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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安济 ...

  •   没有他选择的权利,翌日清晨被大夫翻来覆去的看伤、包扎、嘱咐,写下方子就拎着药箱走了。落旧就在一边听着该注意的事项,事了恭敬的给人送走。
      “别乱动!”看着方子,余光瞥见想摸右腿固定板的昆熠,落旧皱眉斥了声。
      昆熠冷笑,蹬了下腿没理他,转头闭上眼不说话,他看见落旧就有杀人的冲动。他不知道落旧想做什么,只被告知明晚启程,再差不过是被折磨死,妹妹已经安全,他死了也无憾,这一切本就从他而起。
      落旧见他冷漠表情,没说什么,收了方子就走了。
      翌日亥时,落旧背上昆熠被包的严严实实绑着,两人身量差不多,落旧常年练武比昆熠更有力些,背起人行动倒也轻松。
      昆熠目光沉沉,看着从城里小巷到后山树林里快速跃进仍没有丝毫疲态的落旧,他微微侧头,在落旧脖颈处张口比了比。
      月光丝丝缕缕挤进茂密树林里,落在几块墓碑上,周围杂草收拾的干净,黄色纸钱落了一地,还有些余烬被风吹散了些,土地松软,像是家里人经常过来翻草。
      落旧在中间两块墓碑的左侧定住脚,伸手在墓碑后按了几下,轻微的机关声响自地下传来,不多时一条暗道出现在脚边,落旧利落地跳下去,又在地上捡起琐碎石子用内力扔出,几块石子打在前面一个墓碑上,被打出的六个凹陷吞掉石子,又缓慢恢复原状,头顶的石板也顶着泥土慢慢挪了回去,他抬腿踹了下石板,立马离开。
      “把土踹匀一点。”落旧语气里含着笑意,扭头正看见昆熠正张开口,露出那口精心养着的银牙,笑意凝固了下,转回头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接着道:“那土比别处高些,石板挪回去正好平整,是我一个善机关的手下做的,这墓都是空墓,城里有户人家这些年天天来扫墓,我救过他家儿子,便帮我这个忙。”
      “几个城门都出不去,我们只能从这走,委屈三爷了。”
      “别打什么主意,被抓到只会比你想的更凄惨屈辱。”
      昆熠闭嘴,静静看着路,心里虽然不在意怎么死,但落在落旧手里总比落在皇帝手里好。只是内心疑惑,他所知的落旧在新帝身边是极重要的棋子,深受信任,否则不会被派到他身边,可眼下怎么看怎么怪异,他推翻一个个猜测,沉思着。
      走了片刻,两人重见天日,一辆朴素的中型马车横在一边,两匹白马见着落旧后喷着气,踩着蹄子想过来。落旧笑着凑过去拍拍它俩,轻声道:“接下来的路程辛苦你们了。”
      白马蹭了下他的腰,有让他上背的意思,落旧推了下,跳到马车上,撩开画着白松子的黑色帘子,推开木门,马车里别有洞天,小榻铺着淡色厚厚的被,矮桌上有吃食,方正厚实的棕色地布铺满地板,周围严严实实很挡风,有扇小窗也关着,机关匣子在矮桌底下,里面有刀具小食,暖炉在旁边点着,烛光不算明亮,车内一片暖意,驱散了两人身上的寒气。
      落旧将昆熠放在榻上,端起还温热的粥给他,弯腰在匣子里拿出柄弯刀,刀身薄如蝉翼,长约半尺,刀柄墨蓝,刻着诡谲暗纹,银色刀面上也刻着相同暗纹,隐隐泛着蓝色幽光,分外妖异。
      把刀插在刀鞘里,放在枕下,落旧按着枕头,目光灼灼,昆熠被他看得直皱眉,忍着没询问,落旧移开视线开口:“刀给你保身,有剧毒,不要乱试。”
      昆熠垂下视线。
      “别试图用在我身上,毒药对我无效,休息吧。”
      他说完就钻了出去,关紧门,昆熠只听到他喝马的声音,和车轱辘开始吱呀吱呀地转。
      落旧像是被什么追赶着,转移的快速平稳,不进任何城村,尽可能的避开人。每日白天打只鸽子抓紧时间给昆熠炖了,让他就着小食吃,深夜抽出点时间休整,按着方子给他熬药、熬粥、换纱布,趁他吃饭喝药便按按右腿的肌肉,待他吃好就立刻收拾启程,掩盖好地上用过的痕迹。
      他一路啃着干粮驾车,昆熠倒是吃好睡好,没受一点亏待,整日窝在榻上养伤,眼看着还胖了点。
      就这么驶了十多天,一日午时,落旧钻进来在他脸上涂涂抹抹,抹了好一阵,他放下昆熠,自己拿出张薄薄的面皮贴在脸上,对着镜子勾画,不出片刻就换了张人脸,普通的扔在人堆都看不着他。
      “出来待会。”落旧说完就把人抱了出来,让人靠坐在门前,自己继续赶车。
      昆熠被他一路的态度迷惑的越来越懵,不知这人怎么喜怒无常的,前些日子还让他死,现在又如此贴心的照顾他,虽然每日面无表情的话不多,他想不通,索性直接享受,只在解决三急时有些尴尬,稍好了点就急着自己去,不再让落旧协助他。
      “去过安济看花吗?”落旧驾车好一会突然开口,侧头看他。
      昆熠下意识点头,随即顿住。
      落旧见他点头便笑了,望着林中路,看小鸟叽叽喳喳地飞在树枝上,树叶被微风吹地翻飞,午时阳光足,有些晒,白马踢踢踏踏快速走着。
      “这时节安济的桃花开的极美,邻山还有梨杏花,去哪都能大饱眼福。”
      “小时候我母亲总说要带我去安济看看,最后也没看成就死了。之后我被安王带走养着,那一小批只有我活了下来,安王夸我贱命硬活,我便受着了,那开始就一直贴身跟着他,他认为驯我驯得好,是条矢忠不二的好狗,所以多半是重视的。”
      昆熠想嘲讽笑下,却没扯动唇角。
      落旧屈指敲了下轿门,一只胖鸽子从车顶飞下来,仰着胖脖子让他摸,伸伸绑着小筒的脚,他从怀里拿出小卷仔细塞进去,然后堵严,挠挠胖脖子放飞它。
      “只是这次不一样了。”他轻叹着,靠着门框,面色苍白,“也许我们是越来越像的,多次的心照不宣,在外不需要他的指令便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他侧过头重重咳了下,血线自唇角划下,他面色如常,淡定地掏出帕子擦了擦再塞回怀里。
      昆熠掰过落旧的脸,沉声道:“你中了蛊?”他终于觉出味来,那晚出发,第二日清晨落旧便吃了颗药丸,他当时只觉奇怪,但懒得理,伤痛也让他昏昏沉沉。细想离那天已有十七日,而近期复发的最切实猜想只有十五日一复发的蛊虫噬心蛊,那蛊虫性情暴烈贪婪,解药迟了半日就能让人痛不欲生,三日之内必死无疑,蛊虫会在最后一日快速吞吃宿主五脏六腑,直到成了空腔子,安心在里沉睡成为母蛊繁衍后代。
      落旧取下掰着自己下颌的手,点着头,凑近昆熠。
      昆熠眼前模糊了片刻,他这才清楚看见,落旧这几日瘦的厉害,面容瘦削不少,精气神也不足,皮肤冷的似乎冰手。
      待他回过神来,落旧已经将唇贴上了他的,呢喃声飘飘悠悠传进耳朵:“我才发现我错了,人到底是有七情六欲的。”
      这个轻柔主动的吻带着克制和血腥气,落旧额头落在他肩膀,断断续续的清浅的呼吸不刻意捕捉几乎听不到,落旧似乎短暂的将他的脆弱展露给他。
      昆熠愣在那里,落旧要死他应该万分开心,开心的难以自持,能立马忘记伤腿疼痛站起来跳。但他此时一口气堵在喉咙,上下艰难,堵得他眼底发热。
      晒了会太阳,落旧将他抱进车里,把刀放在他手里,突然笑了下:“刚才吃到了我的碎肉,怎么没嫌脏?以后就算你恨我我也一直在你体内,你嫌脏也晚了。”
      门外含糊不清的声音他意外听的清楚。
      “就像我察觉自己做了错事,但迟太久,迟到化作冤孽,种在身体里,断了所有后路。”
      夜晚寂静,虫子鸣叫似乎都消失了,吱呀的车轱辘停下,肃杀气几乎冲进车内,昆熠抓紧刀柄,他恨自己腿伤动不了,成了累赘。
      落旧抽出长剑,剑鸣如凤鸣,弋卢剑通体漆黑三尺长,多次陪他出生入死,剑下冤魂厉鬼无数,非他所愿,但必行其事。他目光冷冽,直视眼前数十黑衣人,他总该把剑给自己用一次。
      皇帝派来的均是这些年培养的好手,好些面孔他甚至教导过,张张熟悉的脸。弓与刀剑齐齐对准他身后的马车,气氛紧绷,内力翻涌,一支箭嗖地落在车窗,白马抬起前蹄,急躁地喷着气,声响砍断了所有人绷着的弦。
      “别出来,你就不会死。”
      昆熠听到落旧沉稳淡定的语气,放下了锁门的手,他闭上眼。
      落旧挡在车前,整个人如同血葫芦,喘着粗气,他抹掉嘴边的血,持剑站着,身边二十多具尸体横着,脚下黏腻,他咳了下,吐出血块。
      弓箭手被他甩回的箭射杀了一半,其他的隐藏在树上悄无声息。死卫再次冲了过来,目标只有马车,绕过他的被他翻身踹了回去,死卫长刀砍向落旧的腿,他踉跄一步,反手把剑插进对方身体里,长剑抽出,血花随着剑尖撒落在脸上,他立刻转身砍下把刀捅进车里的死卫的头。
      弓弦声再次响起,羽箭飞射进落旧肩膀,落旧再次掰断,只留了不影响行动的箭头在身体里。
      拖得时间够长了,密集的马蹄声朝这边越来越近,一支羽箭扎进举刀砍向落旧的死卫心脏。
      死卫们面面相觑,下一秒攻击立刻密集起来,但百人已经到达,形势立刻反转,那百人将落旧与马车团团围住,保护在中心。
      “带他走,不用管我,等人都来了就晚了。”
      落旧沙哑着声音开口。
      小队队长迟疑,随即跳上车打开车门,扛起昆熠就跳下车,昆熠听到声音知道有人来救,他抬头看向朝自己笑的男人。
      难看,血糊的看不见面容,咧嘴笑起来像鬼。
      百人快速杀光剩下的死卫和弓箭手后极速撤退,落旧一直盯着昆熠的脸,直到再也看不见,他坐在马车上,望着月朗星稀的天空,克制不住地呜咽出声。
      “活着吧,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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