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陵兰 ...
-
昆熠被救走了，落旧撑着剑站起身，手臂颤抖不止，失血过多脸色惨白，身上几处断掉的箭头堵了些血，大腿处失血更多，但还能撑段时间，他扯下门帘包在腿上。
两匹白马被落旧趁机放走了，死卫们没管马的死活，一直攻向马车，马车现在像只木刺猬。正当他休整恢复生息的时候眼睛猛然睁开，马蹄声渐行渐近，他抓着剑谨慎提气，直到两匹白马映入视线，他惊诧不已，愣在原地，手臂被庞然大物顶了一下，两匹白马踩在血泊中，乌黑的大眼睛齐齐看着他，他倒抽了口气，喜不自胜，□□了把两匹马头。
他一个翻身上马，驾着马往山林深处去，与昆熠那条路恰恰相反，两匹马快速的跑在昏暗山林里，落旧忍不住畅快地哈哈大笑，他以为他这条贱命拦不住几个人了，现下看来还有点用。
随后赶上的死卫们原地搜索片刻，派了小半的人追向落旧，另一大半追着昆熠而去。
昆熠坐在马上，被颠的腿痛，他按捺住痛吟，扯着缰绳快速跟上队伍，他的左手紧抓着弯刀，微微俯下身子加快速度。
一伙人很快到了一处小镇，将马匹统统放走，小队队长重新扛起昆熠，使起轻功接着赶路。众人日夜不休换了几次行进方式，终于在第四天停了下来，队长挥手示意大家原地休整补充体力。他拧开水囊咕嘟咕嘟灌水，喝罢抹了把嘴，把另一个水囊递给昆熠，昆熠接过来喝，他嘴唇已经干裂的不像话，被养红润的脸色也因为赶路重新变得苍白。
秦肆倒是对他刮目相看，本以为个富大爷路上定走的拖拖拉拉，没想到对方扔了夹板没落一点速度。他看过昆熠腿伤，落旧给养的不错，这段时间虽然没恢复完全，但小一段路还是能赶的，结果对方冒着以后瘸腿的风险一声不吭硬是跟了全程。
昆熠坐在树下闭目养神，平复着呼吸，他轻功不好，两次需要轻功都是被人扛着跑的，体力较其他人留存多些，但因为受伤，还是有点承受不住急速赶路的强度，右腿发热肿起，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按着腿。
秦肆见他在那摊着，转身拄着腰间刀把晃走了，凑到几个兄弟堆里说话，他们商议着将人送到陵兰就去皇城偷落旧尸体。落旧的情况他们都知道，皇帝指定是会把落旧尸体带走的，只因为落旧身体里的母蛊——帮助转化成母蛊的身体是个很合适的营养窝，在繁衍后要等母蛊主动回到子蛊时依赖的母蛊身边，留下的一窝子蛊会继续吞噬尸体，连骨髓都不会放过，这一过程至少需要一月半，尸体在这期间绝不能动。
他们可以趁此机会偷回尸体，还落旧一个体面入葬，以这个速度再有四五日就能到陵兰，他们折返皇城加急行进大概要半月，时间绰绰有余。
甭管落旧是好是恶，他们这些人要么落魄要么濒死，都被落旧一一救了回来，大多从小少年起就教武功，还有更小小一个被落旧捡回来的，给他们安排住所，帮着报仇，连媳妇也帮着娶，在他们眼里落旧就是自己人，就是死了也还不清落旧的恩情，落旧不止给了他们条命，还给了他们许多人一个家。
那边商量着，派了些人去打吃食、架木架。众人待着的是处河边，林子茂密，人多起来一点动静都会惊起远方鸟群，他们一头攒进来被鸟群吓了一跳，秦肆就骂骂咧咧的每次经过都被吓着。而鸟群在这时是个优势，死卫们一来他们立刻就会知晓，总能快他们一大截。
昆熠已经知道他们的去向，抓着弯刀心里发紧。他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心情，落旧绝不是个好人，他害死自己家人，为帮安王扫除异己杀人无数，他是恨的，他现在也恨。
吃东西时一个人给昆熠拿了条烤鱼，昆熠谢了声就自顾自吃了起来。
那人蹲在一边，啃着兔腿啃的满嘴油。
“十六，过来。”秦肆勾手，这人便一下跳起来，跑了过去，秦肆勾着他脖子，意味深长地斜眼看他。他锤了秦肆一拳，翻白眼走开了。
众人休息好了便启程。两天后进入陵兰地界，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休息时秦肆个八尺大汉窝在树底下捧着胖鸽子撸毛，把脸埋在鸽子身上蹭，鸽子扑腾着翅膀，飞到树枝上歪头整理羽毛，任秦肆怎么唤都不理他。
昆熠一瘸一拐走过来，拎着根红布，秦肆睨他一眼。
“我可以传书给茂灵阁，她们的鸽子遇见绑红布的鸽子会叼走信筒带去茂灵阁。”
秦肆正色，茂灵阁如果前来接应，他们会省下很多麻烦，也可以提前返程。昆熠把纸卷塞住，秦肆狞笑着把红布绑在大胖鸽子的脖子上，绑的像个小老太太裹围巾，逗得他捧腹大笑，胖鸽子啄他一下，扑腾着飞走了。
“如果茂灵阁收到信，最快速度会半天过来。”昆熠走到烤架旁，十六正坐石头上烤鸡，几个兄弟围着他催命鬼一样催他快烤，十六闻言看了昆熠一眼，烤鸡好了先给他扯了只鸡腿，拿小竹筒给他撒了点香料，旁边兄弟吵吵嚷嚷也想吃香料，被他踢走拒绝。昆熠见他也洒了香料，便道了声谢，垂头静静地吃。
秦肆拿着小鸡翅膀过来——抢晚了只能抢到边边角角。
“九九看着胖，它比别的鸽子机灵，飞得也快，如果真也如你所说，可能晚上茂灵阁就会来人。”
昆熠沉默点头。
说完秦肆就走了，去别的烤架上抢吃的。
果不其然，茂灵阁傍晚来了数百人，领头的是个高挑女人，一身黑衣英姿飒爽。她脚下一踩，直接落到昆熠面前，两人对视，她颤着声音，说话极轻，像怕声音大了能打碎眼前的梦。
“……三哥？”
昆熠上前死死搂住自己妹子，抽了下鼻子，昆语抹把眼泪，扯着他到身后。秦肆在她开口前一拱手：“四姑奶奶，三爷已送到，我们就先告辞了。”
昆语深深看他一眼：“茂灵阁和玉赋山庄欠你们一个人情，以后有事飞鸽传书，誓死奉行。”
“多谢。”
两批人马分道扬镳，昆语快马加鞭带人回陵兰主城，途中昆熠突然心口一痛，握着缰绳的手微松，他眼前模糊。昆语时刻注意着他，见此急忙勒马，夹了下马肚子快步到他身边，安抚住他的棕马，焦急扶着他：“三哥你怎么了？”
昆熠口中涌出鲜血，立时染红了衣襟，他死死抓着昆语的手臂，大口大口吐血，瞳孔逐渐扩散，无力跌进了昆语怀里。
昆语怔怔无言，半晌抖着手扶起昆熠，男人凤目圆睁，不舍和痛楚似乎还在眼里久久消散不去。她抱着男人，得而复失的悲恸使她几乎无法呼吸，张开嘴想说话可发不出声，眼泪滚落，身边人的忧声呼喊似被隔绝，她气血攻心猛喷出一口血，撑着马背，抱紧昆熠，重重摔了下去。
“四姑奶奶！”
昆语睁开眼睛，红纱帷帐飘起遮住她脸，她立即坐起身，头昏脑涨的晃了下，侍女赶紧扶住她，急道：“三爷在冰堂里，您别急，我扶着您去。”
昆语快步走近冰堂，扑面而来的寒意让她身体紧绷了一瞬，侍女眼疾手快一把将白毛披风裹在她身上。昆语艰难地挪着腿，在那躺着的人身边跪下，抓着他的手放在脸侧，哽咽出声：“三哥……”
金銮殿上，公公高宣退朝，官员们不着痕迹地面面相觑，低头退了下去。
“陛下，落旧带回来了。”
楚承宽抬眸，广袖一甩，死卫垂头领着他去。
冰棺里浑身是血的落旧闭着双眸，假面皮被撕了下来，露出英俊的脸，有着假面皮遮着，他脸上血迹倒少，惨白发青的肤色看的人直咋舌。
楚承宽按了下他腹部，轻嗤一声：“狗身子倒还有些用处。”
母蛊状态很好，一团在腹部沉睡，隐约能按到它还没出卵的子蛊。
公公拿出干净帕子细细擦净他手上淡红痕迹，楚承宽抬手摩挲着公公秀气侧脸，公公垂下眼睑，收了帕子，解开外服。
半个时辰后楚承宽理理堇袍，衣冠楚楚踏过门槛。他最后瞧了眼落旧，淡声道：“将那四根指头拿来，陪陪他。”
楚承宽回了承安宫，侧身坐在窗框上，宫内的花卉桃树开的正盛，他长相随母亲，于黎人有些许区别，五官更深邃些。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享受着微风拂过面颊的柔软温暖。这肮脏的朝堂与宫廷，最终还是到了他掌控之时，无人不对他卑躬屈膝，阿谀逢迎，仿佛曾经的恶语相向与凌虐不复存在。
他轻笑，一切都慢慢来的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