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月考 ...
-
庭院里，自行车链条发出最后一声轻响。许厌行反手锁上车，走进屋子，按下玄关的开关。
灯光泼在青砖上，将影子拉成修长的弦，随着关门声骤然崩断。夜色重新吞没了院落。
豆腐脑又不在家。
连盆里的猫粮都没动。
“也不知道去哪儿鬼混了。”许厌行屈指弹了弹瓷碗边缘，小声说。
踩着楼梯上了二楼，他打开卧室的灯，又将窗帘拉开一半，让月光洒进来。
许厌行扯松校服领口，先去厕所洗了把脸，随手将泡湿的纸巾扔进垃圾桶，走到书桌前，慢条斯理地摊开语文摘抄本，老老实实坐下背书。
不知道过了多久，脖颈传来轻微的酸痛，他单手撑着头，指尖捏住页角往后翻，换了个姿势。
肚子发出微弱抗议，在寂静的屋子里格外大声，许厌行后知后觉体会到饥饿感。
可惜估计不早了，他最近也没买什么吃的。
背完最后一段，许厌行合上本子，后颈抵着椅背仰头，喉结在台灯光晕里划出弧线。他拿起手机。
23:46。手机屏幕映亮他眉间的倦意。
大家都在抓紧时间复习，不复习的也为了保证明天精神充足，早早睡下了。
群聊里安安静静，没什么人找他说话，许厌行有些无聊。
拇指往下划，许厌行戳开一个单调的风景图头像，对话框内容还停留在几天前。
他主动发起聊天。
云：大学霸，你还在复习吗？
云：哎，我好饿啊
云：又累又饿又困
回复来得比他预想的快，简练得像那人的一贯作风：嗯。
可谓是非常高冷。
许厌行点了个哭泣的表情包过去，随后放下手机，从椅子上站起来，拿过床上的睡衣走进浴室。
淋浴花洒支在斜上方，距离他头顶不远的位置。许厌行仰头，流动的温水随着下颌线划过，冲掉身上的泡沫。
关上水龙头，水蒸气还在浴室中弥漫。额头的水珠顺着发尾，落在眼睫，许厌行下意识眨眼，水珠接着往下坠，跌落在米白色瓷砖上。
扯过白色的浴巾，他将身上的水弄干净，换上睡衣边擦头发边往外走。
不知道谁正好发了信息过来，手机屏幕居然亮着。
许厌行走过去。
大学霸：下来开门。
大学霸：？
两条消息间隔了十分钟，许厌行一愣，连忙扔了毛巾拔腿跑下楼。
“咔嗒”——
门打开的时候，谢刍正倚在门廊石柱上，黑色T恤衬得他肤色冷白，一手拿着帆布袋，一手拿着手机，神色淡然地垂下眼皮。
在外面站了十分钟，似乎一点汗也没给他闷出来。
听到声音，他视线上移，把手机揣进兜里。
“大学霸，你怎么来啦？”
许厌行头发还是湿的，肩膀上明显的水渍，他笑着说：“不好意思啊，我刚刚在洗澡，没看到消息。”
谢刍点头，没说话，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
许厌行接过来，瞥到一叠试卷，错愕道：“嗯？你还专门来送这个啊？”
有热风吹过来，燥意往毛孔里钻，许厌行想让他进来坐坐，还没来及开口，谢刍淡漠开口：“走了。”
也不等对方反应，转身离开。少年轮廓清瘦，融进渐浓的夜色。
时间不早了，许厌行没挽留，看着他的背影，扬声说：“明天见。”
谢刍只回头望了眼，没有回答。
许厌行回到卧室，将试卷从袋子里拿出来收进抽屉，他顿了顿，发现袋子里似乎还有东西。
一包曲奇和两块巧克力。
许厌行闷笑出声，给他发消息。
云：谢谢，我看到了
云：晚安
-
1号座位被安排在高三一班。
晨光穿透云层，许厌行轻车熟路地拐进转角，走进一班教室。
每个教室里有三十名考生，这些面孔许厌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其他教室的考生排名变动或许很大，但他们，这两年几乎稳坐在前三十名，而且大部分都来自尖子班，光是二十三班的就有将近十个。
所谓大考，对许厌行来讲已经无感，就跟平常在班上做题差不多，他不可能感到紧张。反正周围人都一样。
“早上好许哥。”门口有熟人跟他打了声招呼。
是24班班长和25班学习委员，或者可以换个称呼，0007和0012。
许厌行眉眼带笑：“你们好呀。”
正说着，四五个23班的人哄笑着走进来，揽住他肩膀：“许厌行，你复习得怎么样？”
“许哥，可千万别给隔壁那个第二名超过你的机会！”
那以后24班不得用鼻孔看人！
24班班长不乐意了，势必要拿下他们班的尊严，“靠！超过又怎么了？许哥，你霸占了这么久的位置，这个年级第一的位置早该让我们班的人坐坐了。”
他旁边的女生笑得花枝乱颤，“就是啊，咱们25班的人也想当年级第一。”
“那没办法了，”许厌行无奈，“你们的希望又要破灭了。”
“听到没！”
“年级第一是咱们许厌行的！”
23班的人狐假虎威，冲他们做鬼脸，又傻又贱，惹得24班班长跳起来打人。
“咯咯咯”的笑声在房间里响起来，惊飞了窗外的麻雀。女孩儿眉开眼笑，欣赏着他们乱作一团的傻样。
成绩再好，也不过是群稚气未脱的未成年。
许厌行放下挎包，从一班教室出去，门外还有不少人在背文言文和注释。
“许哥，你去哪儿啊？”隔壁班考试的班长靠在墙上，背书背得想死，从枯燥的课本里探出头。
早晨的阳光不晒人，只有一点点暖意。许厌行被光线刺得眯了眯眼睛，莞尔：“上厕所，你要一起吗？”
班长有气无力，把语文书扣在脑袋上：“那还是算了。”
关上厕所隔间的门，许厌行掏出手机。
昨天他发的消息孤零零在停在哪儿，他满不在乎，发了条新的：大学霸，考试加油哦
接着又补充：考完试我来找你，我们一起去吃午饭
谢刍没回应，可能没看手机。
许厌行收好手机出去。
倒也是巧，他前脚出去，四楼的谢刍恰好走进厕所。
手机屏幕亮起，他单手回了个字，正要按下冲水阀，就听有人扬声问了句：“有人吗？”
没人说话，紧接着，隔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有人小声道：“就藏在这里，没问题吗？”
“没事，我有经验。”
哪里都不缺耍小聪明的人，谢刍垂下眼皮装死，神色恹恹，懒得去管闲事。
“操！都怪那个许厌行！”里面突然传来骂声。
听到熟悉的名字，谢刍一顿。
同伙都慌了，“嘘！你小声点！”
那人抑制住声音，继续骂骂咧咧：“妈的，要不是他当初举报我，害得我记过，我现在用得着这么偷鸡摸狗的吗？”
谢刍偏头浅思，觉得许厌行并不是那种正义感爆棚的人，肯定是他们做了什么，他才会反击。
隔壁的人对着空气放了句狠话：“等着吧！老子一定要报复他！”
“好了好了，你消停点。差不多藏好了，咱们快走。”
直到脚步声渐行渐远，谢刍才抬起眼睫，按下冲水键。他没有离开，反而转身去隔间。
想也没想，谢刍打开水箱，看到被透明防水袋装着的手机。
他神色自然，将手机掏出来，盯着那块黑色屏幕看了片刻。谢刍力道一松，手机沉入水箱，溅起不高的水花。随后，防水袋也被他撕下来，随手泡进水里。动作一气呵成。
五分钟后，谢刍擦拭指尖的水渍，被考场其他人注视着，回到最后一排的位置上。
1327，座位左上角贴着数字，和准考证上印的一样。有不知道那里来的水落上去，晕开了“7”斜着的一竖，墨色向外，围成刺猬状的小圈。
谢刍收回视线，腕骨轻轻抵住卓沿。
虽然他表面上总是淡然处之，嘴上也没提过。
但他不喜欢这个数字。
配不上他。
“叮——”
语文考试马上开始。
两个半小时，对有的人而言很长，对有的人而言又很短。
除却个别偏科严重的，一班大部分考生都能提前半个小时做完。考场越靠后，时间就越不够用。特别是最后一间，没人能活着写完语文试卷。
不过，今天这里迎来了首个做完语文试卷的学生，简直是里程碑式的成就！
28号考场，俗称学渣的老家，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瞪大眼睛，盯着角落里的人，窃窃私语起来。
谢刍浑然不觉似的，继续奋笔疾书。
“卧槽，他真会写阅读题啊？”不知是谁喃喃道。
有人问：“咱考场之前有过这号人吗？”
“眼生啊，不是凭实力考进44考场的吧？”
“原来是运□□！”有人面露鄙夷，“那就不奇怪了。”
也不知道这些人话里话外的不屑来自何处。
“诶，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咱们要作弊吗？”
“做什么弊啊，反正都这逼样了，考好一次有啥用？”有道声音居然莫名地清醒。
“咳咳！”监考老师本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讨论声越来越大，不得不出声提醒。
“老师，我想上厕所。”
熟悉的声音响起来，谢刍注意到那人的外貌，又继续写作文。
监考老师点点头：“嗯，去吧。”
一小时四十三分，许厌行盖上笔帽，将个人信息与选择题答案检查了一遍，交了答题卡。背面透出的墨痕如群蚁排衙。
起身时，凳子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在落针可闻的教室里异常明显，但没有人抬起头。
随手将布满勾画笔迹的试卷对折，许厌行拿过门外的挎包，看到了手机里简洁的回复。
大学霸：好
原本空无一人的走廊传来脚步声。
途经某间考场时，有人恰好望向外面，目光呆滞地构思作文。于是那人看见，少年穿着白色校服衬衫，被穿堂风掀起一角，像振翅的鹤。
她呼吸微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