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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又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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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飞机后,沈听与瞿迟甦为癫痫患者急救的视频迅速被传到了网上,网络时代信息传播快速,两人到酒店办入住时,前台微笑着欢迎他们,发表了很长一段感谢荣幸之类的致辞,然后将这事儿上传打广告;但这是沈听自从被网曝后收到最积极的网络回馈;瞿迟甦没有阻止,沈听也不厌其烦地回答前台小姐姐的问题。
他们的时间很赶,中午需要与林志南教授见面,沈听在酒店房间收拾自己,然后和瞿迟甦一起去餐厅。
出门前是有些紧张的,一是马上要见的是他行业的大拿;二是他见过无数次瞿迟甦西装革履的样子,但从没见过谈生意的瞿迟甦是怎样的;想来应是有舌战群儒的气度。而他年纪不小了,还总是一身穷学生的稚嫩打扮;这在紧张刺激之余,又给了他些压力。
结果瞿迟甦,人还是那套灰色的休闲服,沈听跟他说了自己的顾虑,瞿迟甦笑笑说:“谈生意?那是陆拙的事。”
陆拙,又是陆拙啊。
为了照顾林教授的身体,见面约在南方医院附近的一家餐厅,林志南先生也是血液科的大牛级人物,南方医院的返聘教授,瞿老在很多年前曾经在南方医院就职,后来女儿女婿故去,就去了银坛。他与瞿老一直是亲密的合作伙伴,两人都是国内血液病的领军人物。
只是时光如梭,曾经一起治学,年轻力壮的两人现如今已经垂垂老矣,还戏剧性地双双进医院修养。
林志南教授精神很好,专门为了见瞿迟甦出门,在看到他们一行人时,激动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迎接,“小瞿来了!你爷爷怎么样?”
服务员把包间的门关上,瞿迟甦快步上前,握住林教授皱巴巴的手,“还是老样子,在医院养着;林爷爷你呢?”
“不好不坏,人老了各个器官都衰退了。”林教授苍老的手搭在瞿迟甦手上,他说话很慢,“现在课也上不了了。还是你爷爷厉害,人都进医院了还要搞项目,我是比不过他了。”
“林爷爷说笑了。”瞿迟甦笑笑,自己家里那老头从不谦虚,他也不准备再辩驳什么,往后一错身,将身后的沈听让出来,“林爷爷,这是沈听,我爷爷跟你提过,负责这个项目,想来跟你学学数据分析。”
站在瞿迟甦身后,聚精会神学习社交技巧的沈听突然被cue,只得愣愣上前,与这位大牛攀谈“林老师你好,我叫沈听,算瞿老师的学生,麻烦你了。”
“优秀的后生。”林教授与他握手,年轻的皮肤与苍老的手接触,令沈听猝不及防地感到了时间地流失,这么近看,林教授的脸上还有依稀可见的老年斑,犹豫衰老,眼眶的位置凹陷下去,显得一双眼湿润浑浊,他比瞿老更随和,更平易近人,“孙义那小子团队的,我知道一点,科研能力不错。”
沈听低下头,如是说,“是,我现在主要是负责帮瞿老打打杂。”
林教授没在这师徒几人的关系上发言,他只是长叹一气。“老了,我现在教不动了,你跟冰冰多多讨论。”
林教授身边站出来一个女孩儿,很年轻,头发又多又黑亮,妆容精致,穿着宽松的白色衬衣和紧身的半裙,性感又不失少女的气息。
“嗨。”女孩儿先冲沈听甜甜一笑,随即转向瞿迟甦,“迟甦,好久不见。”
“这是林教授的孙女,林又冰;刚在国外念完统计学的博士。”瞿迟甦先向沈听介绍,又向女孩儿打招呼,“是很久没见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原来是林教授的孙女,沈听还以为是助理或者学生。
“都快一个月了,你果然一点都不关心我啊。”林又冰嗔怪地看了一眼瞿迟甦,他比沈听矮半个头,从沈听的角度能看到她撒娇般撩起来的眼皮,还有扬起的秀丽的下颌骨,她说完又向沈听伸出手,一脸温柔大方,“你好,我叫林又冰。现在南方医院科研岗混着,跟迟甦一样,没继承老人的衣钵,不过瞿迟甦是为了追求理想,我是不想掉头发。”
她的眼神又越过沈听,与瞿迟甦隔空交流;瞿迟甦没说话,笑着摆摆手否认。
“现在我爷爷的组里混日子,关系户,多关照。”她继续补充。
沈听微微低头,与她回握,女孩儿的手骨节纤细秀气。
她这句关系户的确是自嘲了,瞿迟甦一报他的名字时,沈听就知道了,美国名校统计学专业,虽然没有走血液病的专科,但是发表过高质量论文,且林教授组里的很多课题在统计方面都有她的参与,沈听研究统计时还看过她的文章。
认识后,几人一起吃了个简单的午餐,林教授身体不好,不能进食太多,林又冰又注重身材管理,瞿迟甦他们算是世交,三个人的行业都不同,聊得都是家长里短,一餐上寒暄关怀是少不了;沈听作为餐桌上唯一的外人,在被安排好工作后,就再也接触不到话题中心,倒是有了足够的时间吃东西,只是瞿迟甦怕他尴尬,时不时跟他说说话,也为他抛出一两个话题。
沈听就想起瞿迟甦说他也不喜欢社交来的。
但他在这样的环境下如鱼得水,各种体己漂亮的言语信手拈来。
有没有可能这其实不算社交?
瞿迟甦喜欢男的,不代表不喜欢女的吧?
饭后,林教授回医院的职工院休息,林又冰带着瞿迟甦和沈听参观南方医院。
说是参观,但林又冰才回来,也不是很熟悉,多次说带他们去一个地方,结果给带到了另外的地方。倒是瞿迟甦还能在某些地方给他纠正一下。
他们走到了内科大楼后面的小道上,这里有个小型公园,侧边就是职工住宿区。林又冰爽朗地笑笑,“回来就每天待楼里了,这医院太大了,现在还没认全;迟甦你怎么记得这么牢?”
已是傍晚,天色擦黑,瞿迟甦双手抱臂,灰色短袖下是线条硬朗的手臂肌肉,由于是散步闲聊,步子放得极慢,一双长腿抬起来要停留一两秒才迈下去,走得漫不经心。
南方近海,夏天的夜风十分舒服,拂在身上很凉爽,沈听侧头等瞿迟甦的答案。他看着瞿迟甦的灰色短袖,莫名觉得他很温柔——不再是面面俱到,事事照顾那种中央空调式的虚假温柔,而是生起一种舒适感,令人向往与他长期这样亲密相处。
那人看着住宿区已经点亮的灯光,阳台上的盆栽,像是陷入了一段回忆,“以前每年寒暑假的时候,我爸妈都带我回来,老头春节一般都留在科室,尽量让外地的医生能回家过年;我们就来医院这边陪他。快二十多年了,医院的主建筑还没怎么变。”
那时候,母亲一直因为在国外定居很愧疚,尽量多抽出时间陪爷爷。他还记得春节的时候,爷爷在科室里值班,爸妈有时候过去陪他,有时候在房子里做饭,打扫屋子;长期在美国生活的小孩儿,对两样都没有兴趣,就在医院里面疯跑胡逛。
春节时的医院不如暑假那般拥挤,街道两旁的树上会挂红色的小灯笼和红色的LED灯,把夜晚照得红亮红亮的。
后来有了虞洁,这个比自己小很多的妹妹,她不喜欢看这种别具特色的夜晚,听不懂同龄小朋友的中文就急得跟人吵架,瞿迟甦的工作就变成了带小孩儿和为她搜索街巷上各种各样的甜品。
为什么是甜品呢?因为他们妈妈的厨艺太好,家庭观念也极强,主食是一定要在家吃的,但她不做甜品这种不健康的东西,这是他们极少拥有购买权自由的东西。
但这个乐趣也在虞洁长出蛀牙后被终结。
后来,他父母去世,他爷爷也离职去了银坛,这里就成了他记忆里一个微不足道的坐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