厌行前桌坐下。
昨天许厌行不在,他数学作业没写完,回去哭着倒苦水儿,说李唐有多狠,空哥有多无情。许厌行也没事做,两人开视频讲题,结果讲到一半对面传出呼噜声。
半夜醒来,冯既成只看到许厌行打字留下一句:明早教室讲。
结果他起晚了!
冯既成下车一路狂奔到教室门口,累得七窍生烟。
他气若游丝:“我悟了,太阳穴之所以叫太阳穴,是真他妈能在这儿看到两个太阳!”
这会儿就围着他脑门子转呢!
冯既成用最后一丝力气把卷子扯出来,直接趴倒在许厌行桌上。
许厌行哭笑不得:“至于吗?”
“怎么不至于?”冯既成声音微弱,坚强地举起手,“我他妈如果有一天真的死了,就是为数学献身的。”
“那,我替数学谢谢你?”
“哼!那倒是不必了!您开开恩多给小的讲几道题就谢——”冯既成爬起来,一抬头,瞬间愣住了:“姓许的,你脸怎么了?”
他花容失色,捧着许厌行脑袋左看右看:“你昨天逃课打架去了?伤成这样,视频的时候怎么不说?”
“不碍事,小伤。”
其实初中时他就这样。
冯既成跟许厌行初中一个班,有段时间动不动就看到他顶着一身伤来上课,有时候好点,只有几块不显眼的淤青,最严重的时候,会见血。
但那时他们俩不熟,也不是一个圈子的,所以原因没过问。高中后见伤的经历也有,不过次数明显少了很多,也都是只是无伤大雅的小伤。
这回这个,虽然也不是重伤,但明显比前几次严重。
“不行吧,你去医院看过没?”
这话一出来,许厌行感觉到身旁有道视线也落在他脸上。
“别碰。”
冯既成刚碰上嘴角那团青色,瞬间被许厌行拍开了,“这点伤,懒得去医院——你别关心我了,关心关心你自己吧,题还讲不讲?”
“哦对!”冯既成想起自己岌岌可危的数学练习题,摆平放到许厌行眼前,“这个!”
许厌行默了默,起身说:“教室闷,出去讲。”
闷?哪里闷?
空调吹着不舒服吗?
冯既成拿上东西,起身跟旁边的谢刍对视了一眼,狐疑跟上去。
走廊上老有人经过,认识他们的,还会打个招呼,直到背后传来读书声,走廊才渐渐变得空荡。
讲完最后一题,冯既成雀跃不已,快乐地冲回教室。
许厌行目睹全程,挑了挑唇角,低头盖上笔帽。刚打算回去,后颈被人拽住,猛地往后踉跄了一下,膏药下面碾得发疼。
“许厌行,你昨天怎么回事?”
齐钰踩着高跟鞋,停在他跟前,脸色很难看:“又打架去了?”
“您别生气,我没给学校添麻烦。”
齐钰眉头紧锁,低声道:“到办公室来!”
齐钰一肚子气没地方撒,看到办公椅都不想坐,站在窗边环胸把人盯着,许厌行一脸无所谓,笑着说:“您看着我也不是办法啊。”
自己的事,还这么不以为意。
齐钰猛吸一口气,恨不得哐哐捶他两拳,“你那些被校园霸凌的朋友,为什么从来不找老师反应?”
“我不是解释过了吗,找过了,没有用。”许厌行还是笑,但眼里没什么笑意,“不是所有的老师都能称作老师的,在他们眼里,这只是一份拿薪水的工作。这个学校很好,老师也好,我觉得您也很好,但那些差学校,负责任的老师太少了。”
齐钰说不出话来,也没法反驳,捏着拳头,更没心思坐下了。
前前后后站了将近四十分钟,许厌行腿酸,瞄了齐钰两眼,坐进办公椅。
“你给我起来!”齐钰看不惯他那副样子,只觉得胸闷气短。
到了高三这个关键时期,他就是再有理由,也不能继续这样放任下去。
齐钰压下郁闷:“我想找你家长谈谈。”
“没必要,我自己的事,不用麻烦他们。”
作为班主任,许厌行家里事她多少知道点,疑惑道:“你跟你父母,真的没有矛盾吗?”
许厌行莞尔,实话实说:“没有啊,但他们太忙了,确实抽不出时间。您别担心了,我自己能处理好。”
你能个屁!
齐钰扫过他脸上那些伤,心疼得揪起来,怎么也没法赞同这个以暴制暴的处理方式。
她收回目光,不忍心再看:“你先回去。”
“好勒齐老师。”
好歹是办公室常客,许厌行像遛自家客厅似的,随意往外走,偏了偏脑袋,手搭在脖子上揉了揉。
疼是真的疼,他不敢按重了,一收手,正好看到靠在门外的谢刍。
许厌行跟他打招呼:“大学霸。”
谢刍垂眸看着他,平静问:“为什么不借助法律?”
许厌行先是一愣,迅速反应过来,对他笑了笑:“不行呀。大学霸,打官司也要钱的。”
“而且啊,你说有没有可能,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最开始的施暴者是谁,已经说不清了。”
——最开始的施暴者是谁,已经说不清了。
谢刍听懂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分明许厌行还是笑语盈盈,气场却明显不一样了。
也不对,准确来说,他的气场没有变,只是说出那句话时不再收敛了。
谢刍想起他搬到这座城市的第一个晚上,面前这个人,亲手把一个小孩扔出去的瞬间,心里在想什么呢?
好像很难猜到。
他们离得很近,许厌行踮脚愈发凑到跟前,“你不进去吗?”
漆黑的眼球印着人影。谢刍眼睫微微颤动,玄潭中心起了几圈常人难以察觉的波澜。
他不做声,偏头后退两步,走进办公室。
临近考试,许厌行上课的状态也发生了些许变化,老师在上面讲,他在下面埋头刷理科题。
而且这周开始,几乎都不怎么碰语文了。一反常态。
连续四节课脑袋飞速运转,许厌行饿得前胸贴后背,趴在桌上提议:“我们等会去吃点好吃的吧?”
谢刍停笔看他。
“冯既成今天有事,就咱们俩,一起去吃二楼的干锅吧。”许厌行装乖的本事有一手,早上一刹那的压迫感荡然无存,眨巴眨巴眼睛,像只在主人怀里打滚撒娇的猫。
笔尾点了点作业,谢刍问:“你上过药了吗?”
许厌行很快反应过来:“不用,很快就好了。”
谢刍点头。
他猜也是。
之前隔那么近,都没闻到什么药味。
课间十分钟很快过去,许厌行还想说两句,上课铃已经打了,这个话题也就不了了之。
齐钰投出PPT,尽职尽责地讲课。
枯燥的语句结构。
许厌行很喜欢语文,但不喜欢听死知识,听了两句就开始走神,目光随意一扫,发现谢刍居然正埋着头看手机。
他的笔仍然落在笔记本上,腿微微岔开,左手在两腿中间拖着手机,指尖还在轻轻滑动。
什么东西能阻挡他专心上课?
许厌行来了兴趣,默不作声移了下凳子,身体微微往谢刍那边斜,视线一点一点探过去。
大腿挡住了光线,距离又远,字儿看不太清,许厌行眯了眯眼睛,才勉强看到顶上写着“饱了吗”三个大字。
在点外卖啊?
许厌行张了张嘴,刚想问,敏锐察觉到讲课声好像停了。
下一秒,齐钰揶揄道:“许厌行,你盯着谢刍裤.裆看什么呢?”
许厌行:“。”
整个教室都沉默了,前面齐刷刷转过头,随即传来一阵爆笑。
许厌行抬眼,只见谢刍垂着头,往笔记本上写了两个字,若无其事把手机放回肚桌,顺道合拢双腿。
许厌行:“?”
你最好说清楚这动作是什么意思。
许厌行迅速整理表情,笑呵呵胡诌:“没呢老师,别冤枉我,我看谢同学笔记呢。”
献祭完一位幸运的同学,课堂活跃度大大提升。
目的达到了,就没必要扯着这事儿不放,齐钰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转过身接着讲课。
熬到下课,谢刍关上笔记起身。
许厌行立马跟上,嘴里哄道:“大学霸,去食堂二楼好不好啊,干锅真的很好吃的。”
下了一层楼,谢刍提前转过拐角,许厌行察觉到不对。
教室在四楼,这明显不是去食堂的路。谢刍来这儿好几天了,不可能不知道。
“我们去哪?”
谢刍一路不语,许厌行在后边跟着,也不再问,直到看到学校医务室门牌。
许厌行挑眉:“嗯?”
“上药。”谢刍走进去。
都走到门口了,许厌行不再推脱,笑了笑说:“大学霸,你人真好,还亲自带我来。”
谢刍没回应,转头跟校医交代来意。
“伤哪了?”校医站起来往病房里走,转头让他们跟上。
“脸、背上。”他答得轻松,仿佛受伤的人跟自己没关系。
校医在柜子里挑药水,闻言问了句:“脖子上那块狗皮膏药怎么回事?”
“就是酸,没有伤口。”
校医点点头,铁盘搁在桌上,一盘子药瓶叮当响,“衣服脱了,背露出来。”
许厌行解开纽扣,把短袖衬衫往后拉,衣服差不多褪了一半。他身上肌肉明显,但不夸张,似乎蕴藏了无限力量。
背后伤不多,大部分都是淤青。除此之外,有几处交错的青痕,从肩膀到蝴蝶骨,已经完全愈合。看起来有些年头。
多少有点触目惊心,校医拿着药端详了会儿,蹙眉问:“你这几道旧伤是怎么回事?”
许厌行笑了笑,“不用管那个,小时候受的伤。”
校医边上药边聊天:“看起来伤得不浅啊,很疼吧。”
他早忘了,随口道:“估计是吧。”
药抹上瞬间接触到屋里的冷空气,发凉,许厌行腹部一痒,下意识缩了下背脊。
谢刍无事可做,正好手机震动起来,转头从屋里出去。
两分钟后,许厌行边扣纽扣边走到他身边,揶揄道:“这个点食堂好吃的都没了,你怎么赔我?”
谢刍看一眼就收回视线:“带我去学校后门。”
“嗯?”
去后门做什么?
谢刍补充:“拿外卖。”
什么?
许厌行觑着他板正的脸:“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