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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招架不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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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不用再做任何修饰,光站那儿就已经是园区里让人驻足回头的一道靓丽风景了,摄影团队只给顾挽配了个同色系头纱,便摩拳擦掌信心大增地准备开工。
一个脚下滑板失控小女孩忽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横冲直撞将布好的前景带得乱七八糟,跟在她身后高呼着追过来的男孩,一着急差点翻车,从滑板上跌下来的瞬间不小心推了顾挽一把,她脚下一个踉跄,头纱不巧挂在了陈风眠的风衣扣子上。
向来对任何事都手到擒来的陈老师这回算是遇到难题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解开头纱时,额头竟然布满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你别紧张,这只是帮忙,又不是真的拍婚纱照。”顾挽从包里拿出纸巾,踮起脚,一手抓着他的胳膊借力,一手替他擦去密密匝匝的汗珠。不免觉得有些好笑,活了几百年,什么大场面没见过的人,竟会栽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世俗小事上。
“假什么假?”陈风眠收回落在近处某个景点的凉薄神色,有点不满地瞥她一眼,替她重新将头纱整理好后,又摩挲着她的肩头,一脸正经肃然地道,“跟你在一起的每件事,都是真的。”
后面的布景是用绿色藤条和白色芦苇搭建起来的似真似幻的花海,一颗颗心形彩灯从中旖旎而过,在那一刻,彩灯骤然间被全部点亮。
他说那话时明明一副公事公办的正经表情,可顾挽却猛然听到自己疯狂的心跳声,她觉得,一定是身后那过于浪漫的氛围带来的化学反应。
照片出来后,效果出乎意料地好,摄影团队明显松了口气。陈风眠却没急着离开,对顾挽低声说了句“等我一下”,就过去跟摄影小哥聊了起来。
顾挽站在原地,看着他宽阔挺拔的背脊,突然就不能免俗地想到了很远的以后。大概像他说的那样,事情是假的,但是心意是真的。
出神间,一颗橘子滚到她脚下,看了眼四周,原来是前面那个人的水果袋子破了,袋里的橘子滚得到处都是。
顾挽俯身将自己脚边的那几颗捡了起来,又问摄影团队的人要了个结实的手提袋,装好后,递还给那人。
“谢谢这位姑娘。”那人伸手,将东西接了过去。
他抬头的瞬间,被帽子遮住的脸露了出来,顾挽这才看清他的相貌。头发有些花白,脸却并不苍老。不知为何,顾挽只扫了一眼,就觉得心里不大舒服。
“没事,您慢走。”嘴上依旧礼貌客气。
那人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她,留下一句“小心身边之人”才离去了。
陈风眠回来时没瞧见人,挂在嘴边的笑意立刻消散,整个人顿时冷了下来。目光警惕地四下逡巡了一圈,见顾挽正慢悠悠往回走,陡然松了口气。
“你刚才去哪儿了?”心里后怕,一开口语气便没控制好,莫名有些凶。
“刚遇见一个很奇怪的人。”顾挽心里装着事,也没在意陈风眠的反常,将橘子一事简单说了下。
谁料陈风突然脸色一变,立刻牵过她手检查起什么。刚戴上不久的那枚白色指环内侧,慢慢出现一条黑色纹路。
“他是?”顾挽这才后知后觉地浑身冒起冷汗。
陈风眠目光如炬地朝她点了点头,忽然就有点自责了,明知道危险随时都会降临,还将她一个人留在原地。他的视线有些烦躁地落在周边,不知在想着什么,几秒后回过头,猝不及防将人搂了过来,神色已经缓和了下来,语气描淡写道:“没事,有我在,他不会乱来的。”
惊心动魄的小插曲后,两人也没心情在外面吃饭了,顾挽提议去陈老师家里亲自给他下厨,慰问他那颗接连受到惊吓的心。
虽然十分嘴硬地并不赞同她口中的“惊吓”二字,但陈风眠倒是应允了这个提议。“不过,今天不准你下厨。”他抬手轻敲她额头,义正辞严道。
“为什么,我厨艺不好?”顾挽抬眸,反问道,“难道你前两次吃得不开心?”
“厨艺倒还将就,就是身体协调性不太好,要是再烫伤,我又要耗费灵息了。”
“你这人怎么过河拆桥.....”顾挽扒开他的手,看着手机里随手拍的园区照片,问他,“对了,你刚刚跟那个摄影小哥说什么来着?”
“没什么,就是留了个联系方式,方便日后合作。”
“你身边不是有个摄影师,干嘛还跟别人合作?”顾挽不满地嘟囔。
“我身边是有一个大名鼎鼎的顾大摄影师,”陈风眠眼角微微上挑,嗓音在车内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更加沉缓低醇,“但别人拍的,可是婚纱照啊。”
“那又怎......”话未说完,忽然反应过来。顾挽将手机锁屏,扭头盯着窗外流动的风景,彻底不吭声了。车窗上,映照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出发去堰山的前晚,顾挽被夏林不由分说拉到卖场,陪着她从头到脚给自己挑选装备。
堰山是远近闻名的旅游度假景点,云海日出尤其美轮美奂,但山上的温度比南嘉城冬季最冷的时候还低很多,若不做足准备,就只能躲在酒店里吹暖气了。
这次公费团建,因为可带家属,夏林便打算把徐慕白也叫上。强扭的瓜不甜,她能装傻一时,总不能装傻一世。她在心里暗下决心,这或许是最后一次的尝试,如若不行,她便潇洒放手。
两人随意逛着,很快来到了户外保暖专区,夏林一边挑选着颜色款式,一边又给顾挽建议:“你要不要也给陈老师买一副手套,送送温暖?”
自从知道顾挽和陈风眠在一起后,夏林心里就有种革命终于成功的欣慰,为了守住这来之不易的战果,她总会时不时提点顾挽两句。
不同于夏林时喜时悲的复杂心情,顾挽一路上都心不在焉,脑中一直想着此前那位掉了橘子的怪人,口中便“嗯啊”随便应付着。
那人靠近她究竟有何目的?最后又为何什么都没做就离开了?
百思不得其解时,一抬头就发现已经被夏林带入按摩专区,各项功能齐全的按摩椅成列眼前,注意力终于被吸引了回来。
想到大伯临走时还担心大婶的老毛病,便决定干脆给大婶买个按摩椅。只是品种太多,让人眼花缭乱,她拿不定注意,便打了个电话过去。
接连三次后,没人接。又打给堂哥顾寻,依旧是无人接听。于是,按摩椅没买成,倒买了一堆绿植和花架。
这花花草草,自然不是买给自己的,而是给陈风眠的。他的家里太冷,太素,一丝鲜活的气息都没有,顾挽早就想帮他添置点东西。
和送货师傅约好了时间后,顾挽就和夏林在附近一家川菜馆随便吃了点东西。刚从餐馆出来,就接到陈风眠的电话。
“东西喜欢吗?”顾挽问。
“喜欢自然是喜欢。”陈风眠默了片刻后,语气颇有些无奈地道,“不过,你能过来一趟吗?”
顾挽抵达时,陈风眠的家门是半开着的,里面传来一位阿婆的声音,似是在给他说媒,她在门口听了会儿,很快就明白陈风眠电话里的无奈了。
她憋着笑,探头对客厅里的人打了个招呼。陈风眠见到她,如蒙大赦,立刻牵了过去,对阿婆道:“您看,我没骗您吧?我真的有女朋友了。”
那位阿婆看了眼顾挽,又看了眼陈风眠,极不甘心地道:“这找对象,不光要看脸,更要看性格,你们合得来吗?合不来早早分手,谁也不耽误谁。”
“阿婆,很晚了,您回去休息吧。”陈风眠显然已有些不悦,虽仍然保持着应有的礼貌,却做出一副送客的姿态。
快一个小时了,他一直极尽耐心地听阿婆事无巨细地介绍自己的孙女,无论他如何解释,阿婆就是不依不饶,此刻竟然开始点评起顾挽来。
“婆婆,多谢您对风眠的关心,我们挺好挺合适的。而且我们都一致认为,再没有遇见过,比对方更合适的人了。”顾挽不想让气氛太僵,一开口礼貌又得体,但说的话却足够份量。
见正主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阿婆终于死了撬墙角的心,只能不甘心地嘀咕道:“可惜了可惜了。”
若不是她那孙女好几次在她面前提起陈风眠这个邻居,她怎么会趁着有人进出送货,门打开的时候,跑过来叨扰,如今看来,怕是没那个机会了。
尴尬的僵持间,一个甜美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奶奶,你怎么跑人家家里来了?”来人是阿婆的孙女,波浪大卷发,红色高跟鞋,高挑的身材看起来像个大明星。
她连声抱歉着,将阿婆带走了,临出门前又回头看了眼顾挽。不知为何,顾挽竟在那笑容中,看到了一丝敌意。
“想不到,你还老少通吃。”顾挽挣脱开陈风眠的手。
“不高兴了?”陈风眠不由分说,又将躲远的人拉了过来,摁在怀里。
“刚刚那个女生,是你邻居?”顾挽挣脱不掉,只好任由他箍着自己。
陈风眠埋首在她肩头,声音有些瓮地道:“不知道。”
“叫什么名字?”
陈风眠依旧摇头,嗓音越发低沉了,“不知道。”
“......”气息拂过肩头有些酥酥痒痒的,顾挽索性直起身子,双手撑在他胸前,斜睨着他,“那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我们挺好挺合适 。”他微微低头,将刚才她的那番话,又低低地在她耳畔重复了一遍,“我们都一致认为,再没有遇见过,比对方更合适的人了。”
顾挽盯着他看了几秒,她不得不感叹这人生了一副好看的皮囊,眼角眉梢只需要微微带点笑意,整个人就呈现出一副让人招架不住的深情。
于是,她趁着心跳再次紊乱之前,面色平静地顾左右而言他:“花架都装好了吧,怎么样,好看吗?”
顾挽买的这批花草,有普通的绿植盆栽,也有她觉得最适合他的君子兰。“大部分都是好养活的,这样就算你不会打理,他们也会很坚强地活下去。”顾挽伸手去每个盆栽里试了试湿度。
“谁说我不会打理?”陈风眠揣着胳膊,目光思思绕绕缠在落荒而逃的某人身上,斜倚在落地窗旁,嗓音有些怀旧地道,“你可知道,我曾经也当过花匠?”
他的第一份职业,是大学讲师。后来,他自认不能担负起教书育人的重任,不想让自己悲观的性格影响了学生,便放弃了这个职业。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未曾想明白未来的路,或者说,对未来并未有任何期待。
而那个时候,陆姚一直在苦心研究他的永生花——跟这里的永生花不同,那是一种永远根植于泥土,不会随四季枯萎,永远鲜活的花——他本就无所事事,便跟着学了些日子。
顾挽瞪大了眼,从头到脚扫了他一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他看起来就像某个大户人家的贵公子,十指不沾阳春水,脚下从未沾过泥,总是一身白衣,皮肤也白得像是从未接受过阳光的洗礼。这样的人,能够忍受花匠那种成天和泥土打交道的工作?
但念头一转,想起南玥那颗他亲手种下的红豆杉,竟有些相信他的话了,便好奇道:“你到底从事过多少种职业啊?”
“不多,三种。”陈风眠声音淡淡的,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如果不来这里,大概还会有第四种,第五种.....有时候活得太久,也挺无聊的。”
“我能冒昧问一下您今年贵庚吗?”顾挽悠悠冒出一句,这话她放在心底很久了。
“十轮甲子。”陈风眠慢条斯理回答完,等着顾挽接下来的反应。
顾挽在心底算了算,六百年前到底是哪个朝代,末了挤出一丝笑,问他:“可以分享下活久见的感受吗?”
“时间的流逝,比预想的缓慢得多,大部分事情的印象都太寡淡了,只记得头顶的天空没有从前那样清明,脚下的绿色没有从前那样繁茂了。”他的声音,跟他此前的人生一样,极淡。
他活了六百年,但其实从未仔细体会过人生。忽地,有一抹自嘲般的冷笑,在他脸上一闪而过。
“这样啊~”顾挽喃喃着,决心替他拂去过去的尘土,“从现在开始,我们来重置你的人生,以后每一分每一秒,我们一起细细体会。这样,再过几十年,当有人问起你这个问题时,你脑海中涌现的,必定是那些数都数不尽的美好。”
“好。”陈风眠眸子骤亮,牵过她的手沉缓道。
顾挽顺势将他的十指扣紧,轻笑道:“那就从和我一起布置这里开始吧,我再去买几盆君子兰,反正跟你还挺搭的。”
“哪里搭了?”
“嗯,就是挺君子的啊。”
他不知道,他身上那与生俱来的高贵,是多么吸引人。还有外表看似傲慢,内心却总是悲天悯人的善良,让她心甘情愿跟他一起,赴汤蹈火。
“好,不过你买了可就要负责到底,不许中途跑路。”
“你不是说你当过花匠,挺会养花的么?”顾挽斜睨眼前的人,况且,她除了会根据说明书定期浇水,其他的也不大擅长。
“久不上阵,技艺生疏。”
“南玥那颗红豆杉,你倒是种得挺娴熟的。”顾挽撇嘴,一副我信你有鬼的表情。
“承蒙夸奖,那不过是本能反应。”
“什么?”本能反应?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他怎么可以让相思之物,落入别人之手。
“原来,你那个时候,就对我动了邪念了?”
瑞凤眼微微上挑,陈风眠俯身,道:“所以啊,有时候也并非那么君子的......”
接到顾寻的电话时,顾挽正在回家的路上,眉心忽地一跳,按下接听键的时候,心底就莫名生出不好的预感。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顾挽猛然间从副驾驶的椅背上直起身子,眼里掠过一丝惊慌,拿着电话的手不自觉微微颤抖了起来。
老顾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