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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叁拾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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铸心殿的飞檐在晨光中流转着暗金色的纹路,苏雨霏站在三桅帆船的甲板上,望着远处渐次清晰的殿宇轮廓。
作为昳城最具盛名的铸剑世家,铸心殿那十二根玄铁立柱即使在数里外的海面上也能辨认出来。她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金铃,七颗星痕映着朝阳,与铸心殿主殿顶端的七星阵列遥相呼应。
“琉仙子这是想家了?”
风若卿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他今日难得地换下了惯常的墨色长衫,穿了一袭靛青色的云纹长衫,左手上的雷纹在袖口若隐若现。见苏雨霏转头,他抬手递来一个鎏金暖炉,炉中飘着熟悉的沉水香,正是铸心殿剑阁常年熏染的香气。
“你何时准备的?”苏雨霏接过暖炉,指尖触到炉底刻着的“铸心”二字时微微一颤。
这是她初学铸剑时亲手打造的小物件,后来被父亲摆在剑阁的案几上。
风若卿目光投向远处的城郭:“路过青州时,苏伯父托人送来的。”
甲板另一端突然传来风若栩夸张的咳嗽声:“哎哟,我这伤口怎么突然疼起来了——”话音未落就被叶玄露用剑鞘敲在后背上。她腕间的紫金纹路流转着晨曦的光晕,比起北冥海眼归来时更加内敛深沉。
昭靖潋倚在桅杆上轻哼海民小调,腰间新换的玉珏随着船身摇晃发出清响。那是临别时海民大祭司所赠,据说能感应到八荒阵图的波动。
“铸心殿的七星引亮了。”风若卿突然指向远处。只见铸心殿主殿顶端,七盏青铜古灯正依次燃起幽蓝色的火焰,这是苏家迎接贵客的最高礼仪。
苏雨霏握紧了金铃。
重生后,苏雨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过完整点燃的七星引了。
船刚靠岸,铸心殿的玄铁马车已候在码头。三十六名身着月白剑袍的弟子分列两行,为首的执事长老捧着鎏金剑匣疾步上前:“恭迎琉仙子回府!”
剑匣开启的瞬间,龙吟般的剑鸣响彻码头。
匣中躺着的正是苏雨霏十五岁那年所铸的流云剑,剑身云纹在日光下如水流动。
她深吸一口气,接过这柄离家时未能带走的佩剑。
“爹娘可好?”
执事长老欲言又止,最终只是低声道:“殿主在剑阁等您。”
铸心殿的景致一如往昔。
穿过十二道铭刻着古老剑诀的玄铁门廊,苏雨霏的指尖抚过剑池旁那株千年铁杉,树干上还留着她儿时刻下的剑痕。风若卿始终落后半步,目光扫过各处精巧的机关阵法,对这座闻名天下的铸剑圣地显出恰到好处的敬意。
剑阁的门半掩着,熟悉的沉水香从内室飘出。苏雨霏在门前顿了顿,听见里面传来苏父的声音:“站在门外做什么?快进来。”
苏父站在铸剑台前,手中铁锤有节奏地敲打着一块通红的剑胚。
这位名震八荒的铸剑大师比离家时消瘦了许多,鬓角已见霜白,但握锤的手依然稳如磐石。火星溅在他洗得发白的墨色剑袍上,袍角绣着的七星纹样有些脱线。
“爹!”
铁锤停在半空。苏父转身的瞬间,苏雨霏看见他腰间挂着的那枚残缺玉佩,那是和苏母的信物。
“北冥寒气入骨,先喝药。”父亲指了指案几上的药盏,语气平淡得仿佛女儿只是出门逛了趟集市,“风二公子也进来吧,门口风大。”
药还是记忆里的味道,掺了蜜还是很苦。苏雨霏小口啜饮着,看父亲从暗格中取出一卷泛黄的兽皮图纸。
“三个月前,有人夜闯剑阁。”苏铁山将图纸在铸剑台上铺开,上面赫然是八荒阵图的构造详析,“要找这个。”
风若卿眸光一凝:“苏伯父,这是……”
“初代守护者留下的铸剑图。”苏铁山的手指抚过图纸边缘的七星标记,“雨霏的祖父临终前交给我的,说是等她能铸出天阶剑器时再开启。”
苏雨霏的手微微发抖。
她终于明白为何暗影盟会对铸心殿下手,因为苏家世代守护的不仅是锻剑之术,更是八荒阵图最原始的锻造秘法!
“那些人伤你了吗?”
苏父摇头。
苏雨霏四处张望,问到:“爹,看到娘了吗?我一进门就不见她,还以为和你待在一起。”
苏父低着头,声音颤抖地说:“你娘她……被那些人刺中要害,现下已经下葬了……”
苏雨霏顿时泪流满面,脑海中被灭门时的画面又出现了,“怎么可能?我娘怎么可能不等我回来就……爹,你为何不告诉我!我连娘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她说着整个人都虚脱了,风若卿扶住了她。
苏父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的一道狰狞疤痕:“都是爹不好,没能保护好你娘。”
夜深时分,苏雨霏独自站在铸剑池边。池中沉睡着历代苏家锻造的名剑,水面上浮动着细碎的星光。金铃在月色下发出轻微的嗡鸣,与池中剑器遥相呼应。
“琉仙子还在想苏伯母的事吗?你说你是重生一场,现在这个结果其实没那么坏,至少苏伯父还在啊,你要好好地活下去,不能让苏伯母担心。”
风若卿不知何时出现在回廊下,手中捧着一个乌木剑匣。
“风二公子,这些我都明白,但我还是……好难过。”
风若卿拍了拍她的肩,“先别想那些了,这是苏伯父让我转交的。”他打开剑匣,里面躺着一柄未开刃的短剑,“说是用你当年炼废的第一块玄铁所铸。”
苏雨霏接过短剑,指尖触到剑柄上刻着的“初心”二字时,突然红了眼眶。
这是父母对她执意离家远游的回应——纵使炼剑失败,亦是修行路上不可或缺的印记。
“明日要在吹花小筑重开锻剑台吗?”
她点点头,将短剑收入袖中:“父亲说,是时候让我尝试锻造天阶了。”
风若卿忽然抬手,雷纹在月光下流转着淡紫色的光晕:“需要什么材料?”
“千年寒铁三两,星砂……”苏雨霏顿了顿,“还有雷纹剑气一缕。”
两人的影子在剑池边交叠。
远处传来更夫的打更声,铸心殿的夜巡弟子提着灯笼走过回廊,灯光将玄铁立柱映得如同沉睡的巨剑。
次日清晨,吹花小筑的锻剑台十年來首次燃起七星炉。
苏雨霏穿着正式的墨金剑袍,发髻用七枚星纹银簪固定。父亲亲手为她系上锻造用的玄铁围裙,围裙右下角绣着母亲生前最爱的雪梅纹样。
“记住,”苏父将祖传的鎏金锤递给她,“铸剑如修心,火候到了,剑自成。”
风若卿站在观剑台上,念轩剑悬在腰间。在他身侧,叶玄露腕间的紫金纹路与炉火辉映,昭靖潋的海民玉珏泛着微光,就连惯常嬉笑的风若栩都神色肃穆。
当第一锤落下时,金铃突然自行飞起,悬在锻剑台上方。七颗星痕投射出璀璨的光幕,将整个锻剑台笼罩其中。苏雨霏的每一锤都精准地落在光幕指引的位置,金属交击声渐渐与金铃的清音合而为一。
七日七夜后,当晨光再次洒向铸心殿的屋檐时,锻剑台中传出清越的声音。一柄通体流转着星辉的长剑缓缓升起,剑身纹路与八荒阵图完美契合。
这是百年来铸心殿诞生的第一柄“天阶”剑器,更是能够承载八荒之力的容器。
“该给它起个名字。”苏父说。
苏雨霏望向观剑台上的众人,目光最终落在风若卿身上:“就叫归处吧。”
风若卿左手上的雷纹突然大亮,与金铃的七颗星痕交相辉映。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新铸的归处剑自动飞向他,稳稳落入剑鞘之中——这柄剑竟自行认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