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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雨过天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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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风眠面色痛苦地跌到在地,佐离趁机从他用灵息建造起的冰笼里挣脱,试图重振旗鼓先发制人。但很快,他的脸色就倏然一变。
不知何时,灵息已悄无声息地被蚕食,此刻竟是一丝一毫也使不出来。他强行操控,却适得其反,连连吐血不止。
陈风眠擦去嘴角的血,半跪在地上,笑得森冷:“你现在已经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废人了。”他早就在顾挽的那枚骨瓷指环中,植入了损耗灵息的慢性毒药。
那毒药无色无味,是司息费劲心思研制出的,几乎没人能察觉。算算时间,已然差不多了。
佐离仍旧不死心,他以血为符,迅速在身前画出一个阵法。那正是此前在交界处,对付陈风眠的傀儡阵法,也是离族早被废除的禁术。
仓库外顿时狂风大作,树木发出簌簌响动。佐离面露兴奋之色,他不顾从伤口流出的汩汩鲜血,继续布阵。
然而半晌后,周遭却突然恢复了平静,空荡的室内静得渗人。佐离顿时面色一僵。
“忘了告诉你,这座山昨晚已经被我们设置了屏障,你的禁术怕是施展不了了。”陈风眠靠在墙上,用尽周身的力气,强撑着冷笑道。
剧毒在体内迅速蔓延,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闻言,佐离突然平静了下来,手中不知拿着个什么东西,他动了动手指,门外便发出一声轰然巨响,浓黑硝烟顿时四处弥漫。
“今天谁也别想活着走出这里。”他踩了踩脚下那块地,眼里是玉石俱焚的狠意。仓库之下已经被他埋了足够将这里夷为平地的炸药。
没了萤烛,离界就会从此消失于历史长河中,那么,这也算是为幽兰族报仇雪恨了。拇指缓缓下移,只需要轻轻摁下那个键,一切就都结束了。
他慢慢闭上了眼,在历史性的时刻即将到来前,却被人从身后用麻绳套住了脖子,手中的遥控器猝然掉落,被乔伊捡起来扔到了一旁。
许是抱了必死之志,即便灵息全失,佐离此刻却像头力量惊人的猛兽,爆发出巨大的能量,他徒手将徐墨和乔伊打伤,像扔垃圾般重重丢到墙角。而他体内时隐时现的红光中,又添了一丝晦暗之色。
遥控器重新落回佐离手中,电光火石之间,一把细长冰刃忽然贯穿了他的胸膛,他转过身,看着眼前的人,不可置信道:“慕白,为什么会......是你。”
“萤惑之乱,从我手上开始,也应该由我来结束。”徐慕白在心里将这些年的事情条分缕析后,才乍然明白自己自始至终都不过是颗棋子,被他牵着误入了棋盘,成为他实现复仇大业的工具。
但多年相处,佐离早已是如同父亲般的存在,他这个决定下得并不容易,若非今日这般你死我活的厮杀,他大抵是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的。在跟踪乔伊来到这里,在亲眼目睹了被谎言掩盖的真相后,他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此刻他终是不忍目睹,别开了视线,手上的力道却猛然间加大。
佐离却像个打不死的战士,一声震天的咆哮,那把冰刀连带着徐慕白都被震开数米远。
就在众人等待着无法扭转的噩运降临时,佐离却被从仓库外透进来的某种浩大能量击中,他闭上眼,缓缓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仓库大门被轰然打开,天光淌了进来,刹那间胜负已定。
“父亲。”陈风眠用残存的力量艰难地睁开眼,他看着来人无声地动了动唇,随后便陷入了昏迷之中。
身体缓缓降落之际,佐离终于尘埃落地般闭上了沉沉双眼,眼前之景却骤然改变,他仿佛穿越时光的洪流,回到了从前那间茅草屋。
那时他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茅草屋的生活不那么如意,但他的内心却是无比快乐的。
那是他出生和成长的地方,也是他心里唯一牵挂的家。残破,却充满了久违的暖意。母亲坐在烛火前,穿着粗布衣服,替他缝补翌日上学要穿的衣服。
他接受教育的,是一间贵族学堂。里面的学生,除了他,皆来自名门望族,非富即贵。而他作为唯一一个贫民的穷酸小孩,虽时常被人冷眼相待,他却从不放在心上。
母亲省吃俭用,做了好几份工,四处求人打点,耗费极大力气将他送去学习各种贵族的技艺。礼、乐、射、御、书、数六艺,他样样精通,很快,他便成为了老师眼里最拔尖最有天赋的优等生。
日子虽然清苦了些,但内心的富足,足以让他拥有矜贵的灵魂,从未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倘若他继续努力,再过些时日,哪怕不能加官进爵,步入中等阶层是水到渠成的事。届时,他便可以好好报答母亲这些年来的良苦用心了。
命运的转折,来自六百年前那场褐石之战。
母亲那个小本生意的摊位,被冷酷士兵的铁蹄无情踏过,为了护住家里的生计来源,她慌忙去捡拾那些散落四处的木雕,却在混乱中,不幸被乱刀砍伤。
临终前,她道出了一个足以颠覆佐离生活的惊天秘密。
佐离如何也想不到,吃尽世间万般苦楚,双手布满厚厚老茧的母亲,竟然是已经被灭族的幽兰族,那高高在上的公主。
而自己,竟然留着幽兰族皇室的血。
幽兰大战后,母亲带着全族的希望死里逃生,隐姓埋名,被佐离的父亲所救。生下佐离后,父亲因病去世,母亲那颗复仇的心,便被艰难的生活所淹没。
她竭尽全力培养佐离,为复仇留存一丝希望,但她又始终犹豫着。将自己的希望强行压在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身上,她实在不忍。
谁能料到,转眼间风云突变。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母亲将一本修习秘籍,和传言中早已失落的能量石塞到他怀里。
微阖的眼皮透露出油尽灯枯的意味,她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道:“今后的路要怎么样走,你自己决定,我只希望你不要违背自己的内心。”
他生命中最爱的人,就那样离开了。还来不及看到他出人头地,来不及苦尽甘来,来不及看看这世间的繁华风景,在一辈子的操劳后,惨然结束了悲苦的一生。
随着这个惊世秘密的道出,佐离不再是那个内心孤傲又清明的读书人了。从贫苦百姓,到皇室血脉,他并未觉得自己变得尊贵。反而,像是被人扔进了泥潭,被剥了皮被反复地践踏。
原来,他身体里流淌着的,也曾是无比高贵的血,那些成日里在他眼前晃荡的世家公子,原来,都比他低贱多了。
极致的悲痛淬炼了他的内心。环顾着眼前残破不堪的茅草屋,他内心的恨意喷涌而至。
当他在这里出生时,那群与他年纪相仿的皇子,却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中,在世人的祝福中降生。
当他的母亲,原本荣华无尽的幽兰公主,在晦暗的灯光下,为生计熬着一个个无尽的长夜时,那群皇室贵族却被簇拥着,住着雕梁画栋的宫殿,食着饕餮海味。
内心的恶魔被唤醒。一旦下了决心,他从此便踏上了一条再无归途的路。
为了不被人发现萤烛,他将它藏于身体之中,用禁术消除踪迹,不被皇室所察觉,而他也因此经历了地狱烈火的焚蚀,万蚁蚀心之痛。
蛰伏的这几百年,他栖于徐墨门庭,日日钻研破阵之法,终于大功告成。也许是老天爷也想帮他,当他正踌躇如何动手时,徐慕白的母亲病了,他便以此为契机,将徐氏兄弟拉入地狱之门内,制造出一场无妄之灾。
眼看着一切就要大功告成,只要他将两枚萤烛合二为一,便能拥有毁天灭地的能量。结果,南嘉城内放松警惕,却无端被林苒插了一脚,苦心夺来的萤烛被她盗走。
这一寻,便是二十多年。
而他身体里原本的那颗,也因为这些年的血腥,变得污浊暗淡了。
如今,这条艰难的路终于要结束了。他太累了,只想闭上眼睡个好觉。佐离重重地倒在仓库中冰冷的水泥地面,他看着这世间的最后一眼,是带着笑意的。
陷入混沌之际,耳边响起儿时的那首童谣。他躺卧于茅草屋中,母亲一边轻拍着他的背,一边唱着童谣哄她入睡。
陈泽已检查了下陈风眠的伤势,命人将他扶了起来,又看到旁边的顾挽,竟亲自动手将她打横抱起,复杂的心绪还没捋顺,手中一空,顾挽被人接了过去。
“顾好你儿子就行了,这是我女儿,不劳烦你。”顾蔚不爽地看了眼陈泽已,自顾自地离开了。
两人在仓库外面碰到一起,第一次见面,顾蔚就认出了对方。他早从林苒口中听过她和陈泽已的旧事,这种情况下见到他,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
陈泽已从顾蔚的话里捕捉到了什么,神色微微一震,待听到顾蔚砰一声踹门而去后,他才慢慢回头,望向他身影消失的地方。林苒离开离族后,就是和这个男人在一起的么?
顾蔚带来的人很快将残局收拾好,余世存终于落网,在被押送回去的车上,他连一点求生欲都没有。像只死鱼一样瘫在车上,望着窗外疾驰而过的风景,心如死灰。
余世存还没被押回警局送医便咽了气,他到死都没明白,他怎么就如顾挽所说的那样,真搭上了一条命。
他不过是在奄奄一息的时候,遇见了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急不可的攀附上去,东山再起他没考虑过太多,只求能有一个栖身之处。也许一切都是命吧。
众人离开后,堰山下起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暴雨,雨水将大门敞开的仓库冲刷得干干净净,一丝痕迹也没留下。
暴雨之后,堰山依旧是知名景点,谁也不会知道,那座位于山脚终于被人租下的仓库,就在几天前,曾发生过一桩关乎另一个平行世界生死存亡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