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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害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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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祖月揉揉额角,闭眸在黑暗中察觉哪里不对,一时半会又说不上来。
困惑之际,外界传来一阵骚动,隐隐有呜咽啜泣声音。
岁祖月睁开眼,目光从卷轴上郁长嬴几字移开,抬指合上卷轴,放回原处。
出门张望,一群门徒在水榭间围成一团,好几个红着眼,肩膀耸动得厉害,低泣不止。
“?”
魔界赶丧人来了?全部中丧咒了?
岁祖月环顾没有半点魔气的四周,负手走了过去,她赶到时,众人快要哭成一团了。
“干嘛呢,”
听到她声音,门徒们赶忙擦擦泪,让开条道,众人围绕的石桌上,摆放着一个铜青色的铃铛。
是法宝听风铃。
从几万只看起来一模一样的蜜蜂里,寻出采花魔,实在是项巨大工程。
岁祖月全部交给他们前,差人去借了样法宝,就是这铃铛。
听风铃又叫偷听铃,可以听到百里之内一切声音,无论多细微。
门徒们便用这铃铛,监听蜜蜂嗡嗡嗡里那几个微不可查的人声。
是混迹在万蜂里的采花魔,与他几个心腹交谈。
采花魔等人并不知晓听风铃的存在,这两日商量的对策,全部被窃听暴露了,故而所有逃跑计划都被及时按住。
今日一早,采花魔大抵觉得穷途末路了,打算殊死一搏,用毕生修为强行破开岁祖月布下的法印,撕开一条口子,与心腹商量起来。
门徒们满心警惕,准备禀报岁祖月,可就在这时,他们突然听到一个软软的陌生声音。
是蜂王。
“呜呜少司,原来蜂魔抓那些人,是为了自己的蜂王,就是那个、那个传说中心上人。”
岁祖月面无表情“哦”了声。
她知道,采花魔有些名气,仙魔两界都知晓,采花魔喜欢抓俊美优越的男修,送給心上人绿自己。
不过他把心上人藏在老巢里,没人见过真面目,这些都是逃出生天的修士所言。
“呜原来那个无恶不作的采花魔,以前就是只憨态小熊蜂,天天采蜜,后来他们的蜂巢被人毁了,蜂蜜也被抢走了,只有蜂魔带着女蜂王逃了出来。”
“是啊,他们无家可归了很久,蜂魔牵着蜂王四处流浪,还被胡蜂马蜂欺负,后来蜂魔为了保护蜂王,被胡蜂围攻奄奄一息......机缘巧合,掉到一样魔器上,吸收了里面的魔气......这才变成邪魔。”
岁祖月挑眉。
这些她倒不曾听闻,前世她将采花魔擒拿归案时,已精疲力尽,回神殿倒头就睡了,醒来只去地牢里看了眼。
听闻采花魔拒不交代,受尽酷刑还撑了好久,几天后才吐露了老巢所在地,门徒赶去时,里面只剩被他抓去的那些修士,传说中的心上人,还有魔器都不在。
岁祖月向来只负责擒魔,不管其他。
后来听说采花魔受伤过重,死在了地牢里,真身是个伤痕累累,只有指甲盖大小的小熊蜂。
很毛茸茸。
岁祖月难以置信,跟她斗智斗勇那么久的,长得人高马大,侧脸一道狰狞青痕的大魔头,是只小蜜蜂。
她去看了尸体:“......”
也是采花魔死后,真身暴露,一群魔修开始疯狂寻找那魔器,毕竟能将一只普通蜜蜂,变成享有盛名的大邪魔,那魔器威力可想而知。
但最终无人知晓下落。
岁祖月当时盯着被门徒扔到地牢外的蜜蜂尸体良久,最后拾了起来,在朵花旁刨了个坑,拨拨土,把它埋了。
前世的岁祖月,并不知道,这举动让她逃过了一劫。
一只带着魔器的蜂王,不顾采花魔的遗言,来到了神殿,就藏匿在暗处,想为死去的采花魔报仇。
但看到这幕,蜂王包着眼泪,最终没有动手。
不过蜂王不知道,它也逃过了一劫,因为远处有个白衣少年,也在注视着它。
见门徒们抽泣得厉害,岁祖月拿起听风铃,偏头听了听。
万千嗡嗡嗡嗡的声音里,一个细软虚弱,病入膏肓的嗓音,“对不起......都是我,都是为了给我找炉鼎,害你被神殿盯上。”
随之响起的嗓音,与那夜林间,坐在巨大妖蜂上的黑影一模一样,只是没了冷意,而是柔声道:“不怪你,要是我再强一点,能再多吸收一些魔气就好了,就不会被打败了,还能给你抓来更多厉害的供采炉鼎。”
岁祖月微眯起眼,贼心不死。
仙魔倒罢了,凡人可受不住采撷,会被要了命,好在这次比前世擒拿得快,虽有凡间人士受伤,却无身陨者。
“你别怕,”风铃里,采花魔对蜂王道,“今夜我就自爆将封印撕开一条口子,你趁乱逃出去,”
岁祖月眸光微凝,抬头发现门徒们还在啜泣,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仙魔自爆是最恐怖的,拦都拦不住,若是毫无防备,说不定整座皇城都要炸毁半边天。
他们只顾呜咽,竟没人告诉她。
岁祖月面色已有些冷了,几个啜泣的弟子察觉到,哭腔一收,噤若寒蝉。
耳边安静了几分,岁祖月再听风铃,采花魔在交代后事,说到以后靠要蜂王自己去寻采撷炉鼎,好延长寿命,繁衍子嗣时,蜂王忽而出声。
“我不想去。”
采花魔一愣:“可你需要延长寿命,繁衍子嗣,我不在了,你得自己去找。”
这是他们蜂族的习性。
就算修成人形,某些本能的东西,是改不了的。
蜂王又沉默了半晌,窸窸窣窣间,似乎收起来翅膀,低声道:“对不起,一直没告诉你,其实......其实你给我送来的那些炉鼎,我都没怎么采,所以......所以才愈来愈虚弱。”
采花魔愕然:“为什么。”他还以为,是那些炉鼎不合格。
蜂王低埋着脑袋,片刻抬头,看了看面前受伤的小熊蜂,她嘟囔着:“我不想要他们。”
采花魔正要说话,受伤的脑袋被轻蹭了蹭,“我就想要你,我只想与你繁衍子嗣。”
因浑身是伤,萎靡卧在角落的采花魔僵住。
听风铃内,万千嗡嗡嗡嗡的声音叫嚷了很久,传出一声低弱回应,“可是,我受伤了。”
他虽是雄蜂,可在被马蜂围攻的时候,本体就受伤了,再也不能□□了。
它是残缺的小蜜蜂。
“那有什么关系,”蜂王靠近,两只小熊蜂依偎在角落,她低声道。
“我还是只想要你,不要其他人,就要你......这些年,你很难过吧,把那些人送来......我不想采,碰都不想碰他们,可我要是死了,你一定更难过......现在,我们都要死了,我再也不想让你难过了。”
“呜哇~”古小山嗷嗷直叫。
岁祖月放下风铃,揉了揉耳朵。
古小山和一众男门徒,低头看看自己,一时对采花魔格外了怜悯。
不能人道何其残忍,人间酷刑。
“蜂王连这都不介意,真爱了!”
岁祖月眨眨眼,站在一群嗷嗷直叫人间有真情在的门徒堆里,显得格格不入。
她不太明白,他们为何如此感触良多。
前世,她与邵昊谨结为道侣后,一度猜测邵昊谨不能人道,跟人间皇宫里那种太监一样,她也没异样看他。
虽说后来知晓,这厮給荷花妖守身如玉呢,可当时她不知情,也不觉怎样,与邵昊谨相处照旧。
难道这是很了不起的行为?
岁祖月莫名有点小膨胀。
如此说来,她对邵昊谨还真好,可惜对方狼心狗肺,后来撕破脸面还反咬一口,对她怨念很重的样子。
岁祖月莫名其妙。
她独来独往惯了,确实不习惯与人太过亲近,但结为道侣后,也不曾推开过他,让他滚吧,自己情比金坚,到头来怪她。
什么倒打一耙。
岁祖月在心底呸了声,扭头让门徒继续监听。
采花魔既有自爆的想法,她得提前设防,岁祖月一跃府邸上空,布下层层结界,及至夜幕低垂,她才落地。
傍晚下了阵雨,岁祖月脚靴踩在青石地面,险些踉跄。
所有灵力交代在结界上,体内空空如也,岁祖月扶着假山旁的石头,睫毛轻颤,低低喘着气。
休息了会,她突然察觉不对,四周太安静了。
天幕虽暗,雨意朦胧,时辰却还早,门徒不可能都睡着了。
岁祖月不动声色地垂了垂睫毛,指尖凝聚一点灵火,片刻在一片寂静里,灵火倏地袭向斜侧。
湛蓝火光照亮了夜空,下瞬,一道修长身影从树后走了出来,墨袍红衫,乌发被雨意微微润湿。
岁祖月一噎,紧绷的神情瞬间变得古怪。
她还没去寻他,他倒是先来了。
朦朦雨幕里,岁祖月看着人走近,不知怎的,竟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步。
本是一个轻微动作,但做完后,他们都注意到了。
这是趋近本能的逃离动作。
慕相玄没有再靠近,停在了原地,岁祖月则觉得有点丢人,怎么就害怕似得退了。
“你怕我,”少年嗓音在雨里响起,听不出多少情绪。
岁祖月不假思索:“我怕你做什么。”
于是慕相玄看着她良久,缓步走到了她面前。
岁祖月一双眼睛始终警觉地盯着他,嘴上说没有,在少年站在近在咫尺的距离,向她微倾了倾身,几乎将她圈住,侵略性十足的气息笼罩而来时,岁祖月浑身细绒都要竖起来了。
她有一瞬,想要喊救命。
然后就看到面前少年笑了,睫帘轻垂笑得有点好看。
她被摸了摸脑袋。
“不要怕我。”
他会难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