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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躁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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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氏一族,在仙界仅次于邵昊氏。
古小山作为根正苗红的仙家子弟,在凡间丢了影子的消息传回上界,这几日,前来慰问的仙家不少。
弄得古小山面红耳赤,自觉丢脸丢到家了。
若是被暗夜王影魔本尊袭击,倒罢了,可袭击他的只是影魔一脉的门徒,路人甲。
被问及怎么中招的,他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
偏偏还得从实招来,以助同门有所防备。
“就是月下看了看影子,”面对一众‘严刑逼问’的目光,醒来的古小山坐在床上,红着脸嗫嚅道。
“觉得、觉得挺俊,没想到自己连影子都俊,多看了两眼,朝影子招了招手.......”
话未说完,室内有人忍不住笑出声,被古小山恼羞成怒,统统赶走了,只留下特意下界来看望他的爹娘。
一袭鹅黄长裙的涟漪,随同门离开,跨过门槛前,回头看了看坐在床边对古小山嘘寒问暖,满脸担忧与心疼的人影。
女孩眼里忍不住露出丝丝艳羡。
这样的温情,她没感受过。
一上午,岁祖月发现小姑娘有些心不在焉,她问了两遍,采花魔近来有何动静。
涟漪才回过神,看到岁祖月敲桌面的手指,意识到这是她隐隐不耐的表现,一脸紧张和懊恼地揪着手。
“对不起少司,”涟漪埋头道,“我这就去问。”
话落她转头急走,三两步,眼看就要撞上门扉,岁祖月扬声把人叫住,“算了,你去集市给我买点团子。”
涟漪自觉羞愧,整个人面红耳赤,匆匆走了。
岁祖月看着女孩细瘦的背影,不明所以,涟漪是她从荒芜之地带回来的,一向沉稳安静,甚少失态。
这是怎么了。
虽不知为何,等人带着热腾腾的青团回来了,岁祖月想了想,先塞了个在小姑娘嘴里。
涟漪微微睁大眼睛。
清眸怔愣。
倚在廊柱的岁祖月,笑靥看她,精致的眉眼比星辰还瑰丽明亮。
顺道摸了摸她脑袋,安抚似的,“不用那么紧张,我又不是豺狼虎豹。”
涟漪尝着一口清甜,感受到头顶温度,悄然红了眼。
她小声嗯了嗯。
细若蚊蚋的声音,一刹那,让岁祖月想到了师莫暄。
师莫暄离家刚来神殿时候,嗓音就是如此,小得不行,岁祖月每每听其说话,都得凑近耳朵,表情堪称痛苦。
岁祖月失笑,笑过长睫漫不经心地垂下。
前世她被陷害,囚禁在地牢期间,若说在外动静最大的,就是当时执掌神殿的师莫暄。
她即便在狱里,都知道这位师妹在帮她四处奔走,查找真凶,只是铁证如山,所有证据都指向了她。
当时外界形势微妙,暗潮涌动,岁祖月待在地牢,不知具体情形,只知晓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维护她的一方,有人提出了是荷花妖自编自演,提出用问心镜来测。
荷花妖那时刚为救族人,被业火焚伤,灵根毁坏,再进入问心镜,身子骨会雪上加霜。
许多人反对,但岁祖月一些故人坚持,几乎是逼迫荷花妖进入。
后来这也成了致命一刀。
问心镜前,孱弱的小荷花,接受了所有考验,证实了清白。
她并不知情,是全然无辜的。
这个转折点后,冒出了大量义愤填膺之士,认为岁祖月及背后势力仗势欺人,可恶至极。岁祖月那些原本笃定荷花妖是真凶的故人,齐齐也哑了声,不少人因此觉得错怪了荷花妖,感到愧疚。
岁祖月倒也想去问心镜里自证清白。
但荷花妖可以去,她不可以。
因为她曾驱使过问心镜,算是法宝的半个主人。
岁祖月一口郁血闷在心头。
问心镜乃无灵之物,里面没有镜灵。莫说半个主人,就是整个主人,都不会听她指挥,否则荷花妖纵使清清白白,也不敢进镜内,真不怕她使手段呀。
可众人一面坚信,荷花妖是清白的验证结果,一面认定,她不能去,否则就是弄虚作假。
岁祖月当时没反应过来,后来回过味。
这场声势浩大的荷花问心,一面是被灭族,饱受压迫的可怜花族孤女,一面是她岁祖月,背后一手遮天的‘恶’势力,对比太鲜明了。
十之八九就是陷害她的那人,故意掀起,让她彻底身败名裂。
既是身边人,自然知晓她与问心镜的渊源,布此局不难。
岁祖月闷头咬了两口青团,思量之余,让涟漪凑来耳朵,低声交代起来。
穿着粉白衣裙的师莫暄,发戴珠花,捉着一群偷偷采她珠花的蜜蜂来告状,抬头就看到一袭红衫的岁祖月站在廊间,和门徒窃窃私语,两人像在说悄悄话。
她好笑道:“师姐在讲什么。”
岁祖月挑眉,让涟漪先下去后,似笑非笑:“秘密。”
师莫暄没有再问,目光来回地打量离去的身影,注意到对方手里捏着小半青团,“师姐是不是还摸她头了。”
岁祖月面上诧异。
师莫暄见她惊讶模样,不由浅笑,柔声道:“塞青团和摸头,师姐安慰人的时候,不就是这两样嘛,从小没变过,连傲辰都知晓。”
岁祖月一噎。
这么说,好像也没毛病。
于是岁祖月看了看面前熟悉的师妹身影,給自己塞了个青团。
浅浅安慰一下。
趁着晌午,岁祖月访了趟皇宫,老皇帝被贵妃和太医喂的慢性毒丸,已经被换成了丹药。
只是迟迟不见苏醒。
岁祖月记挂着两人密谋‘人界就是我们的’这事,可听来听去,凭借的就是五皇子登基,身负天子之气。
人间皇帝作为人王,虽无法力,却有天子之气护体,就像前世邵昊谨即位天君后,身负紫薇真气。
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是如同气运般的存在。
岁祖月记得,这类玄气,属于被动保护拥有之人免受侵害,不曾听闻,还能用来主动攻击旁人。
但听云贵妃和太医这两个影魔旧部交谈的意思,一旦五皇子登基,他们就能利用对方身上象征人王的天子之气,一统三界。
听两人口气,足以拳打魔尊,脚踢天君。
狂得她都想竖拇指。
直觉最重要的东西尚未浮出水面,岁祖月没有打草惊蛇,只派人在暗中保护老皇帝,继续派蜜蜂监听。
午后,和煦的风儿吹过,从皇宫回来的岁祖月,深吸口气。
她以前没觉得这么忙。
脚不沾地似的,怎么都没有个空闲。
终于寻到小憩的机会,岁祖月负手,一路溜溜达达去了慕相玄暂居的阁楼。
还没进门,里面传来熙熙攘攘的拥挤声音。
“国师国师,帮我看看什么时候能升为使徒吧!”
“国师帮我算算姻缘吧,求求求求求求了!”
“国师是说我以后能在天宫里当仙官?!”
......
阁楼里,一群涉世未深的年轻门徒,将杜忘川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面上难掩激动之色。
杜忘川享受着簇拥,一边摇扇一边瞅门徒手相,两眼笑眯眯。
逗小朋友真好玩。
岁祖月出现的那刻,杜忘川浑身的闲散,才消失了干净。
眼瞧她拐去梯口,打算去楼上书房,杜忘川下意识阻止,脱口而出道:“小少司,我算得可准了,要不要我帮你算个姻缘......”
岁祖月脚下踉跄,险些一头嗑在梯槛上。
拜三生石所赐,她听到姻缘二字就头疼,回头正打算让人安静些,蓦然想起一事,狐疑地眯起眼。
她记得这国师整日待在世子府,与郁长嬴更相熟的样子,怎么突然一副要在这里住下的举动。
岁祖月没说话,单看了看他。
以为有戏,杜忘川起身还没露出笑脸,一道人影出现在楼梯间,慕相玄走了下来。
他今日身着绘淡墨纹的长袍,天青色的发带,在后端若隐若现,整个人颀长挺拔,因处在居高的位置,少年垂眸俯视时,黑如点漆的眸子,带着点淡漠冰冷的意味。
方才喧闹的场面一时有些寂静。
岁祖月听到动静回头,看到慕相玄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似地盖了下来,在眼底覆了层轻描淡写的阴影。
岁祖月本想趁着闲暇,来阁楼探探,见此处太过吵闹,索性拉着人离开了。
少年喜欢清净,但清净都被扰了,干脆去个更热闹的地方。
“这里夜间,还要繁闹些,到处张灯结彩,远远望来一片灯火辉煌,”
集市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街边两侧都是摆摊商铺,岁祖月四处张望,看到个稀奇玩意,就拉着慕相玄去瞅瞅。
她记得,慕相玄不常外出,甚少感受这种集市热闹的氛围。
岁祖月本想带他出门体验,谁知慕相玄一路都有些沉默,尤其在人多的地方,他睫毛垂下去,都没有掀起来过。
岁祖月暗中打量,没留神险些撞到前方的人,站稳后,发现慕相玄眉头都皱了。
她感到拉着的少年手腕变得冷硬,他像在忍耐什么,眉眼露出些许躁郁,嘴角抿得很紧。
果然是不喜欢。
慕相玄神情比起平日肉眼可见的烦躁,甚至比在皇宫那夜,有月亮落在他眉眼,躁意还要浓郁。
岁祖月见状思量着不逛了,赶紧买完画符用的纸墨丹砂便回去。
刚这般想,她的手忽地被慕相玄反手握住,修长五指收拢,带着力道紧扣了扣。
他掌心有些烫。
岁祖月指尖被烫得微蜷了蜷,回头对上黑沉的眼睛。
这才发现,少年眉头皱得很紧,浑身散着一种怪异的不愉气息,好似被侵占了领地,正十分暴躁的妖兽。
岁祖月看得心头一跳:“你怎么了。”
太久没与岁祖月如此在外,慕相玄几乎忘了,自己为何后来不再与她一起外出历练。
岁祖月今日穿的是简服,较为宽松的绯色衣衫,可再宽松,也能从女孩纤长的系带里,看出腰身有多细。
她腰前还挂着一串轻盈的小圆珠,走起路来,吸人眼球得摇摇摆摆,整个人肤白若雪。
平日漂亮却分外乖嚣的眉眼,因心情甚好,只余下星星点点的笑意。
一颦一笑,尤为得瑰丽惹眼。
好看醒目到扔进再多人堆,都能一眼寻到。
慕相玄心境,随着聚在岁祖月身上愈来愈多的视线,周围紊乱将她覆盖的气息,变得躁乱不安,难以忍受。
——这些人都在看她。
杂乱的气息也都沾到了她身上。
慕相玄眼神阴郁,漆黑的眉,急促地喘了口气。
他拉住岁祖月的手掌指骨,克制不住地想要将人拽到怀里,严严实实的包裹,藏起来。
谁都不许,谁都不许看。
他自己的视线,却紧紧粘着岁祖月,粘着被他紧握的手上。
他就像她曾经讲述过的讨厌狼妖一样,想要把她叼进窝,密实地藏起来,好只给自己看。
岁祖月错愕地看着面前冷沉的少年。
似是隐隐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在岁祖月缓缓睁大的眼睛里,慕相玄骨节修长的手指,往她指缝探了探,随后带着几分强硬挤了进去。
十指相扣。
手心毫无缝隙相贴的瞬间,岁祖月浑身一颤,睁大了眼睛看向慕相玄。
少年似乎稍被这肌肤之亲安抚了些,但仍有些躁郁,微微红着眼睛,喉咙紧动了动,片刻像是按耐不住了,另只手捏了捏她白皙的后颈,将她压向了自己。
“就在这里,让我抱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