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番外：刀与持刀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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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片终年云雾缭绕的山崖。黑色破碎的岩石如古老城堡的废墟，蜿蜿蜒蜒生长着大片大片的红杉树。这些红杉过于笔直，以至于不太像真的树，倒像是童话中才会出现的玩具树。层层叠叠的红叶浸在一片迷蒙的雾气之中，无数晶莹的露珠在叶尖上轻颤，好像一只只不停眨着的眼睛。
贝拉特里克斯·莱特斯兰奇，一袭黑裙，向后披散的浓厚的黑发被山风撩起，露出下面一双好奇闪动着的黑眼睛。她在远眺坐落于山巅之上的一栋神庙。这栋通体由洁白的大理石建造的雅典娜神庙，正沐浴在初晨金色的光线里，仿佛披上了一层耀眼的薄纱。
贝拉朝着山巅的方向远远微笑了一下。她在想她的神灵此刻正做什么。也许在接见一个食死徒。贝拉希望那些愚蠢的食死徒不要惹他生气。也许只是一动不动地托着下巴出神。这些天他老爱这样做。他望着远处的红杉和浓雾的眼神，仿佛去到了另一个世界，明明站在贝拉面前，却让人觉得无比遥远。贝拉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的脸一侧被初升的太阳照亮，黑眼睛里跳跃着一种渴慕的火焰。这张脸轮廓分明，皮肤白皙，没有被疯狂和恶意毁坏时，显得十分迷人。她脸上这种近似于温柔的神情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随即被神经质的亢奋取代。贝拉紧紧攥着手里的小东西，兴奋地喃喃自语，“拿到了，我的主人，拿到了，您忠诚的、您永远的——”
她纤细的黑色身影在浓郁的云杉林中时隐时现。
贝拉冷冷地盯着从主人房间走出来的西弗勒斯·斯内普。这个家伙面色苍白，眼神飘忽，脸上带着梦游般的神情，可疑极了。当然，贝拉一直都觉得斯内普很可疑。只是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对他的这种怀疑，到底是基于事实呢，还是单纯地出于嫉妒。
她挑剔地打量了一会儿斯内普的背影，直到这个人幽灵般消失在转角处的阴影中，才收回投在他身上的刻毒的视线。她用手轻轻抚了一下山风吹乱的头发，擦了擦额头上早已消失的汗珠，脸上露出一种崇敬和痴迷并存的表情。看到她脸上的表情，你就会明白，这个人的一切，她的感情，她的思想，她身体里所隐含的一切力量，都完全的为另一个人所有。她是一个最虔诚的信徒，拥有最清醒的盲目。
“我的伟大的主人，您最忠诚的仆人，贝拉特里克斯·莱特斯兰奇请求您的接见。”她说这话时双手交叠在胸前，深深向下俯着脑袋，展示出一种彻底的臣服。
石门那边沉默了很长时间。很长很长时间。贝拉低着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一动不动。她开始听到外面大厅里人走动的声音，袍子拖在地上，沙沙的。有点像纳吉尼的脚步。还有风穿过巨大的圆形拱顶的声音，拂过丝绸一般柔滑的大理石表面时，那种轻柔的细语。还有她自己的呼吸声，开始变得又急又粗。
就在贝拉忍不住开始抬头张望时，石门那边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进来。”贝拉下意识大大的笑了一下，攥着手里的东西走进去。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那句短短的话时，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房间里光线十分充足，屋内的布置一览无余。即便如此，贝拉第一眼看到的，仍然是躲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像她不久前设想的那样托着下巴发呆的主人。
她的神灵，她的一切的主宰。为了得到他一句肯定，她愿意杀掉世界上任何一个人。伏地魔。
贝拉一边行礼，一边感到心里升起了某种近似于甜蜜的满足感。因为伏地魔见她进来，姿势也没有任何变化，仍然托着下巴，眼睛遥遥的投到极远的地方。他在她面前一点儿也不拘束，像个孩子似的。她把这个想法小心翼翼的在心里重复了几遍，努力要把它带来的隐秘的快乐多保留一会儿。
“主人，您要我取来的东西，我已经带来了。”贝拉把攥了一路的手掌展开，露出里面一个精致的小玩意儿。那东西是个小小的杯子，通体金黄，两侧安着细细的把手。上面还刻着许多复杂的花纹，在杯子上投出蜿蜒的暗影，显得又古老又神秘。
她的主人，却不像她那么高兴。他好像被人从另一个世界硬拉回来似的，不情愿的，也不含任何波动的扫了她一眼。“放下吧。”他只说了这么一句。
贝拉如同迎头叫人泼了桶水一般，浑身躁动不安的热血都冷却了下来。这时从窗户那边吹过来一阵山风，并不冷，可是贝拉再次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噤。
“是。我的主人。”贝拉依言将杯子放在石桌上。她这才看到，桌子上还放着几个古怪的东西。两个一模一样的坠子，带有长长的金链。一顶镶满钻石的银冠，上面嵌着一枚硕大的蓝宝石，闪着幽幽的光。一个普普通通的笔记本。一枚细细的黑宝石戒指。贝拉盯着它们看了一会儿，这些东西静静地躺在褐色的石桌上，安静极了。它们跟她拿来的东西有点不太一样。贝拉说不清，只觉得手里的杯子要亮一点儿，好像有个灵魂住在里面一样。
它们也是不凡的东西呀。挂坠她认识，冠冕也知道，还有这个金杯，就只那个笔记本和戒指没见过。真奇怪。
最近发生的怪事儿可太多了。贝拉想。最大的怪事儿就是主人自己。贝拉悄悄抬起眼睛，快速地瞄了一眼又开始出神的主人。他恍惚得那么认真，好像在做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似的。还有，他面前摆的那个木架子，到底是什么呀？主人为什么天天盯着它看？
贝拉趁着放杯子的机会，弯腰时稍稍动了点角度。从这儿能看到一点儿了，一张纸，一个，一个没脸的女人？贝拉心里一颤，手抖了抖，杯子挪过了位置，咣当一声掉到地上，发出非常刺耳的一声脆响。伏地魔从那张画上移开眼睛，看了她一眼。
贝拉立刻跪到地上，捡起杯子，战战兢兢的向伏地魔请罪。他半天没说话。其实贝拉一点儿也不害怕，她心里反而诡异地升起一股高兴。她的主人，总算把眼睛从那幅画上挪开了，他现在正看着她，眼睛里只有她一个人。她正跪在他的视线里。贝拉忍不住攥紧了双手，感到耳朵一阵发热。
“贝拉，”主人叫她，声音很平静。果然如她所料，她的主人是不会因为这样的小事生她的气的。贝拉带着点隐秘的微笑抬起头，温柔地看向主人。她是食死徒里唯一一个敢于直视他的人。她相信主人了解她的忠诚，了解只要他一声令下，她可以把她所有的一切献给他。什么都成。
伏地魔看着她仿佛孩子一般天真的眼神，感到无比的烦躁。他微微皱着眉，一股纤长的魔力，如同手指般按在贝拉的额头上，强迫她低下头。这样好多了。伏地魔感觉轻松了一点儿。
“你在我身边多久啦？”伏地魔一边口吻随意的问，一边向后招手，叫蜷在他背后的纳吉尼过来。纳吉尼现在是长得太大啦，也聪明了，就顽皮得要命。它慢吞吞扭动着身子，爬到他手边时，还用三角形的脑袋顶了顶他的手心。伏地魔低头看它一眼，露出点稀薄的笑意，摸了摸它光滑的脑袋。
“十八年，”贝拉低着头回答道。纳吉尼蠕动时的沙沙声清楚的传到她耳朵里。这只讨厌的蛇。贝拉妒火中烧。它总是离主人最近，总是比她离主人近！即使它只是一条蛇！
“确切地说，差四个月就十九年了，我的主人。”贝拉略带得意的添了一句。
“是的。是的。我记得你那时还没毕业，才十七岁吧，就干了件大事。”贝拉听到伏地魔的声音很温和，带着点儿懒劲儿响起来，没什么精神的感觉。贝拉神经质的笑起来，倨傲地挑了挑眉毛，“是的，我的主人，您还记得，我真是荣幸。”
伏地魔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漆黑的发顶，一只手轻轻拍着纳吉尼的脑袋。“你带着四五个人，到，唔，伦敦塔，是这个地方吧，你应该是里面年纪最小的。年纪小，本事却不小。你杀了几个麻瓜？七个吧？真是——”
伏地魔对着纳吉尼做了个手势。他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挑选合适的词语，“令人震惊。”
贝拉再次听到一阵低低的沙沙声。她低着头，余光中看见一道褐色的影子朝她爬过来。纳吉尼笨重的身子擦过她的黑袍，贝拉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肯定是主人亲手熬制的魔药。贝拉又开始嫉妒这条蛇了。后腰处一阵轻轻的动作，有什么东西被抽了出来。在她眼角的余光里，她看到纳吉尼那张猩红色的嘴合着，叼着她的魔杖爬过去。
魔杖？贝拉被嫉妒弄得迟钝无比的脑子轻轻转了一下，它咬她的魔杖干什么？她仍然拒绝去思考最可能也是最可怕的答案。
“胡桃木。好魔杖啊。”伏地魔将那根不驯的魔杖拿在手里，漫不经心的把玩着。魔杖杖身上长着一颗颗凸起的树瘤，十分丑陋。这东西叫他想起了一张令人作呕的脸。真是讨厌。
“贝拉，你跟了我很久。”他这句话里含着某种特别而危险的意味。贝拉忽然觉得手脚都发冷，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她好像闻到了纳吉尼身上那股湿润的药香。过去一个月里躺到纳吉尼肚子里的那些人的脸，此时走马灯般一个个转到她面前。
她想开口说些什么来着，却感觉喉咙哽住了，紧接着，一根魔杖放在她的下巴处，将她的脸挑起来。原来她哭了。很大颗的晶莹如露珠的眼泪从眼眶里滚下来，贝拉脸上仍然带着拒绝相信的执拗，茫然的看着弯着腰，一脸漠然的主人。她从未像此刻这样觉得他如此高大，如此威严。也许是因为她的命此时正握在他手里。
贝拉跪在一片光明之中，一根从阴影中伸出的魔杖挑在她下巴上，迫使她露出纤长而脆弱的脖颈。贝拉脸上还挂着两道清晰的泪痕，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她用一副大惑不解的表情，安静地，甚至可以说是镇定地跪在他面前。
“是的，主人。”她说完这句话就不再发抖了，像是做出了一个决定，就不再犹豫害怕了一样。
伏地魔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一股难以抑制的烦躁再次攫住了他，“你哭什么？你以为我要杀了你？”他拿魔杖轻轻在贝拉头顶敲了一下。敲得那么轻，甚至可以称得上温柔了。纳吉尼伏在他脚边，看见他这个动作，不满地用灰褐色的吻碰了碰他的脚踝。
伏地魔看见贝拉的眼睛一下亮了，像燃起了两团炽热的灯盏，朝四周放射着光彩。她好像忘记了刚才还吓得掉眼泪了，高兴得这么快，好像得到了什么牢不可破的诺言。他又做什么让她误解了吗？伏地魔于是又重重地敲了敲她的脑袋。
贝拉迷惑不解地眨着眼睛。
伏地魔用脚踢了踢不停撞他的纳吉尼，瞪了它一眼。纳吉尼简直也要掉眼泪了，委屈巴巴地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趴在地上。伏地魔抿着嘴唇盯着小家伙的脑袋，这条笨蛇，装生气还装不像，小眼睛一会儿朝他这边转一转，明晃晃写着“快来哄我”。伏地魔深深吸了口气，嘶嘶说了句什么。纳吉尼立刻高兴起来，摇头摆尾地蹭着伏地魔的小腿。
想叹气。纳吉尼这么依恋他，以后该怎么办？它喝了他熬制的那么多的魔药，长成这个大个子，珍稀得不得了，翻倒巷的药店老板会不会把它抓住，斩首，剥皮，放血，取肉，把它一点点分成许多份儿，装到透明的玻璃瓶里，上面还会贴着标签，伏地魔魔宠之血。
他又想，其实做个魔头也不错，至少没人敢招惹他。
屋子里静悄悄的，山崖外红杉树摇动的声音传过来，如同波涛起伏般嗡鸣澄澈。空气中翻涌起声音的海浪，伏地魔感到一阵奇异的平静。不知为何，这声音他以前从未注意到过，在那儿也没注意过。可是当回到这里，他却老是回忆起这些细微的东西。声音，气味，一句相似的话，种种细不可察的记忆，像棉花里藏着的针，时不时跳出来刺他一下。
“主人？”贝拉怯怯地，低低地叫了他一声。他脸上的表情实在太奇怪了，贝拉看得害怕，忍不住开口喊道。
他再次从另一个世界被扯了回来。画架上贴着的没有面孔的女人弯着腰，朝外面的人张开双手，好像准备要拥抱一个人。伏地魔用力抿住嘴唇，咬紧不停颤抖的牙齿。
“魂魄出窍。”
不能杀掉她。伏地魔随手将那根胡桃木魔杖丢到一边。如果一把刀都有罪的话，拿刀的那只手，又该定什么罪呢？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番外：刀与持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