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六年前 ...
-
Chapter 2
六年前。
EUC生产物流部，尼尔歌工厂。
此起彼伏的白色工厂群在月光中静谧地伫立着，现在早已过了下班时间，白天曾在这里忙里忙外的工人、来回跑动的事务员、轰隆隆的巨大机械声悉数不见，只有最西边的安检部透出一丝微弱的光亮。
5号安检室内，楚不夜刚用手持终端读取完一台空凝机的机身数据，正在等待着检查结果出来。
按照行业标准，新空凝机在出厂之前，需要对机身、打火、滑行、引擎、重力控制装置、防风性能、自动驾驶等进行测试，只有全部通过了才能送入市场，供消费者选择。
这套流程操作起来繁杂无比，何况一台空凝机有数万个零部件，但楚不夜脸上却不见一丝烦躁。
他专注地盯着面前的空凝机，机器的架构像是一副完整的有机画一般在他脑中组合呈现，他的双手在复杂的部件之间挪动，如同技术最高超的外科医生般准确自如。
打扰他的这份专注的，是一声“叮”的开门声。一个胖子刷了卡，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胖子名叫科里敏，是安检部的老员工。本来今晚是他们两个一起值班，但这个科里敏是个最爱耍滑头的老油条，见楚不夜是个刚进公司不久的新人，便欺骗他说家里小孩发烧，打着马虎眼溜了，硬是把工作都推给了楚不夜。
这会回来，纯粹是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觉得楚不夜都干完了，才回来“分功劳”的。
科里敏搓着手走到楚不夜面前，语气热切极了：“哎呀，我回来晚了，不过还好，家里孩子没出什么事，现在我老婆给看着呢。……你这儿工作做得怎么样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只管开口。”
楚不夜本来在全神贯注地工作，被他这么一打扰，心里不是很高兴，语气生硬地问他：“你跟领导请过假了？”
“还没呢，事出紧急，我就没顾上。今天不是周五么，我寻思领导肯定都急着回家跟家人团聚，等下周一再说吧。”
楚不夜无言以对。“下周一再说”无疑是个借口，谁知道等到下周一他到底会不会说。
“不说这个了，我问你，工作怎么样了？我就是担心这个才跑回来的。”科里敏又问。
担心？楚不夜心里冷笑一声，但忍着没有发作：“没什么问题，再有十分钟我就可以全部自己做完。你不是家里有事吗？你回去吧，不用再来了。”
“家里的事重要，工作也同样重要嘛。”听到楚不夜生冷的拒绝，科里敏却一点都不在意，“那我把你前面做的复查一下，你接着做完最后两台的检查吧。我们分工。”
科里敏这话说得十分自然，好像今晚原本就是他们两个一起合作配合的一样，但实际上，他们一个勤勤恳恳、从下午两点一直工作到晚上八点，六个小时没吃上饭，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另一个则明显吃饱喝足、身体富态，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酒气。
“复查我也做完了。”
“复查也做完了？看不出啊，你小子这么能干……”科里敏眼珠子一转，“那要不这样，既然只剩下两台，今天干脆就到此为止吧！你看，今天送来的机器一共是三十台，你检查了二十八台都没问题，剩下两台肯定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楚不夜皱眉：“有没有问题，不是你说了算，是要查了才算。”
说完，他朝着科里敏背过身去，自顾自地忙着剩下的工作。
连续几次在楚不夜这里碰了钉子，科里敏挠了挠头：“你这……我真是好心帮你的呀。我刚在外面看到你哥哥了，他在外头等你很久了，看你下班还不出来，早急得不行了。我进来的时候，他还向我打听你的情况呢，你还是出去看看他吧。”
楚不夜本来打定了主意不理他，听到“哥哥”两个字，还是迟疑了一下：“……你认识我哥哥？”
“当然认识呀，你哥哥红头发、戴眼镜，爱穿一身深灰色的西装，我没说错吧？这么漂亮的小伙子，我看一眼就记得了。他现在就在候客厅里等你。”
楚不夜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不了，我还是全部做完再走，让我哥哥再等一会吧。如果是他的话，一定能理解我的。”
科里敏有点毛了：“你这么较真干嘛？你难道不知道有种东西叫‘拔数测试’，就是抽一部分样本进行测试，进而推断母集团整体的情况。你这三十台里面都抽了二十八台了，很可以了。”
“胡说八道！”楚不夜突然厉声道，“今天送来检查的本身就是要去行业展展览的样品，连样品的质量都不过关，还谈什么总体！你不用再为自己不好好工作、推卸责任找借口了。虽然你是老员工，但我不需要你这样的人指导。也请你周一好好向部长请假、说明原由。如果你不说，那就我去找他说。”
科里敏脸色大变，他在工厂作威作福二十余年，就是厂长也要对他敬重几分，没想到今天反而被楚不夜这个毛头小子教训了。
“混账东西！这是你能对我说的话？！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到部长那里告状，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说罢，科里敏趁着楚不夜在作业腾不开手，飞速跑到墙边，强行用指令熄灭了灯。
硕大的工厂霎那间陷入黑暗，原本如鹰枭般在部件间挪动的楚不夜，仿佛突然失明一般愣在原地。
等楚不夜反应过来，科里敏早已跑到门口，他打开工作用的手电筒，直直把光线在楚不夜脸上绕来绕去。这胖子带着恶毒的笑：“你不是爱干活么，我看你现在还怎么干？！可能连路都走不出来了吧！”
说罢，科里敏便扬长而去，“啪”地一声关上了安检室的小门。
-
由于楚不夜的权限没有科里敏高，他没办法恢复照明，只能借助手电筒完成剩下的工作。
原本预定的十分钟就这样延长成了半小时，等楚不夜走出工厂，外面已经黑得连手指都看不见了。
楚不夜叹了口气，正要快速迈步往前走时，恢复信号的手机突然强烈震动起来，锁定屏幕上密密麻麻飘着楚衾春的未读消息，当先一句便是“我到了，你在哪儿？”，而这一句已经是两个小时前发来的了。
楚不夜猛然想起科里敏说的哥哥在等他的事，糟糕，不会一直等到了现在吧？
他连忙跑去办公大楼的候客厅，刚一靠近门口，便看见了楚衾春的身影。
楚衾春正握着手机站在窗前，朝着工厂方向张望着。他像是一下班就过来了，脸上似乎有着疲态，一看就知道等了很久。
“哥！”楚不夜叫了他一声，匆忙往他跟前走去。
楚衾春本来等得焦虑，一见到楚不夜，却很快打起精神，脸上也浮现出笑容。
“总算出来了。你要再不出来，我都打算进去找你了。今天怎么这么晚？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单纯只是工作量有点大，我和同事紧赶慢赶才做完的。”楚不夜怕哥哥担心，没把刚才和同事的争吵告诉他。
楚衾春在同公司的事业开发部工作，办公室位于首都星中央大陆最繁华的商业区，距离郊外尼尔歌工厂可以说是十万八千里，就算快马加鞭开空凝机过来也得一个多小时。
就因为距离太远，兄弟两其实不大能见上面，工作日楚不夜住在工厂给他分配的单身宿舍里，到了周末才由楚衾春接他回家。
“是吗？都周五了还分配这么多工作，你们上司未免有点不近人情啊。”楚衾春打趣了一句，他似乎有所察觉，但没多说什么。
他低头从自己包里拿出一瓶营养饮料，朝着楚不夜递过来。工厂有严格规定不允许外带食物，这种营养饮料算是少数可以带进来的东西之一。
“你们工厂附近没有便利店，我只好在来之前买。可能有点凉了，你将就着垫垫肚子吧。”
楚不夜接过饮料，瓶身分明还是温热的，想必哥哥捂了很久。想到哥哥在这儿等了两个小时，所惦记的不是自己的时间，而是弟弟的安危，楚不夜的心情不免更加愧疚。
“真对不起，我在工厂里没法看手机，下次你别等这么久了，自己先走吧。”
“不用一直道歉，工作加班是人之常情，而且我今天也没什么别的事情，早回晚回都一样的。”楚衾春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温声道，“不过妈肯定在家里等急了，我们早点出发，我一会开快一点。”
楚衾春有一辆公司配给他的空凝机，虽说是公司的但也允许私用，只需要自己报销燃料费和保养费。平时说接弟弟，楚衾春都是开着它来的。
这台空凝机就停在外面工厂给员工专用的停机坪上，等楚不夜一坐稳，楚衾春立刻便启动了，他手动加快着速度，没怎么滑行就升空了。
如果用自动驾驶模式的话，空凝机很好开，但自动驾驶速度是标准的，最快也不会超过400公里/小时。为了尽快到家，楚衾春只好一路手动着开，这就大大增加了开它的难度。
不过他开空凝机的技术一直不错，对升降空间、引擎能力这些都把握得十分精准，空凝机顺利平滑地在立体空轨上飞行，周围的景色被模糊成了一条又一条的直线。
坐在后座的楚不夜看着他游刃有余的背影，不自觉地陷入了沉思。
虽然是在同公司工作，但楚衾春被分配去的事业开发部是EUC的三大黄金部门之一，所负责的业务直击EUC商业活动的核心，部门的员工们也完美符合世人对高级商业精英的形象，各个能力出众、长相优越，是EUC当之无愧的门面。
在这种地方工作的哥哥，大概是无法理解自己眼前的困境的吧。
和哥哥的光鲜亮丽相比，楚不夜所在的尼尔歌工厂，是生产物流部管辖的二十个大工厂中，规模最小、人数最少的一个，多少存在一些人手不足的问题，加班加得很严重。
但加班还不是最过分的事，最过分的，是这里封建专制的人情规则。
由于尼尔歌距离总部较远，总部管不上它，它便独自形成了一套自己的人情制度，在这里，厂长、部长等人虽算不上多大的官，摆起架子来却比总部高层还要更过，仿佛土皇帝似的，而老员工跟着他们有样学样，一个个也大摇大摆地摆官谱，压榨新人。
像刚才楚不夜和科里敏那样的事，其实并不是个例。不管是多么有能耐、有才学的新人，在这里也只会被束手束脚，无法发挥自己的才干。
有不少圆滑的新人会选择曲迎逢合这些老员工，和他们一起耍滑头、怠慢工作，但楚不夜的技能点全点在了技术上，对于人际关系一向直来直去，无论如何也学不来那套欺上瞒下的做法。
这样的他，究竟要在这样不合适的环境里待多久才是个头呢？
楚不夜想得失落，全然没注意哥哥正在后视镜里瞧着自己。
哥哥若有所思地看着弟弟，眼里浮过一丝担忧。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六年前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