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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戾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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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祖月性情算不得好,尤其是开始不耐的时候。
听完师莫暄的话,她扫了眼欲言又止的门徒,将众人神情尽收眼底,目光又转向赤眸盯着她的邵昊谨。
岁祖月神色微妙,下瞬,一脚踢了块石子。
众人只见一道冷光,从她脚下掠出,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冷光打在了邵昊谨抱着的碧影脸蛋。
“啪”的一下。
随着充满恶意的小石子落地,荷花妖本就隐隐龟裂的脸庞,刹时如露出蛛丝网的裂缝。
“我就要如此,”声音响起,问着,“你们能怎样。”
众人不可思议地看向岁祖月。
冷不丁,对上一种似笑非笑,却令人心底发寒的眼神。
少女立在邪神魔像的阴影里,嘴角冷勾,漂亮瑰丽的眉眼,露出一抹嚣张恶劣的乖戾。
“第一天认识我吗,”岁祖月道,“不乐意滚到对面去,别站我身后。”
后方那些面容青稚的门徒们,心神一震,脸色齐刷刷白了,一个个吓得噤若寒蝉,如鹌鹑般低下了头。
岁祖月冷笑,目光重新看向黑衣沾血的邵昊谨,对着那张阴鸷俊美的脸庞,冰冷而漠然道:“邵昊谨,你是不是忘了什么,跟我算账,我连你带她一起弄死。”
她说:“你又能拿我怎样。”
邵昊谨:“......”
岁祖月此刻心情糟糕到极致。
不记得多少年,没有如此感觉,她心底烦躁极了,像有团戾气,压都压不住,连带身后门徒都不顺眼,想踢到对面去。
她觉得,无论是邵昊谨,还是这些门徒,都太惯着他们了。
跟她蹬鼻子上脸,一个个算什么玩意。
她为什么要将就他们是何感受?
他们算什么东西?
这般的念头,如潮水不断涌来,岁祖月越发不烦躁,面色不善地看向所有人,垂在身侧阴影里的手指微动。
几近动手之际。
袖袋里的玉简忽而一动。
岁祖月顿了顿,摸出挂着金穗的玉简,眉间戾气,在金穗泛起的光亮映照下,好似想起了什么,尽数消退。
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被对邵昊谨的怨憎影响,有所失态,岁祖月深吸口气,默念几遍清心咒。
待神色恢复如常,她握着玉简指尖微动。
刚一输入灵力,未及出声,笼罩大半洞窟的阴影,颤动起来。
——那尊千手魔像动了!
在大巫师惊恐无比的表情里,阴尸木制成的邪神魔像,嘴角勾起,露出活人般狰狞可怖的笑。
与此同时,它身后千百只手扭动起来,袭向四面八方。
上古邪神带来的压迫感,通过高大的魔像涌来,所有人面如白纸。
大巫师供奉魔像多年,却未真遇到过这等恐怖情形,措手不及之际,念及古籍里的记载,急喝。
“别动!莫要显露任何活人气息!”
据古籍记载,曾经邪神魔像有过发怒时候,它杀了所有试图逃亡者,唯有装作死物的巫者活了下来。
原本打算逃蹿的众人,听闻立即停在原地,屏息静默。
但也有几个门徒,因克制不住恐惧,腿软跌倒,看到狞笑的魔像,不住尖叫后退。
岁祖月脸色难看,手掌一翻将那些人尽数打晕。
然而始终没来得及,原本面向邵昊谨等人的魔像,听到动静,扭过僵硬的脑袋,瞪着一双诡笑的眼睛,改为盯着神殿众人所在方向。
可洞察到的活人气息再次消失,魔像笑容消失,变得暴躁。
它密密麻麻的千条手臂在空中扭动,随后,不甘般,长臂朝那方向冷冷地袭去了几只。
那些手如利刃般,有的刺穿了石壁,有的插入了地面,刹时尘土飞扬。
众人目不能视物,待洞内灰尘散去,离岁祖月最近的师莫暄脸色一变——不知何时,魔像袭来的其中一只手,利爪贯入了岁祖月的左肩,指节都没入了大半!
岁祖月肩膀已然血淋淋一片。
师莫暄心头一跳,险些动身暴露气息,被岁祖月眼神示意止住。
魔像察觉到犹如活人血的粘稠湿润,歪头动了动那只手,指节又没了几分。
岁祖月脸色发白,咬着唇,低垂的睫毛因剧痛微颤,却是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师莫暄红通通的眼睛,看着她。
其余门徒也注意到这边动静,瞬间瞪大了眼睛。
洞窟内一时静得,连血滴落地面的滴答声,都清晰可闻。
莲池旁,邵昊谨看到殷红的刹那,蓦地抬眸,盯着岁祖月左肩泅出的大片血迹,逐渐失去血色的脸颊。
他落在荷妖腰侧的手指紧了紧,想要起身,又死死克制住了。
她方才还想杀了他,取笑他!
他为什么要帮她,他没那么贱!
邵昊谨目光落回碧影,盯着那犹如破碎瓷器一般的裂缝,嘴角抿得死紧。
魔像因这毫无活物动静,一时迟疑起来,利爪悄然蜷了蜷,岁祖月身体痛得止不住发抖,额头布满冷汗。
疼痛之际,察觉池边深褐眸子的盯视,她冷冷回视过去。
看什么看。
怕她出声惊扰魔神,让这里的人全军覆没吗,她可不像他,做事不计后果。
隐隐快痛晕过去,岁祖月连人都不想看了,兀自紧紧咬着嘴唇,竭力保持着一丝清晰,女孩方才眉眼间的戾气,化作了满满的倔犟。
一片死寂里,不知魔像还要试探多久,岁祖月在不断失血中,开始头晕目眩。
几乎站不稳的时候。
洞窟传来轰隆巨响,好似一方塌了。
岁祖月满目花白,还没看去,一道似曾相识的凛冽妖力转瞬而至,将刺入她体内的魔像利爪,瞬间斩断。
刺目天光从外界透入了阴暗的魔窟。
骤然响起的少年声音,在明灭不定的光影间显得极为幽冷。
“什么邪神,装神弄鬼!”
岁祖月撑不住晕了过去,闭眼前,看到系有金穗的玉简,在握紧的指边泛着微光。
再醒来时,她身处一座客栈里,左肩伤口被处理过了。
“师姐,你总算醒了。”
守在床边的师莫暄松口气,转头让门徒熬药来。
岁祖月环顾四周,还没问,师莫暄率先道:“师姐放心,已经无事了。那附在魔像的邪神余灵,十分畏光,在你晕过去时,也停止了动作,不过多亏了郁世子及时赶来......”
岁祖月歪头,欲言又止地掀了掀睫毛,几许问,“人呢。”
“都在客栈,师姐,这里是巫山脚下,我们已经不在商墨国地界内了。”
岁祖月目瞪口呆,想到在枯井下坠时察觉到的传送阵,明白后无声咬了咬牙。
她若没看错,那是无定向的传送阵,传送地方并不固定!
最初被枯井吸入的小蜜蜂,并不在魔像窟里,她大概是与邵昊谨命里犯冲,竟然被传送到他給荷妖做法的现场,遭此无妄之灾。
岁祖月一口血闷在喉间,捂住左肩,随后忽地想到什么,眸光闪烁不定。
临近黄昏,外界天色渐暗,“我睡了多久。”
师莫暄:“不久,半日有余。”
岁祖月想起身,牵动伤口脸色一白,无奈坐了回去。
她摸出玉简看了会。
片刻,在师莫暄疑惑的目光里,岁祖月朝她招招手,小声嘀咕起来。
夜幕低垂,黑夜完全降临之际,一声哭腔响彻客栈上下。
“少司——呜哇,”古小山打着头阵,在岁祖月房间内,扯起嗓子嚎哭起来。
“醒醒啊!不要死!”
其余门徒见状,一个个赤红着脸也嗷嗷起来。
“少司是不是再也不醒来了......呜呜。”
哭丧似的齐声悲泣,从房间传了回去,确保整座客栈的房间都能听到。
与此同时,端坐在众门徒前的纤细身影,边硬着头皮喝药,边指挥道:“再大点声,”
门徒们更卖力了:“呜啊~~~”
是夜,岁祖月躺在榻上,药效作用下,灯烛一熄便感到昏昏欲睡。
她不愿入睡,侧卧在榻,指尖扣着被褥安静数着时间。
像在等什么。
夜深人静,客栈各房间,灯烛熄灭得差不多的时候。
终于,一点动静在她门口响起。
岁祖月跃动的手指一顿,赶忙闭上眼,佯装气息薄弱,昏迷不醒的垂死模样。
来人站在门边,迟疑探查了很久,最后在黑暗里,“吱呀”一声,悄然走了进来。
岁祖月气若游丝的躺在床上,察觉身影来到床边,嘴角微不可察地一弯,随后在对方伸手探来的刹那,她蓦地一跃而起,‘人赃并获’地擒住对方手掌。
“抓到了吧!你就是慕......”
话未说完,室内灯烛亮了起来,映在了一张俊美惊愕兼发白的脸庞。
岁祖月:“......”
邵昊谨呆愣在床边,看着唇红齿白,眉飞色舞无比精神的人影。
......不是要死了吗。
岁祖月眼皮微抽,五指松开,无言以对地烦躁起来,“怎么是你,偷偷摸摸来我房里做什么。”
意识到被骗了,邵昊谨脸色难看,闻声下意识握了握垂在身侧的另只手。
岁祖月好笑道:“不会是来给我送药的吧,别恶心我啊。”
邵昊谨身形蓦然一顿。
岁祖月想到前世,两人熟稔些时,邵昊谨发现她受伤,要不胡乱抹抹药就算了,要不就干脆不理,便经常自己摘些灵草,给她送来,还会分拣晒干让她备着。
因为在外做任务,丹药这些,用得极快,不时时有。
彼时觉得少年还挺贴心,人很好,如今岁祖月一阵恶寒。
装什么呢。
岁祖月兀自坐了回去,上半身靠着床头,后知后觉扯到伤口,边揉边没什么表情地说。
“有事就说,若是来为你的小荷花索命,我劝你还是省省。”
邵昊谨将那手负在身后,面若寒霜,“我已找到解决之法,用不着向你索命,只是需要你帮忙。”
岁祖月嘴角微抽,想说邵昊谨难不成受不了打击,得失心疯了。
她帮他救荷花妖?
“此事只有你能助我......”说这话时,邵昊谨脸上,由于自身尚且年少,比不得记忆中的天君时候,不由自主浮现出些许恼怒与薄红。
“作为报酬,我可以告诉你,前世一些事。”
“你会想知道,”他肯定道。
岁祖月隐隐猜到是什么,与她落狱有关,她盯着邵昊谨,眼底冷意更深。
好啊,知道她是冤枉的。
多半还知道真凶是谁。
邵昊谨也意识到什么,立马道:“当时想要借机生事,浑水摸鱼要你命的人很多,你在最森严的地牢里更安......”
岁祖月一声冷笑。
邵昊谨陡地噤了声。
倘若如他所言,她为何在此。
室内陷入寂静,话题到此为止,岁祖月指尖在手背轻扣,“用不着你起好心告诉我,我自己会查,何况,”
她似笑非笑地掀起长睫,看着人道:“我早就不信你了,”
邵昊谨面色猛地一僵,身体好似被人定住了般。
当他意识到非岁祖月相助不可时,整理了遍前世记忆,盘算过很多可能,岁祖月会做出的反应,唯独没想过,会是这一句。
可就这么一句,足够把他所有盘算,毁得片甲不留。
邵昊谨自认不会在意岁祖月所言。
毕竟人是会变的,甚至每个时期,性格爱好都不一样。而现在的他,不是前世已位及天君的邵昊谨。
如同魂灵投胎转世。
这世有了新的家人,爱人,朋友。谁能说......他还是上一世那个,拥有别的家人,爱人,朋友的人。
倘如能相遇,他们彼此都会觉得陌生。
他与魂灵不同的是,他多了些前世的记忆罢了。
但他就是他。
邵昊谨始终坚定的如此认为,可对上那双灯下冷眸,张嘴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她不信他了......
记忆里,她以前,从未怀疑过他......
不,也有过。
在他说慕相玄不好的时候。
陡然被一盆冷水泼醒了,邵昊谨冷冷笑了,扯了扯嘴角,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只说,“随你。”
话落,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临近门口,不知想到什么,又顿步半晌,他神情复杂地低声道了句,“对不起......无论其他,我不该说你没有心。”
按理这世上,最没资格说这话的,就是他了。
当邵昊谨说完,如石压悬的心,却没有丝毫缓解的时候,身后岁祖月笑了,手枕脑后不以为然道。
“没关系,你不必介怀,因为想杀你和花妖的心是真的,你们以后要小心了,我这人没有心思就算了,一旦起心动念的话......”
女孩玩笑似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动手。”
邵昊谨心下骤沉,回头看向似笑非笑的人影。
他知道她没开玩笑。
因为记忆中他见识过岁祖月如此......那时她心狠手辣得可怕,谁都拦不住。
没看到想看到的,还来了个添堵的。
岁祖月伤疼兼心里堵得慌,说完懒得理人,转头灭了灯烛,一翻身裹上被褥。
不等了。
身后灯影瞬灭,邵昊谨站在门口停了停步,低头看手里,从大巫师那拿到的救命良药。
看了半晌,少年面色难看地一揉,踱步没入夜色。
一袭墨袍红衫的颀长身影,在邵昊谨离开后,从廊道转角走出,俊眉深眸,如夜一般沉寂。
几许,他低头看手背,自离开魔像窟,浮现出的一朵象征不详的黑色小花。
想到大巫师嘴里念念有词的邪神诅咒,慕相玄淡漠地看了两眼,目光转向紧闭的房门。
邵昊谨一来就睡了。
傍晚的故意闹腾,到底是等谁......
盯着熄了灯的房间,慕相玄紧抿了抿唇。
*
受着伤,岁祖月睡得并不安稳,还得避开伤口睡。
进入梦乡之际,岁祖月有预感般,果然意识一番迷糊后,就破云见雾的看到了白衣身影。
但地方不再是上乾宫。
而是前世记忆中,一座云雾山庄。
庄主在三界颇有名望,寿诞之日,邀请了各方有头有脸的人物,岁祖月那时已与邵昊谨结为道侣,便与之代表天宫,到庄内赴宴了。
到了那,前来寒暄的人太多,她有些烦了,便对邵昊谨说,让他来应付,她要出去玩会。
没管邵昊谨同不同意,她说完就走了。
半路听闻,庄院有棵硕大的红枫树,血染似的好看,于是她抄着手,溜溜达达去了。
结果到了脚步一顿,远远看到红枫树下,一道丰神俊逸的颀长白影,乌发玉冠,捻着片似火枫叶打量。
岁祖月不知怎会梦到这些。
但她记得当时,发现是慕相玄,在对方转身看来前,她麻溜地掉头回去了。
看着树下身影,曾经有过的一幕,岁祖月手掌翻转,想要解梦,左肩受伤的地方却在作痛。
她疼得在梦里龇牙咧嘴,略一抿唇。
反正在梦里!
“我受伤了,”她没走,而是站在枫树下,探头探脑对人影说。
慕相玄黑眸微垂,目光从指尖枫叶,移到了岁祖月身上,像是打量了番,随后沉默不言看着她精致脸庞,似乎在等下文。
岁祖月哪有下文。
虽说是在她梦里,可告诉慕相玄受伤又能怎样,伤在她肩处,总不能让人给她上药吧......喂丹药也显得奇怪,让人给她熬药更是闲的没事。
思来想去,白衣青年手里的红枫消失了。
岁祖月抢过来捏着搓了搓,随后想到什么,垂着睫毛嘀咕道:“我今日很生气,有些控制不住脾气,就像小时候,在火焰洞的那次......”
岁祖月曾经被一众长老说顽劣难驯,惹是生非,不是没有道理。
她如今回忆起来,记忆最深的那次。
忘了当日那些同门,对她说了什么,总之把她惹恼了,于是她将那些人打包带走,抓去了火浪翻涌的火焰洞,要将他们丢进去。
莫说以一群孩童的法力,连长老掉下去,都会被烧得魂飞魄散。
一众同门吓疯了,哭着求她,岁祖月站在洞口,笑眯眯告诉他们求饶也晚了。
既然挑衅她,就做好失败任她宰割的准备!
后来许多长老闻讯赶来,先是勃然大怒,随后发现距离太远,来不及施救,于是一改厉色,变得温声细语,苦口婆心地劝她,让她把他们从火焰口放下来。
岁祖月觉得好笑。
这些个蝼蚁,刚才对她冷嘲热讽,挑衅个不停,这会知道厉害了就哭唧唧,她还以为多能耐。
那些个长老,也是变脸大师,发现从她手里救不到人,就开始装仁爱了。
她现在让他们跪下,他们估计都会照做。
这就是有力量的好处,能让所有人伏在脚下啊。
岁祖月分外享受,甚至暗戳戳筹划起,从大祭司手里夺走掌权,把神殿变成自己的地盘,开始自己称王称霸之路。
她那么强,为什么要受制于人?
然后慕相玄来了,在长老们的极力制止中,银发黑眸靠近了她。
他大抵也是来救那些人的。
岁祖月有些不高兴,但只是瞪眼看着慕相玄,有点像炸毛的小狮子。
两人对视。
身旁是随时能翻腾而起,将洞口所有身影都吞噬掉的烈焰。
慕相玄黑眸凝视着她,一张小脸被火烤得通红,“他们把你的小牌位拿走,说要烧了是吗。”
岁祖月想了想,随口道:“好像是吧。”
两人离得还有些距离,慕相玄朝她伸出手,似乎想让她过去,或者自己过来,低着嗓音温和道:“我给你做个一模一样的,别生气了好不好。”
“不好,”岁祖月神情一下变得不善,冷冷道。
慕相玄还要说什么,离岁祖月最近,叫洛南天的小门徒,陡然得知根源,赶忙哭天喊地道,“我错了错了!祖月,我不该笑你骗人!不该抢你的......”
岁祖月说:“我不是因为这个。”
洛南天还哭,甚至挣扎着抱住了她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仍是同样话词。
岁祖月顿时一笑:“好吧,就是因为这个,所以你去死吧。”
她一脚把人踹入了火焰洞里。
洛南天没死。
被趁她和慕相玄说话时,偷偷摸上来的长老,洛穗救了。
岁祖月记得这位女长老,是神殿少有,对她很温柔的长老。岁祖月其实看到她来了,但默许了。
就像她允许慕相玄靠近一样。
但也不能靠太近。
尽管人被救了,四周仍是一片惊呼和惨叫声,夹杂着其余长老的怒吼,岁祖月听得头痛欲裂,满脸戾气就要发作,被猛然上前的慕相玄,一把拽到了怀里。
“没事了没事了,”他不住抚着她头发,把她脑袋压到他颈间,像是想帮她隔绝四周嘈杂刺耳的声音。
隔着雪白衣襟,岁祖月察觉到他剧烈跳动的心脏。
扑通、扑通的。
像是紧张极了。
岁祖月眨了眨眼,仿佛发现了某些稀罕事,注意力一下从外界聒噪中转移了。
她脑袋拱拱,从慕相玄颈间抬起来,好笑道:“你害怕呀,我又不会把你丢下去。”
他不是一向冷静自持得很么。
岁祖月笑吟吟抬头,不觉得自己哪里不对,甚至有点莫名的得意,然后就看到一张前所未有冷沉的小脸。
大抵因为这人很少如此,岁祖月愣了愣,一时竟心虚起来。
“我、我真的不会伤害你,你别怕。”她磕绊着解释,然后被慕相玄指了指脚下,是离火口一线之隔的方位。
“你站得比所有人都近,你知道吗。”银发小妖近乎咬牙切齿。
岁祖月有点懵。
那又如何。
岁祖月不明白,但她知道,慕相玄真的生气了。
她委屈巴巴地瘪着嘴。
是洛南天那些家伙,先偷走她牌位,要她给他们乖乖笑一个,不然就烧掉她的小牌位,她才生气的。
她不受威胁,所以亲手烧了小牌位,作为代价,洛南天等人难道不该陪葬?
没想到慕相玄也帮着他们,岁祖月委屈过后,朝人恶狠狠地说:“我也不喜欢你了!”
她甩开他的手,慕相玄神色瞬变,扫到旁侧腾起烈焰,赶忙向她抓来,岁祖月本就只是暂且压制心底那团戾气,见状一把挥开他的手。
那一道力,直接把慕相玄推了下去。
等岁祖月反应过来,望着瞬间被火焰吞噬的白衣身影,脸色煞白。
银发小妖没死,但自那后,私下变得畏火,甚至一度连靠近烛火,都会疼得发颤,头发也从银白变成了鸦羽般漆黑。
他成了乌发小妖。
而岁祖月自那后,身上再没出现过任何戾气。
可是,今日又冒出来了。
岁祖月在魔像窟反应过来后,表面没说,其实是有些怕的。
某小妖以一己之力,让她对心里那股戾气,产生了某种深深阴影与抵触。
故而岁祖月在魔像窟里,被利爪刺穿时,没有回击。
她知道自己情况不对,那种时候不能有一点动静,否则她可能就会像被点燃久违的引线一样。
岁祖月当时也不确定自己能坚持多久,是先晕过去,还是先忍不住反击把魔像毁了,然后她知道......他来了。
她盯着梦境里的白衣身影。
风里,几片红枫飘过眼前,如梦似幻。
岁祖月张了张嘴,自己也不知想说些什么,想要对方做什么的时候,慕相玄捉住她的手腕,而后垂着眼,将她拽到了怀里。
和他当年苏醒时,做的第一个动作一样。
如记忆中一样,清冽而干净的气息缠绕而来。
青年身上是草木香。
小时候并着淡淡的桃花,后来是浅浅的松雪味道。
岁祖月忽地如释重负,自魔像窟,一直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她深吸口气,旋即脑袋自己会找地方似的,往慕相玄颈间埋了埋,又拱了拱。
反正在梦里,她就要她就要。
亲都亲了,还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