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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魔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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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烛火通明,榻前帷幔不知何时落了下来,穿过帷幔落入床间的烛火,朦胧而昏暗。
一时不知是愤怒还是不可思议多一些。
岁祖月指尖发白,感觉无论是意识还是轻颤的身体,都在被面前这人,无形而阴冷的气息侵占着,像被密布的蛛网黏住般,她挣扎着,想要摆脱眼前的一切,却被越缠越紧,越陷越深。
将她牢牢圈在怀里的人却是好整以暇。
他在她颈畔沉沉闻嗅,仿佛在不厌其烦地确认,感受她的存在。
掠过颈肉的吐息带着滚烫温度,一度灼得岁祖月耳根红透,受不了地想要逃离。
她的手落在慕相玄低俯的肩膀,不住往外推搡,想要寻到片刻的喘息。
可面前这人像是无动于衷,甚至因她的推拒,变本加厉的,身体压着她往下沉了沉,随着岁祖月闷声,两人几乎贴得严丝合缝。
慕相玄指节没入岁祖月细软的青丝,缓缓出了口气,眼底一片暗色,
“你没听明白吗,君后。”
岁祖月心间本就道心破碎的小人,冷不丁又听到‘君后’两字,几乎完全崩溃了。
她生平头一次,感觉急到发疯,气到发抖。
她不知道面前青年从何处而来,与邪魔有关,还是她单纯陷入了某个梦魇里。
但她认识的慕相玄,不是这样的。
岁祖月在记忆中寻找着熟悉的身影,寻觅许久,努力回想着记忆深处,在除夕夜受罚的时候。
那时,慕相玄庭院结界因她洋洋得意的穿过一次又一次,破破烂烂的被同门闯入,被当年兽,爆竹砸得伤痕累累,欺凌得遍体鳞伤。
她揍打了那些弟子,想叫他们去道歉,他们有长老依仗都不肯,说才不给小妖怪道歉。
岁祖月其实也不喜欢妖族,可那时候,她前所未有的愤怒,觉得这些同门才是妖怪。
讨厌的妖怪!
然后她一副冷冷盯着同门,打算稍后算账的模样,被长老一把拎走,打完手心丢进宗祠。
慕相玄来找到她时,她又惊又喜。
灯火明柔,她望着面前长睫低垂,轻轻给她手心上药的慕相玄,突然就控制不住委屈了起来。
她不是为自己,她是替慕相玄委屈。
明明那些弟子做错了事,长老却偏心包庇他们,那慕相玄呢。
他是小妖物,可他没有做任何坏事,只安静待在自己的小庭院,就白白遭受这场无妄之灾,连基本的公道都得不到。
岁祖月委屈到眼雾朦胧。
但她生性不爱哭,更不想被人瞧见自己哭,只有鼓鼓腮帮,从善如流地将红眼睛埋到慕相玄颈间。
她抽泣哽了好半晌,迷迷糊糊在慕相玄怀里睡着了。
醒来时,他也没走。
还不知哪里拿到了青团子,塞了个到她嘴里。
岁祖月眨眨眼,原本阴霾低沉的心情,被清甜软糯的味道渐渐扫空。
她终于恢复过来,像往常一般,然后笑眯眯盘膝坐在桌几前,消了红肿的小手捏着青团,看着慕相玄重新铺展宣纸,提笔沾墨。
他在帮她抄写门规。
她在旁一边看他,一边欢喜的吃团子。
岁祖月是个极其爱热闹的人,何况在除夕夜这等凡间最热闹的节日,一想到外面灯火阑珊,走街串巷卖糖人,卖糖葫芦的,街头街尾表演唱戏的,请神游神人山人海的......自己则被关在宗祠里,哪都不能去。
岁祖月抓耳挠腮,像有万千蚂蚁在爬,简直快被要了小命。
可不知为何,岁祖月那夜心情出奇的平静。
宗祠内一片寂静,融融灯火里,她慢吞吞吃完青团后,两条小胳膊交叠垫在桌几上,雪白下颌则枕着手肘。
她就着这姿势,歪着脑袋,看桌几另边,端坐抄写门规的慕相玄。
是熟悉的眉眼轮廓,长长漆黑的睫毛。
穿着白衣。
岁祖月看了许久,而后在极度的安静中,萌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奇怪感觉,向来充满躁动的心,像轻轻沉淀下来,寻到了片落脚的地方。
自她有记忆起,一直在凡间逃亡,岁祖月不觉得颠沛流离,反倒习惯了那种日子。
长老们说她野惯了。
她也深以为然,可在那个寂静得外界虫鸣可闻的除夕夜,岁祖月忽而觉得——
择一隅而安,未尝不好。
就像在人世寻到片净土,她感觉前所未有的安宁。
她没有非要占据,也可以远离,只要她知道对方还在就够了。
而现在,岁祖月真的慌了。
眼前这个慕相玄和她认知的太不一样,像变了个人......阴鸷,偏执,疯狂,蛮横,还带着森森的狎昵之意。
她躲不开,只能被迫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趋近疯魔的慕相玄。
“你辞去自幼在神殿司职,舍弃人间供奉,当仙族君后,从此涉足三界争端,为了仙界镇压魔界,威慑妖界......你一心向着仙族,成了仙族的好君后,”耳边声音,像是带了怨念,说着犹如淬了毒的话。
“如今仙族有难,你担忧的寝食难安,养着伤,还在书房与邵昊谨商议到深夜,未到天明灯都熄了......既然这么爱护仙族,你就乖一点,顺我的心意。”
岁祖月听着从慕相玄唇间,吐出的恶毒到近乎胁迫的话,浑身发冷。
更要命的,她的手被紧紧握着一路牵引往下,落在了慕相玄束身的腰封。
“帮我解开......服侍人,君后不会吗。”
耳边错乱的吐息,冰冷恶毒的话,宛如从最魔怔的梦魇里传来。
岁祖月睫毛细密地发抖,在慕相玄强行扣着她的手指,教她似的,一点点扯落他腰封时,岁祖月终于忍受不了了。
“你别这样,”岁祖月几近颤抖的嗓音,在凌乱的枕席间响起,“你别这样慕相玄......”
她说:“我害怕。”
岁祖月忘了多久没有害怕的感觉了。
但此刻,她当真有些怕了,她虽未行过房事,但对此并非一无所知。
她难以置信慕相玄在对她做什么,又不知怎么让眼前的慕相玄停下来,因而怕的发起了抖,嗓音都染上了一丝难以控制的低颤。
慕相玄衣袍散乱,竭尽全力感知着思念已久,像是失而复得的馨香,他素来淡漠的眉眼,在极致的贪婪与欢愉里,浸着晦暗又浓烈的情欲。
他近乎愉悦地压下了岁祖月的挣扎,像只没有商量余地的野兽,可当那颤抖的声音传来时,他整个人却怔了怔。
就像被至毒的蛇蝎蛰了下,慕相玄全身僵住。
岁祖月在他怀里细细发着抖。
她的裙带不知何时被他扯散了,青丝凌乱,神色苍白而惊惶,看向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陌生而可怕的狰狞怪物般。
他从未在她脸上看到过这种神情。
想要后退,想要逃离。
她在害怕他。
“......”
殿内烛火幽暗,过了不知多久,一片沉寂里,慕相玄终于松开了怀里的人,没有继续疯魔下去。
可他还是舍不得就此放走她。
*
外界天幕漆黑,岁祖月坐在空旷的殿外长阶上,被夜风吹了小半时辰,那抹惊惶与无措感,才渐渐消散。
她盯着掌心的法咒,左右打量夜色笼罩下,人烟稀少到显得孤冷而幽静的上乾宫景象。
真实到有些过分。
她真的还在识海的记忆里吗,采花魔造诣高至这等地步了吗。
感知到不对劲,岁祖月露出些许茫然,轻挠了挠发丝,回头看亮着灯火的寝殿。
她知道那个慕相玄还在殿内。
若非掌心的法咒还在,岁祖月甚至怀疑,自己现在身处在前世。
只是慕相玄变了,没有放她走。
念及今夜所闻,岁祖月突然明白了,当时她从上乾宫回到天宫,站在宫门口的邵昊谨为何是那等表情。
他面无表情,可那深处隐隐狰狞的表情快压抑不住了。
他问她:“去了哪里。”
彼时岁祖月没察觉异常,纳闷地将被掳走之事说了。
邵昊谨听完后,像是很久才回过神,带着一点如获新生般的语气,“不是......不是你自己想去见慕相玄的。”
岁祖月神情莫名。
邵昊谨又不是不知道,慕相玄与她别的故人不一样,他们疏远了太久,她怎么会去寻他......
岁祖月想说天宫戒备问题,还没开口,就被邵昊谨拥到怀里。
他手臂将她抱的很紧,岁祖月茫然的眨眨眼,邵昊谨身后的一群宫人,一个侍女欲言又止,“天君就这么信,谁能在天宫掳......”
“闭嘴,”邵昊谨骤然沉了脸,冷斥过后,问她可还记得被掳走的细节。
岁祖月略一回忆,摇摇头。
邵昊谨没有再问,此事调查了很久,后来邵昊谨似乎察觉什么,阴沉了很久,最终此事没了声息。
很长一段时间,邵昊谨初即位天君,被邵昊氏一族,在老天君时期就位高权重的仙家高辈们,挤压得几乎喘不过气。
岁祖月很讨厌那些老家伙,常年不在天宫,很大部分原因就是因此。
她记得自己前世,身陨时,那些老家伙虽然所剩无几,还是有能蹦跶的,在荷花妖故土被毁,宗亲蒙难时,化身天上地下最正义的仙家,叫嚣得最厉害。
还有莫名其妙提出,要她戴罪立功,去九重天封印最凶邪祟的地方,镇守百世,护仙界万年的。
岁祖月那时已没了业火,去了就是个死字。
狗屁的万年。
那群老东西杀人不见血。
岁祖月微眯了眯眼,浸没在夜幕里的脸颊,如铺了层寒霜,阴寒无比。
她曾经只以为他们聒噪了些,没想到,有过这等卑劣事。
还有邵昊谨......
他知不知情,有没有参与。
岁祖月胃里一阵恶心,直觉告诉她,此事是真的,可若是真的......
岁祖月回头看向殿内的身影,迷茫更甚。
若是真的,前世连她都不知道,他如何知晓,不可能是采花魔的手笔,采花魔有这等本事,早对魔尊取而代之了。
想不明白,心间隐隐一个猜想又让岁祖月觉得不可思议。
总不能,面前这个真是前世的慕相玄。
她真处在前世.......
岁祖月捏了捏掌心的法咒,无法坐以待毙,起身走向上乾宫大门。
守门的宫人,宫外景象真实到让她恍惚,甚至让她怀疑,她如有灵力,能一路去到仙界。
可她没有灵力,也没能走出去,就这么像被软禁般,困在了上乾宫。
回过头,慕相玄站在夜色里,眉目黑沉地望着她。
他带着前世神君时期般的威压,朝她走来,语气平静又绝然,“就在这里,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