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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归来冷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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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顾挽刚踏出浴室,就听到电脑里传来的信息提示声。
她将毛巾随手搭在湿漉漉的脑袋上,手中的吹风机往床上一扔,就迫不及待点开本地论坛的账号。
在她此前随手发的帖子下面,竟有人回复了一条信息。她犹豫了几秒才抱着忐忑的心情点了开。
言简意赅的一句话:“欲知详情,明日下午2点,汀兰湾。”
简简单单通俗易懂的十来个字,顾挽却反复读了好几遍才敢确认它的字面意思。
手指迟疑着放在键盘上,敲下两个字,蓦地又删了。
终于,她深吸了一口气后,暗下决心,发送了一个“好”字。
陈风眠是昨晚连夜回的南嘉,刚落脚,就在南玥和师兄弟们一起加了个通宵。
许妍原本炖了补身体的药膳汤,想一早给南玥那伙熬了大夜的人送去,没想到早上醒来,顾尹却又突然病倒了。
这几天的连轴转,老骨头终究没熬住。于是,顾挽便义不容辞提出替许妍跑腿。
南玥休息室里,滋滋的鲜香味和药材味弥漫整个房间,众人大快朵颐后,脸色一个比一个惨白的修复师们,这才慢慢回了点血。
忙活了一圈,顾挽几乎将所有人都拎出来填鸭式地强行灌了汤药,除了陈风眠。
他始终独自一人,一言不发地呆在修复室里埋首工作。
他专注做事时,周身会不自觉散发出无法言喻的森冷气场,仿佛有一个隐形的冰窟窿,将自己与外界全然隔绝开来。
每当这个时刻,便无人敢上前打扰,有眼力劲的滑头,甚至有多远躲多远。
即便众人早已习惯他这副六亲不认的高效工作状态,但顾挽却觉察到他今日的反常。
从她踏入南玥的门起,他就没抬眼瞧过她。
一开始,顾挽以为他太忙了,便十分自觉地没有上前打搅。
待到众人吃吃喝喝差不多了,她才迟疑着敲门而入,主动跟冰山大师打起招呼:“你要不要先休息下,喝碗汤,大婶听说你累了一夜,特意让我送来的。”
“谢谢,我不饿。”几日不见,人还是熟悉的那个,声音却有些陌生了,陈风眠盯着手头的东西,头也没抬地道。
这重逢的场面跟顾挽想象中的大相径庭,她愣了一瞬,才道:“那我给你放厨房温着,你饿了自己去盛。”
“不用了。”陈风眠这才抬起头,幽深的眸子结了冰,冷得她心里微微一抖。
顾挽动作一滞,虽然心底不大舒服,仍耐着性子问:“那你现在身体没事了吧?”一想起那日在她家,他差点烧到不省人事的场景,仍然心有余悸。
“只要不吃药,就没事。”骤然掠过的冬日冰霜,让房间的温度陡然下降。
这句意有所指的话,让顾挽彻底僵在原地。
她抬眸,直视陈风眠,对方并未闪躲,而是以漠然的凝视回答她无声的质问。
似乎一切都变了。
短短两日,他就从已经可以谈笑风生的朋友,变回了那个初见时,疏冷孤傲的陌生人。
顾挽垂眸,心一沉,不再多言,识趣地转身离开。
李泽泽正巧捧着一篮工具跑进来,眼见要撞到顾挽,他一个收脚,篮子里的东西摔了两个出来,顾挽赶紧帮忙捡起来。
“不好意思挽挽姐,我刚刚吓着你了吧?”见顾挽脸色不太好,李泽泽心下戚然。
顾挽极其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刚要迈步,就听到身后一个疏冷的声音对李泽泽道:“以后,别随便让人进修复室了。”
顾挽背脊一僵,快步走出了修复室。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徐宥拽住她,蹙眉担心道。
“没事。”顾挽收拾着东西,头也不抬地说,“我临时有点事,先走了。”
“挽挽姐,下回让大婶把汤药的秘方写给我~”李泽泽想起这茬子事的时候,顾挽的身影已经穿过回廊了。
“人都走远了。”宋煜在旁边提醒。
“走那么快做啥?”李泽泽挠着后脑勺嘟囔道。
曲终人散后,陈风眠才缓缓抬起头,木然地望向窗外。
一抹纤细的背影,在视线里停留了一两秒便倏然消失了。他望着空空如也的院子,愣了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继续手中的工作。
汀兰湾楼下,一家名叫“无声”的老式咖啡厅内。
顾挽紧盯着窗外,眼神掠过来往的每张脸,搜寻着每一个可能。
这是回帖人给的地址。
她提早来,熟悉了周围的环境,倘若意外发生也可从容应对。毕竟,谁也不知道,隔着一个虚拟屏幕,对方究竟是人是鬼。
没多久,她就注意到了门口一个带着帽子和口罩的男人。
那男人进了咖啡厅,扫视了一圈厅内的人,将视线停留在了她的身上。顾挽直起身,面色平静地盯着那人,胸腔里却开始狂乱跳动起来。
片刻后,那人的视线又从她身上挪开,朝角落里的一个女生走去。
一颗心落了地,顾挽长长地舒了口气,盯着眼前那杯拿铁出了会儿神。接着,她一口气将冷掉的咖啡喝完,拎着包就要走人。
就在这时,一个男人猝不及防出现在她的桌前,居高临下问:“zoe?”
zoe是她在本地论坛的账号名。
拎包的手松了开来,顾挽微微仰头,冷静地看着那人,问:“秦枫?”。
确认彼此身份后,那人打了个响指,拉开椅子,说了句并不合适的开场白:“没想到还是个大美女。”
眼前这个叫秦枫的男人,大约四十出头,戴着一副圆框眼镜,长相斯文,言谈举止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油滑。
顾挽盯着着他,面无表情道:“你迟到了十五分钟。”
秦枫嘿嘿一笑:“好饭不怕晚。”
“行了,说正事儿吧。”若不是有事相求,顾挽一分钟都不想浪费在这里。
嘈杂的咖啡厅,音响里传来的靡靡之音让人心绪不宁,眼前的男人面带不善......每一样,都在挑战她的极限。
“说好的报酬呢?”那人摩挲着拇指和食指,暗示她。
顾挽拿出一个小牛皮纸袋,推给他:“先预支四分之一,等你说完了,再补剩下的。”
乔伊盯着对面的某个再平常不过的建筑,微微出了神。
她很久没来过这里了,说不清是一次次失望后的身心俱疲,还是绝望后的逃避。
二十多年了,这里早已焕然一新。
原本的高端公寓,因为一次意外引发的连环效应,从炙手可热的明星楼盘,一夜之间沦为空巢。
如今高楼拔地而起,掩埋旧日时光,再也找不到当年的一丝痕迹。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她缓缓回头,撞入眼帘的,是记忆中那张熟悉的面孔。她以为此生都无法再见面的故人,竟在兜兜转转后还能得以相见。
上天终究待她不薄。
来人见到她,惊诧了片刻,很快唇角便慢慢勾出笑意。
恍惚间,乔伊伸出手,想要亲昵地摸摸他的头。蓦地,又想起那人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于是收回了手,自嘲地笑了笑。
离开家乡后,时间在她这里,就好像停滞了一样。
彼此都有些红了眼眶。
“好久不见,阿寅。”还是那样婉转轻柔的声线,嗓音因激动而带着一丝颤抖。
“微姨,你还是这么年轻。”陈风眠立在乔伊眼前,低沉嗓音中夹着一丝哽咽,眼里却是带着笑意的。
那一声阿寅,仿佛是穿越时空而来,让他想起了从前那每一次熟悉的“阿寅”。
乔伊一撇嘴:“什么姨不姨的,叫姐!而且姐现在的名字是乔伊。”
陈风眠低笑,重新改口:“好的,伊姐。”
一样的对话,一样的语气,一切仿佛从未改变。
这时,身着中式旗袍的服务员上来沏茶,乔伊盯着器皿中随水浮沉的茶叶,道:“你自小就喜欢品茶,三天两头往姐姐家跑,别的小孩还在撒泼打滚,你那小脑袋瓜子,就已经开始钻研这门学问了。”
她尤记得,自己口中的阿寅,少年老成,打小就喜欢和她们这伙人厮混在一起,哪怕他母亲时常因此对他不满。
比起陆姚那个栽满各种奇奇怪怪永生花的家里,和徐墨那个处处是木雕机关的院子,他更喜欢往林苒的院里跑,因为那里总备有各式各样的好茶。
他喜欢安安静静地看着林苒沏茶,然后像个小大人一样,一言不发地盯着茶叶在杯中浮沉,最后再轻轻地抿上一小口,评头论足一番。
“林姨她......”那两个字刚脱口而出,陈风眠便将眸子一垂,剩下的话便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有些事情,在看见乔伊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有了不详的预感。但他不敢往下想,也不敢往下问。
“你是为萤烛而来的吧?”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乔伊望向一街之隔的汀兰湾。陈风眠的突然出现,让她心里那快要熄灭的火焰,又重新燃了起来。
“我今天约你来,就是要告诉你当年的事。”她沉缓道。他来了,她就有希望了。
“好。”陈风眠的声音轻得微不可察,仿佛从遥远的故土而来,又不忍揭开眼前人的伤疤。
乔伊踱步到窗前,神色复杂地望着对面的高楼,眼睛微微一闭,整个人便如同坠入了旧日时光中。
那时,徐慕白一行人,虽然将萤烛拿到了手,却也开始了一路的大逃亡。
起初,他们被追兵大肆围剿,伤亡惨重。
后来,迫不得已又从离界逃到人间,冲破两个世界的边界,也让所有人都遭遇能量的反噬,雪上加霜,狼狈至极。
终于,在抵达南嘉城时,暂时脱了险。
但崩溃的崩溃,生病的不愿再苟且逃命,精疲力尽的也不想再奔波,于是徐慕白只能在此地留驻。
这时,林苒便和她商量要夺回萤烛,送回异界。
于是,她们趁众人整顿,一片混乱之时,轻而易举得了手,却在逃跑时,不幸被守卫发现。
那天的情景,被她深深刻在了脑子里,永世也不会忘记。
那时,他们暂时停留在一个老旧厂房,每日有人在厂房门口轮流值守,以防有人逃走。那日,暴雨倾城,她和林苒趁着守卫疲惫不堪、昏昏欲睡时,借机溜了出去。
原本,他们完全有机会成功逃离。败,就败在林苒的善良和心软上。
队伍里有个小女孩,刚逃出时,父母就重病身亡,那孩子不懂事,一直嚷着要回去找父母,也趁着守卫失职逃了出来,然而她跑得太匆忙,一辆疾驰而过的车眼看着就要撞上她。
林苒不忍心,于是折返,救了她一命。
动静太大,惊动了守卫,很快又惊动了徐慕白,他发现萤烛失守,带人匆忙追了出来。情急之下两人只能分头逃命,并且约定三天后在江州交界处汇合。
而后,林苒往西逃去,她则往东。
没过多久,她就发现追兵竟一个都没追来,这才后知后觉,惊恐不已——林苒为了保护她,将萤烛揣在自己身上,刻意将追兵都引了过去。
三天后,她依约去江州,在她们约定好的地点,胆战心惊地从天亮等到天黑。足足等了一周,都没等来林苒的半点影子。
那时的她,惶恐,无助,一个可怖的念头便隐隐冒了出来:林苒恐怕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