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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发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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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里的月,实际上,与妖族而言是上天的礼物。
妖族自古就有拜月之说,皎洁明亮的月辉,能让他们修为大幅度增长,妖力达到旺盛时期。
但与此同时,妖族本性也会被刺激出来,变得狂躁弑杀,舐血好斗......
对于血脉不纯的半妖而言,受到的影响则更严重。
岁祖月往日擒过的妖,一半都是受月辉影响,难以控制而酿成恶果、大祸。
她印象最深的,一只本性天真良善,在凡间四处游历,暗中做好事的灰色小狐狸,因满月没能控制住体内妖性,生吞了身边的人,她捉拿时,小狐狸用最后一点力气,自己撞上了她手里的剑,眼里满是绝望与悲伤。
那是岁祖月第一次感受到,身不由己的痛苦。
可守卫人间是她的指责,她不能心软,能做的只有找个花团锦簇的地方,把小狐狸安葬了。
当夜她便做了噩梦,梦里身影模糊的银发少年,月下浑身浴血,站在神殿大门前,漆黑的夜,四周是她被啃噬残缺的同门尸首。
她耳边,响起身边人时常的议论。
“那半妖居所离我们那么近,要是哪天夜里偷袭,我们定防不胜防,死伤惨重......为什么要留那样的隐患在附近。”
岁祖月从噩梦中惊醒,一身冷汗。
她不爱看书,但为了弄清楚,研究过上百本古籍,最后发现这东西根本没有定论。
就跟人形形色色一样,妖也是。
有的妖,失去理智时喜欢嗜血,有的喜欢食肉,有的喜欢把人叼进窝里舔来舔去,给自己暖被窝,还有的特别乐于助人,非要给人塞钱渡灵力......
人有时控制不住情绪,妖有时也控制不住妖性。
此事没有定论,唯一的共识就是,夜月出现时,妖性会增强,这时候需小心身旁的妖。
即便他表现得再良善,但说不定立马就咬你一口。
岁祖月以往暗中观察过,慕相玄出现在月下,并没有任何异样。
但她如今回想,那是两年前的事了,而不知何时起,慕相玄在夜晚出现,都是站在树影内,屋檐下,黑暗中......
她竟毫无察觉。
今夜第一次窥到慕相玄月下释放的些许妖性,岁祖月抿唇,心间充满了自责与懊恼。
懊恼之余,她嗅嗅触碰到清冽气息,心情又微妙极了。
她见惯了妖性发作时,变得异常凶恶嗜血的妖。还是首次遇到,抱一下就能安抚的。
好良善啊。
岁祖月心痒痒。
有种发现了惊天小秘密,举世大宝藏,恨不得向全世界宣扬的兴奋。
她在欢喜。
这认知让将人拥在怀里,原本心境稍稍平复的慕相玄,心神皆动,体内令人血肉发烫的躁郁再次涌了上来。
他扣在岁祖月腰后的手指发紧,吐息微重,极力克制着将人死死揉进怀里,用尽力气贴近的欲望。
今夜雨雾散去,穿过乌云,洒向大地的月色皎白明亮。
可只有他知道,他此时的躁郁,不是因受到夜月的影响。
一墙之隔,老皇帝寝宫内的动静,慕相玄早就无所察觉了。
方才岁祖月偏头,凑近说“我没有”的时候,慕相玄甚至连她在说什么,都没听到,只是下意识低“嗯”了声。
要是那时候岁祖月抬头,就会看到平日眉眼清隽淡漠的少年,眼尾泛了红,脸上呈现的表情近乎是迷糊的。
就像被什么蛊到般,整个人朦朦胧胧的。
慕相玄确实被蛊到了。
与墙内那些动静无关,他只是盯着近在咫尺的人影,意识乱了乱。
墙角地带空间不大,两人因而靠得有些近,胳膊是挨着的。
似乎为了节省点地方,岁祖月听墙角的时候,将身侧着,背朝着他,从慕相玄的视角,一垂眼,就看到了少女乌黑发顶,还有被风微微吹起的绯色发带。
慕相玄想到次身拿到手的软红发带。
揉进掌心时,触感轻盈而柔软,弥散着淡淡幽香。
慕相玄想知道眼前这条,是不是同样触感,不由自主伸出手,在岁祖月不知道的时候,用指腹轻揉了揉。
夜风拂过,他意外揉到一朵海棠花。
栩栩如生的小海棠,被绣在少女发带尾端,在夜里绽放。
慕相玄忽地止住了呼吸,仿佛被勾起某些回忆,心口热了起来。
他像不知何时,在岁祖月醉熏把他错认旁人后,在棵海棠树下吻过她。
不记得少女当时系得什么发带,只记得,她如墨青丝被他弄散了,被他抓在掌心发颤。
他头发也是散的,原本绑发的墨色发带,用来蒙住了岁祖月眼睛,他将纤瘦身影压在树边,密密实实吻着。
因喝了酒的身子有些发软,岁祖月站都站不稳,身前人影便轻而易举压下了她所有的挣扎,胁迫着她抬起雪白下颌,向他张开柔软的唇。
任他施为。
岁祖月无意识在其怀里战栗,泛白的指尖因喘不过气,濒临窒息般抓着对方绷紧的后背。
她眼眸里的湿意,透过遮眼的布带滲了出来,打湿了小片。
像是被欺负狠了。
慕相玄呼吸发烫,那是他前世唯一一次失控。
前世,
前世......
脑海突然冒出来的两字,让慕相玄愕然,没等他去细思,听完墙角的岁祖月凑近脑袋,带着与幻觉里相似的馨香。
慕相玄恢复了些意识,全身绷紧,下意识想要避让。
可她只是想带他远离月下,被拒绝后,也要举着小树梢给他挡月辉。
她还学会了小心翼翼,慕相玄心软成一片,又有些疼,安抚完人还有些绝望。尝到甜头,食髓知味后,他恐怕更舍不得放开她了。
就像现在。
理智告诉慕相玄该松开了,可他掌心滚烫,不动声色地将人圈得更紧。
夜风穿过,他闭上眼,感知到的都是令他血液沸腾的馨甜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难耐地,白衣身影做贼似得,喉咙微动了下,悄然品了品近在咫尺的味道后,终于将怀里的身影轻轻松开。
岁祖月面红耳赤着,被慕相玄发丝蹭到的软白耳垂,红得似要滴血。
她没想到慕相玄会抱这么久。
墙内,老皇帝寝宫内的灯烛熄灭,那太医与贵妃也早已离开,连巡逻的侍卫都销声匿迹了。
岁祖月从一开始的意外欣然,变成了在四周寂静里,后知后觉到,自己正被属于另个人气息包裹缠绕的紧张与无措。
察觉到慕相玄落在她颈间,时轻时重的呼吸,她莫名有些战栗,不适应地想要将人推开,理智让她没怎么做,脸却红了个彻底。
终于被放开的那刻,岁祖月紧张的心弦才放松下来,脑海里涌起了陌生的晕眩,晕乎乎的。
她摇头让自己清醒了点,掀起扑簌的睫毛,看了看脸上不适淡去的慕相玄,先拉着人回去了。
神殿落榻的府邸,离皇宫不远。
后半夜,乌云重新遮住了皎月,岁祖月放心地拉着人走在街间。
一阵夜风吹过,落叶在地面打着旋,岁祖月低声说着今夜发现。
那两人谋害老皇帝,欲搅乱人界安宁,她势必不能放过,还有他们应该知晓影魔的下落,听其意思,就藏在皇宫里。
慕相玄安静听着,末了道:“人间帝王乃人王,就算没有法力,但身负天子之气,以他们二人的能力,难以谋害,最多顺水推舟。”
岁祖月疑惑:“不是他们,那是谁。”
这正是慕相玄今夜探访皇宫的缘由。
他真身下界,落地商墨国的刹那,便察觉到不对劲。
天地万物是平衡的,正邪也是,可是如今,凡间人王的气息在削弱,意味着有另股邪气在增强......人间失衡了。
后果很严重。
慕相玄尚无定论,没有直接告诉岁祖月这些,而是转话道:“影魔实力强劲,他若出关惹事,你务必小心,莫要孤身与之对抗,像今夜这般行动,可让神殿长老们下界应对。”
岁祖月颔首,到了华府打门口,见慕相玄停步目送。
“?”他为什么不进来。
“我住世子府就好。”
慕相玄说完,一道墨袍红衫的少年身影出现在街头,身后还跟着个悠哉摇扇的青年,好似来接人般。
岁祖月瞪圆了眼,下意识想要把慕相玄与两人隔开。
她总觉得,两人不是好家伙。
其实她也不完全针对两人,只是印象里,慕相玄甚少外出历练,岁祖月总有种,慕相玄历练尚浅,修为低,很容易遭人蒙骗迫害的感觉。
府邸门口,岁祖月微眯了眯眼,一手抓着慕相玄雪白的衣袖,瞪向妖世子。
后者视线落在她抓着衣袖的手指上,鸦羽般漆黑的睫毛垂了下,又掀起,定定看着她。
杜忘川在旁,眼神微妙地看了眼慕相玄。
想起白衣少年要他来的目的,杜忘川颔首,下一瞬,反其道而行之地,将次身推去。
“小少司,我要举报这妖今夜行恶,你快把他抓起来吧!”
他可没说谎,这家伙次身揉了发带一晚上。
一看就是想作恶。
坏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