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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合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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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血液病学峰会回来后,沈听跟瞿迟甦就再也没联系过。
之前几乎每天都互发消息这种关系是怎样维持的?大概是自己不知轻重地叨扰别人。
在他看来,他只认为瞿迟甦就是普罗大众中的一员,最多是声音好听些,会关心人一点。
但那天见过真人之后,沈听自认是没有勇气拿自己那些琐碎的事去打扰别人了。
但瞿迟甦为什么不联系他了呢?
思虑到此,坐实了之前的纠葛出于自己单方面。
处女座的沈听认为也可能是他那天表现得不好,是演讲的不好,没给瞿老拉到赞助?还是瞿迟甦见到他,觉得他这个人也不过如此,从而失去了跟他继续联系的兴趣?
不过都是男的,瞿迟甦不应该那么在意另一个男人的长相吧?
除非他也不直?
他自嘲思路已经跑偏十万八千里。
沈听拿起手机,想给瞿迟甦发个消息试探。
可是两天没联系,突然来问人在干嘛又过于刻意;他手指弯曲,把打出来的几个字删掉,又想问问瞿迟甦瞿老的项目还继续做吗?
这样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那天瞿老没找到愿意合作的人,最后还是沦落到问自己的孙子要钱。
况且,瞿迟甦觉得自己是帮着瞿老要钱的怎么办?
手指在对话框上不知道停了多久,再定睛一看,界面上已经弹出一条消息。
因为没有振动提示,接收到消息其实有一段时间了。
瞿迟甦:沈听,找时间见个面?
沈听心里一紧,回道:怎么了?
瞿迟甦:我爷爷那天谈到的项目,我们见面聊一下?
沈听回了个好,两人又在见面的地点上拉锯很久。
瞿迟甦本来想约在咖啡馆,但心里有鬼的沈听又觉得两个大男人去咖啡馆,有些欲盖弥彰了。
又不想麻烦瞿迟甦到医院找他,最后定在了瞿迟甦的公司。
沈听长叹一声,后脑勺重重地靠在椅子上,和这样一个人交流,犹如游标卡尺卡在他的咽喉上,测量着他前后跳动,即将脱离嗓子眼的心脏。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羡慕齐皓那样的人。
到了约定时间,沈听按照瞿迟甦发的定位打了车。
说实话,他和瞿迟甦交流已久,但是他还不知道瞿迟甦是做什么的。
只知道他是搞程序的,不然瞿老出言把人当作不用花经费的劳动力,还是个很有钱的搞程序的。
难道瞿迟甦同意给瞿老钱了?
那真是一笔很大的钱啊。
这些项目的钱常是公司或者机构给,要是个人给他们做研究,但什么都没研究出来的话,实在像个冤大头了。
沈听按照瞿迟甦发的定位到了公司,那是市中心地段较好的一个位置。
这里有很多做软件研发的,被称为城市的科技圈,有许多大大小小的科技公司,有的大厦高耸入云,虚幻得像块迎风招摇的木板;也有些创业得年轻人,租个房间能当作工作室,吃住都在里面。
但却没人瞧不起他们,这些毕业于名校的学子,不知多么天赋异禀,坚韧努力,也许哪一个早晨就能创造奇迹。
沈听这时才对瞿迟甦有更进一步的了解。
以前听过瞿迟甦的这家公司,参与市面上比较风靡的几款APP的设计,主要做的还是跟芯片相关的,他们的老板也被称为科研型的企业家,为人十分低调,更具体的消息沈听就不知道了。
沈听被带进瞿迟甦办公室时,他正在敲电脑,手机被放在右手边,屏幕还亮着。
那人抬起头来,眼镜反射着屏幕上的光,白而明亮,像是戴了高科技眼镜,温和冲他一笑,“坐。”
沈听穿着白色的薄款卫衣,在西装笔挺的瞿迟甦面前被压了一头,他礼貌落座,目光撇过瞿迟甦的手机,屏幕上是微信聊天界面。
两个老年风景图的对话,其中还有一个是他。
隔着屏幕跟面对面的确不一样,他斟酌着开口,“你打算给瞿老师投资了?”
“没。”瞿迟甦的视线也跟着瞟向自己手机,他轻笑一声,把屏幕摁灭,“即使我不是从医的也能看出来,那个项目前景很不错,但是需要经费太多,我公司没有投资这么大医疗项目的先例。”
他的手臂搭在桌上,衬衫撩到手肘下一点,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臂肌肉;目光时而落在沈听面前的办公桌上,时而跟沈听进行眼神交流,礼貌而真诚,是个很善于交流的人。
跟瞿老不一样。
跟他也不一样。
社交技巧信手拈来。
“那还是其次,我爷爷上了年纪,没有能靠的组织,能用的几个学生他还看不上——”他说到这儿又低低笑了声,仿佛是在为瞿老的恃才傲物抱歉,仔细一品又根本没有不认同的意思,“总不能七十多了,还让他自己上实验吧?”
他平缓的声音慢慢流入沈听的耳朵,清晰有条理,沈听只得点点头,表示赞同。
“听说你离开临床了?”瞿迟甦边低头拉抽屉,视线落在沈听脸上,看到他点头才从抽屉里拿出份文件,“老爷子很笃定地说你肯定想做医生?你先看看这个。”
他把文件推给沈听,看着对面那人稍稍疑惑,修长的手指翻开薄纸,“老爷子早表示不想在银坛医院上班,我们投资了家医院,私立的,比不上银坛,但设施、待遇都可以,我爷爷平常被气到了也隔三岔五地去住住。”
去住住是住院的意思。
沈听看着手里的雇佣合同,他和银坛医院没签长期合约,虽然能接受,但那天孙院长的话多多少少像盆凉水,浇在他本就燃烧得不甚热烈的心上。
他愣了很久,问:“是你家的医院?”
“占股百分之五十以上,也算是吧,待遇上可以保证。况且——”瞿迟甦十指交叉陇成塔状,他观察着沈听的神色,又接着说:“私人性和安全性也很好,医院的宗旨是为患者提供优质医疗服务,但患者和医务工作者也是对等的,我们绝对尊重医生的私生活,无论你有什么私事——我知道你现在对这个很困扰,加入我们医院的话,也能保证你和你的朋友关系稳定——”
沈听暗暗冷笑了声,知道自己那可笑的绯闻也被他知道了。
瞿迟甦稍等片刻,还未听见对面的人回话,抬眼望去,沈听垂眸看合同,但实在不像认真阅读的样子。他打开抽屉,又抽出份硬壳册子,放在桌面上推过去,体贴地说到,“不是很出名的医院,你可能都没听过;不用急着决定。这里有份宣传册,你可以翻着玩,也可以下来查查资料,签合同的话,随时都可以。”
沈听拿起桌面上的宣传册,绿底白边的纸面设计得整洁大方,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站在医院前,意气风发又端庄肃穆,的确比在公立医院累死累活的他要活得滋润。
沈听放下没仔细看的资料,抬起眼来,正好撞进瞿迟甦的黑眼珠中,“冒昧问一句,为什么希望我过来?”
他思索了许久,因为他和李瑞安的事闹了个笑话,交情不深的瞿迟甦同情他?
还是瞿迟甦希望自己能给他打工?
最可能的是,瞿老的要求?
对面的人似乎愣了一下,作为科研型的企业家,瞿迟甦从零做起,面试过很多人,见过许多的天之骄子,大多数人会问,为什么不是我?
沈听这个学历,换成他们的专业,也基本可以做到随便挑公司了。
沈听问的却是为什么是我?
这个没来及准备的问题,让他的心跳微微加快,像是很多年前,面对母亲的盘问会撒个谎一样,一口气沉在腹部,他不动声色地说:“是这样,医学的事我实在是个外行,我爷爷很欣赏你,他说你现在的境遇不太顺利。”
嗷,原来是爱屋及乌啊。
果然跟他猜测的一样,是因为瞿老对他的同情,才让瞿迟甦伸出援手。
他摩挲着食指,顷刻间回忆起自己一路上学以来的经历,想起最开始时成为母亲的骄傲,成为母亲跟别人炫耀的资本,再后来他年年都成为母亲哀叹的对象,“谢谢瞿老师,但是我没有打算进入私立系统。”
瞿迟甦没有说话,面上也未展现出一丝惊疑,“老实说,我是希望你能去的,毕竟这是条更简单的路。”
他停顿片刻,语速变慢了些,“但是我爷爷说,你一定不是选择简单的路的人。”
瞿迟甦不紧不慢从抽屉里又掏出一份文件,让沈听疑惑,科技公司总裁的抽屉里,究竟还能掏出多少不相关的东西。
“你现在有空做这个吗?”
沈听翻看着资料,是瞿老请他代理这个项目的责任书,以及一份保密协议;他的确想把这个项目完善好。
“你准备给瞿老师掏钱了。”
瞿迟甦轻笑一声,向他偏了偏头,意思是“当然”。
那样子,帅得有点蛊。
沈听连忙低下头,细读着文件的条款。
不得不说,瞿老的格局很大,这份合作关系中,对沈听的权力给了足够的保护;生生践行了瞿老曾经说过的,不让合作伙伴吹亏的宗旨。
“我没什么问题,谢谢瞿老师的信任。”沈听礼貌极了。
“签个字?或者你回去签也没关系。” 瞿迟甦把钢笔往前一递,“但你早点签我就早点交叉。”
“现在就行。”沈听接过手里的钢笔,流畅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他的字迹很好看,虽然做不到书法家那样遒劲有力,笔走龙蛇,但胜在赏心悦目。
“对了,程序的事,你还负责吗?”沈听心怀一丝希冀。
“嗯?”瞿迟甦似乎还在看他的字迹,从纸张上抬头,眼神里有略不可察的迟滞,“可以,这个项目是我以个人名义赞助的,你有任何的问题都可以找我。”
沈听礼貌地点头道谢,想再和瞿迟甦聊几句。
向来不善交际的人在瞿迟甦面前,拘谨暴露无疑,他不禁怀疑,那个和瞿迟甦相谈甚欢的人是谁。
难道从手机屏幕前剥离出来,他就丧失了所有的勇气。
桌面上的手机震动几下,瞿迟甦冲他歉意一笑,接起电话。
手机贴在耳边,面前的人往椅背上靠去,那是一个无比放松的姿势,“嗯,你过来再说,现在不行。现在还有事,到时候给你打电话。”
松弛的嗓音清澈悦耳,像是情人间的低语。
瞿迟甦挂掉电话,又看向沈听;眼神问他还有什么想说的。
沈听从三言两语中听瞿迟甦大概是马上有事,“瞿先生,那我先走了。”
瞿迟甦点点头,看着沈听颀长的身影向门外走去,“沈听,你可以随时来找我,无论有什么问题——”
沈听离开时,在电梯外撞见一个人,来人又高又瘦,五官明艳,比他还高了一个头,还往他脸上瞟了一眼。
沈听在手机上打了车,与来人错身而过。
计程车等在写字楼下,沈听赶忙上前,敲了敲车窗,拉开后座的车门。
屈腿往座椅上跨时,有根什么东西硌着自己的大腿,他伸手往裤兜里一摸——
坏菜了!
他顺走了瞿迟甦的钢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