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做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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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福佑握了下方枚的手，更能感受到方枚的摇摇欲坠，好像是悬崖上的一段枯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彻底松开脚底的土地。
他眼一扫，就看到方非黑了的脸，偏偏方枚还是很热情：
“林同学呀，你到我们家去玩吧？没吃晚饭吧，走，到我们家吃晚饭去！”
方枚拉住了林福佑，林福佑一侧头，看见方非朝着自己翻白眼，他忍不住眯了眯桃花眼，笑了起来：
“好啊，阿姨。”
让你朝着我翻白眼，翻个够吧！小崽子！
方非先是一愣，很快就惊讶地看了他一样。林福佑朝着他一笑，对方立刻扭过头去。方枚注意到了他们的互动，脸上的笑容就更灿烂了。
“家里有点乱，别介意，小非，来陪着你同学玩，今天妈下厨给你们做糖醋排骨。”
方非点着头，身体还是朝着厨房去了，结果很快被赶了出来。
林福佑坐在餐桌前，手捧着一杯热水朝着方非看，方非抬起头来，把眼镜摘下来，眼睛一瞪：
“我警告你，你——不要乱说话。”
“哦？什么叫乱说话？”林福佑压低了声音，越过方非的肩膀，能看到墙上贴满了各种奖状，厨房里传来了水流声，“是说你要回工地去找东西的事吗？你要去找什么？”
方非重重地坐了下来，狠狠地剜了一眼林福佑。林福佑很确定，如果不是方枚就在厨房，方非能直接把他赶出去。
“我要去找我的鸟。”
方非从书包里掏出来本子，又走进房间，拿了两张试卷，就在林福佑的对面写了起来，一点都不想跟他沟通。
林福佑环视一周，周围挂着的墙纸都脱皮了，房间的另一边堆了些杂物，偶尔还会有油烟进来。
他敲了敲桌子，探身过去：
“是什么鸟？”
方非猛地往后一退，他的目光中含着不解。
“你怎么这么自来熟，你要是真的懂，就应该……”
方非咬牙切齿地放低了声音，林福佑挑了下眉毛，高声道：
“就应该怎么样啊？”
“小非，柜子里还有瓜子，抓出来给你同学吃啊，别光顾着聊天！”
方枚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紧接着就是蔬菜下油锅的刷啦声，方非借着这声音，踢了脚凳子站起来，把柜子里的瓜子掏出来啪地一声扔到桌上，随着一声恶狠狠的：
“就应该走！自己回家吃饭！”
林福佑打开桌上的袋子，里面一个个黑色种子，方非这幅炸毛的样子，总是让人想要再逗逗他。
“你要找的鸟是什么鸟？我还是很喜欢鸟的，多少都懂一点。”
林福佑手指一用力，那个小小的种子，就碎在了他的指尖，完全成了末。
方非瞪大了眼睛，他捏住瓜子剥了开来，露出里面的瓜子仁，然后扔到嘴里。
“我也多少懂一点怎么吃瓜子。”
说完还没停，又撂了一个瓜子到嘴里，轻巧一嗑，当即把皮吐在地上，朝着林福佑冷冷撇了一眼。
林福佑没管他，又拿了个瓜子，轻轻一捏，嚯，又碎了。
原本在嚼着瓜子的方非，似乎震惊了片刻，皱着眉头从袋子里拿了个瓜子，片刻之间就在林福佑的面前剥开了：
“你不会嗑瓜子？你没吃过？”
林福佑摇头，就见方非拿着那瓜子仁往嘴里一扔，语气中带着快乐：
“瓜子确实挺好吃的。”
林福佑手痒得不行，如果不是方非在这里，他就能立刻变为鸟形，用嘴灵巧地把这瓜子给嗑开，哪用得着手？
方非低下头去，竟然偷偷地咧了咧嘴，以为他看不到么？
林福佑哼了一声，更是专心地对付面前这袋瓜子，对面响起了笔在纸上的沙沙声。
一张纸递了过来，上面一个圆呼呼、胖嘟嘟的小鸟，胖到连爪子和脖子都没画，就是眼睛黑乎乎的一圈，看起来憨态可掬。
“这就是我养的鸟，叫小右，可爱吧？”
林福佑一用力，原本剥开得好好的瓜子，又在他的手里碎成了渣渣。
“可爱？这可爱么？这种鸟叫伯劳，是鸟中王者，是猛禽！”林福佑猛地站了起来，身体前倾凑到方非的跟前，桃花眼瞪得极大，注视着他那眼镜片之下的眼珠子，一字字地强调道：
“这种鸟会捕猎的！”
方非呆愣了片刻，注视着他的眼睛，喃喃道：
“好像啊……”
“什么？”
林福佑追问，但方非来不及回答，方枚已经从厨房里出来了，手上端着个盘子，方非赶紧迎上去接。
“这道糖醋排骨，可是我的拿手菜！等着，还有两个菜！”方枚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见林福佑乖乖点头，更是高兴，扫到方非放在桌上的试卷：“你们在讨论学习呀？真好。”
一个青菜一个酸菜也炒了端上来，林福佑尝了那排骨，忍不住点头：
“好吃，阿姨这个好吃。”
“那当然啦，这可是我的拿手好菜！你要是喜欢，下次来还给你做……小非都好多年没没带同学来家里了，你是他的好朋友？”
林福佑沉浸在糖醋排骨的美味里，他朝着方非看了一样，方非闷闷地吃着饭，眼神却在警告着他不要随便乱说话。
“我才刚刚认识他，我们……”
“砰砰砰！”
一连串的砸门声横空出现，直接打断了林福佑的话。
他们一扭头，就能看到那扇门被捶得震动着，激起了不少灰尘。
方枚的脸色一白，她看向林福佑和方非。方非站了起来，就听到门外叫喊着：
“方枚，你这个月的钱什么时候还呐？我等着你还钱呢！”
那女人的声音颇为尖锐，再混着砰砰作响的门，仿佛整个屋子都在跟着震动。方非打开了门，外面站着一个女的，黄色波浪卷，碎花裙子，两手插着腰，三角眼阴沉得很。
“哟，刚刚不给我开门，原来是躲在这里吃好的啊！姐姐。”
方枚也站了起来，她推了一把方非：
“小非，去把你同学送回家，我和你舅妈说说话。去啊！”
方枚的语气急躁了起来，方非看了一眼，直接抓住了林福佑的衣袖，拉着他往外走。那女人尖锐的声音还留在小房子里，林福佑回过头去看，方非几乎都要融在黑夜中了。
阳光大街的灯很稀疏，又白，照得人的脸也惨白。
“那人是……”
“是来要债的。”
方非往前走了两步，就想转身回去，林福佑伸手抓住了他。
“我……我转学进来的时候听校长说，这个学期开始，每个月都会有，有那什么金，专门奖给成绩好的人。”
方非一愣，显然是没想到林福佑要说这个，呆立了片刻才跑进了那片黑暗之中。
林福佑还站在原地，看着方非家橘色的灯火，里面偶尔漏出几句女人高声的叫骂，旁边的小阳台上又有人站出来了。
“又来要钱呐？”
“是咯，我看她们家……不可能有好日子过的，这么苦，又是病，又是债的，还有个半大小子……”
小阳台上的话悄悄的，也融到黑夜里，带着几声叹息。
林福佑砸吧着嘴，糖醋排骨的味道似乎还有，他站到了一个角落里，啾啾几声叫，就有一群鸟飞了过来，没多久，它们叼着衣服和鞋子飞走了。
很快，一只黑白团子就从阴影中飞了出来，很快就飞进那橘色灯光里。
“是，小梅，家里确实拿不出钱来，现在也还没到我发工资的日子，发了工资我就立刻拿给你！”
饭桌上的饭菜已经冷了，方枚的嘴唇都发白了，那女人抱着手臂坐在对面，三角眼撇了一眼方枚：
“姐啊，你弟弟不好意思来，我只好来了，我们都是一家人，我也不跟你说什么虚的。这不开学了，我们家毛毛要去上个音乐班，学钢琴，那学费都要几万了！我和小勇，这不在乱七八糟地凑吗？”
方枚连声应和，但也忍不住咳嗽起来。方非站起来给她拍背，刚好和阳台窗户上站着的林福佑对上了，一时间有点呆滞。
“哎哎哎！别说了！就说你能给我多少吧！买肉都有钱的话，不会一两百都拿不出来吧！”
方枚的脸一红，去掏兜里，也就只有三百块钱，那胡小梅终于见到钱了，跳起来从方枚的手里抢了过去，数清楚只有三百，脸上失望极了：
“三百！行！三百！”
胡小梅扭着腰就想走，但方非站到她的面前：
“先签了字再走。”
他从杂物架里拿出一本本子，翻到其中一页，胡小梅忍不住翻白眼，一边签一边骂骂咧咧：
“跟自己的亲戚就算这么清楚？我还会多要你们钱呢？当初说好的一年五千块利息，现在还一分都没看到呢！”
林福佑眨了眨眼，看着方非，方非拿着那本子，好像听不到那抱怨，一直紧紧地盯着他。
林福佑伸展了下翅膀，那女人终于撤离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方非把门关上，回头一看，方枚已经哭了起来，很快就放声大哭起来，方非抓住她的手，让她把药吃了下去，折腾了好一会，方枚才睡到了床上。
“行，妈，月底的透析钱就先用我的学费，没事的，我们没这么快交学费。”
那边房间里的声音渐小，林福佑飞到桌上，原本是想吃排骨的，但一转头就看到桌上那一袋瓜子。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做客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