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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第 10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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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生的努力下,奈特终于醒过来了,但是情况依然不容乐观,医生说他体内的毒没法子完全排出,已经伤到了五脏六腑,可能……可能已经时日无多了。
听到这里,周围的人们不禁发出一片哀嚎声,阿格里帕无力地跪倒在地,眼泪如开闸洪水一样汹涌流出。
但奈特本人却表现得非常淡然,他甚至还有精力笑着对周围的人说:“别这样丧气嘛,我这不是还有几天可以活吗?只要能完成我和大家共同的心愿,那我这一生就不算白活。”
人们围着他哭得更大声了。
但就算再难过,日子也得接着过,在将周围人都打发走后,奈特便伸了个懒腰,说:“饿死了,阿格里帕,给我做顿晚饭吧,不用太麻烦,简单点就好。”
守了奈特一天,几乎没怎么动弹,阿格里帕也很想起身走动走动:“好啊。”
刚答应完,阿格里帕又察觉到不对,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你还敢吃我做的东西吗?”
“怎么不敢了?”奈特反客为主,调笑道,“吃你做的东西,我至少得吃完再死,不吃你做的东西,我现在就得饿死。”
这本来是一句讨阿格里帕笑的俏皮话,可是阿格里帕根本笑不出来,黑着一张脸,嘴唇都在颤抖。
奈特又连忙催促他:“快做饭去吧,再等一会儿我就不是被你毒死的,是被你饿死的了。”
阿格里帕这才慌慌张张去做了饭,端到奈特的床前喂他吃。
奈特吃饱喝足,表现得啊十分满意,他伸了个懒腰,说:“有人伺候的日子可真好啊~”
填饱了肚子,他整个人都显得精神了不少,阿格里帕看着他故作轻松的笑着,自己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甚至,一股悲凉直冲头顶,弄得他鼻子一酸。
奈特吓了一大跳,惊道:“呀,你哭什么?”
阿格里帕流着泪,擦了擦鼻涕,他说:“对不起。”
“没事的,你只是做了你该做的事。”
“对不起。”
“真没事。”
“对不起……”阿格里帕终于僵持不住,扑进奈特的怀里,压低了嗓子呜咽起来。
在奈特回来后不久,阿格里帕提上了一些伴手礼,想要去感谢一下那个救了奈特的农户,可他到瀑布地下找了好几天,都没有找到奈特所说的农户的影子。
阿格里帕站在森林里想了很久,才终于琢磨出了一点端倪。
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农户,这只是奈特编来骗阿格里帕的。
因为如果真有什么农户的话,奈特在讲述这些天的经历的时候一定会有很多的细节漏出来,可他什么细节都没有说,就那么一笔带过了。
他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谎?
阿格里帕想了很久才算想明白:也许,奈特只是想编出的一个借口来让阿格里帕相信他的心态变了,变得真心想要救助罗马的人民了。
因为以他从前的作风,很难让人相信他突然转性变成了一个大好人,所以他才需要编出一个故事来让阿格里帕相信他。
但其实,奈特真正的想法应该在后面:现在的他已经时日无多,比起复仇他更想将不多的时间用来完成凯撒没有完成的事情。
阿格里帕站在森林里,最后坐倒在地上,抱着腿龟缩成一团。
他在想,如果没有那个所谓的农户,那么身受重伤又身中剧毒的尤利乌斯又是怎么在这森林中活了那么多天,他该要在这人迹罕至,野兽丛生的森林中受多少苦,最后才能回到自己身边啊?
想到这里,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凉透了,心都由此拧成了一团,好像五脏六腑都在痛奈特之所痛。
阿格里帕想:傻子,你可以对我说实话的啊,怎么就不觉得我会相信你呢?
两人现在似乎还像从前一样亲密无间,阿格里帕会给奈特做吃的,奈特也会事事都记挂着阿格里帕。
可是,只有阿格里帕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曾经的背叛像是一根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刺,再亲密无间的时刻,阿格里帕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件事,如此清晰地记得:自己曾经背叛过这个人,并想要他的命。
为了避免那些尴尬和痛苦,那之后阿格里帕总会刻意避着奈特。
奈特的生活也安排的越来越繁忙,也顾不上照顾阿格里帕的小情绪了。
到了,不知道是奈特生疏了阿格里帕,还是阿格里帕生疏了奈特。
阿格里帕试着去接受这样的转变,因为人总不能样样都要。
那之后,奈特总是很忙,像是想要巴了本的在他有限的时间里做完这几乎看不到头的工作,但同时,因为中毒的缘故,他的体力又变得很差,情绪一激动,人一受累,就会晕厥,这似乎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他生了病,最需要的就是时间来休息,可偏偏,他最缺的就是时间,只好燃尽自己的生命来做他想做的事,可这样又会加剧他生命的消耗,让他的时间变得更少,一时间,连奈特自己都有些着急了,他晕厥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
那一天,奈特突然说:“是时候指挥人们进行暴动了。”
阿格里帕大惊:“为什么?这样会死很多人的!”
奈特扭过头看阿格里帕,眼睛里满是怜悯,他说:“你以为人们一直只在内心暗暗愤慨,却不实际去动手让那些贵族们吃些苦头,这样就能求得利益吗?演讲唤醒了他们的心,可他们如果不付诸于行动,除了加深内心的痛苦什么都做不到,只有行动起来,靠打的才能争取到自己的权力,长痛不如短痛,一直这样下去受苦的不只他们,还有他们的子孙后代,现在行动起来,至少能够确保他们的孩子不会跟他们过上一样的生活。”
阿格里帕似懂非懂,点了点头:“你总是对的。”
奈特拍了拍阿格里帕的脸,笑说:“亲爱的,别这么盲目地相信我,其实我自己心里也没有底,还不知道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阿格里帕说:“只要你想,就没有你做不成的事。”
奈特的瞳孔微微张大,他说:“哎呀呀,这么相信我,搞得我都不敢说自己做不到了。”
事实上,奈特也真的做到了。
初期组织了几场小的暴乱,效果都很不错,尽管还没有影响力大到可以让贵族让步的地步,但是至少让那些贵族们知道了有这样一群人有这样一种诉求,而对百姓来说最现成的好处是打劫了城里的贵族,先到的都捞到了不少好处。
尝到了甜头,人们发动暴乱的态度就越来越积极了。
那之后,奈特每到一个地方都会迎来人们热烈的欢呼。
听说为了压制这股崛起的势力,罗马甚至都没有再向外扩张地盘了,而是收起兵力用来打压他们这些游散却又不容小觑的势力。
他们在高卢行省第一次遭到了大规模的镇压,死了很多人。
挫败带来的损失是巨大的,不只是人命,还有人心。
活着的人们也开始对未来,对奈特的蓝图产生质疑。
人心一旦动摇,就会导致溃败。
罗马在大胜后开始加大投入镇压他们的兵力,他们又接连失败了好多次。
陨落是很快的,他们从一开始的声势浩大到后来被围剿得不剩多少人马还在追随着奈特。
主动离开的人们纷纷一转话头,开始叫骂起奈特,说他是骗子,是祸患,是反贼。
阿格里帕端着一盆洗脚水进来,看到奈特正依靠在床沿小憩,看起来已经睡着了。
他这些日子实在太累,简直就是心力交瘁。
阿格里帕也不将他喊醒,自顾自将他的脚抬起,脱掉鞋袜,放进了水盆里。
奈特整个人突然抽动了一下。
“怎么了?水很烫吗?”阿格里帕连忙将奈特的脚从水盆里拿出。
奈特已经醒过来了,说:“没有,刚做了个噩梦。”
“梦见什么了?”
奈特犹豫了一会儿:“不记得了。”
阿格里帕叹了口气:“肯定就是被那些人气的,他们可真是不知好歹,前天还在叫你救苦救难的神明,今天就扭头叫你反贼,要将你驱逐出去。”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人们为了活命都只会跟着会胜利的一方走,现在我们露出颓势,他们自然会放弃我们,没有鸟儿会一直呆在一棵摇摇欲坠的树上,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稳住身形,让人们相信我们是可以依靠的。”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还是让人很来气啊。”
奈特将脚又伸进水盆里,伸出手来拍了拍阿格里帕的脸颊:“别气啦,阿格里帕大人,放平心态,先将我们的日子过好了,人们自然都会愿意追着你跑的。”
“那你接下来还有什么的打算?”
“可能战争对我们来说暂时还太早了,需要时间再积蓄一些力量才有用,可我只是怕我没有足够的时间。”
听他这样说,阿格里帕的心忍不住又抽痛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说什么胡话呢?你会好起来的,行省的医生不靠谱,等我们去了王都,占领了那里,让天底下最好的医生来给你看病,还怕这些?”
奈特微微笑了笑,没说话。
阿格里帕又自顾自絮叨起来:“你啊,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照顾好自己,养好身体,也别太操心了,自己有本钱才有机会再做别的事对不对?”
阿格里帕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却没听到一点反应,他猛然抬头,发现奈特已经又睡过去了。
已经虚弱成这样了吗?
阿格里帕伸出手,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干净水渍,之后,手忍不住伸上前去,捧住了奈特的脸。
这张脸,现在已经变得如此憔悴。
脸色惨白,眼圈发黑,嘴唇无色,估计要说他只剩几天的活头不知情的人也会信,可是,一旦上了祭台演讲的时候,他整个人又会在瞬间迸发出惊人的活力,神采飞扬,好像只要他在,光就一直洒落在他身上,他带上月桂冠的样子,像极了那个被人们放置在记忆的一角的阿波罗神。
光明与美丽同时加诸于他身上,永远都能吸引走所有人的目光。
可是只有此刻,他褪去了所有的荣光,满身疲惫的在这方小屋中休息的时候,这样脆弱又黯淡的模样,是别人从来没有见过的。
此刻的他,就只属于阿格里帕一个人。
光明与美丽的背面,黯淡与萎靡的一面,只有阿格里帕一个人能够看到。
阿格里帕捧着这张脸,像是捧着一尊宝石制成的金贵雕塑,手轻了怕他滑落碎裂,手重了怕他融化破碎,多一分力少一分力都不可,必须要保持着相当的克制才能掌握好合适的力度,保持好合适的距离。
就如同,现在的他自己。
那一刻,不知是哪里生出来的冲动和勇气,阿格里帕忽的低下头,在奈特嘴上轻吻了一下。
没有反应。应该是睡着了。
只是一口,根本就不管用。
淡淡的冷香味从鼻息间传来,几乎要搅乱阿格里帕的理智。
废了很多的力气才保持着的合适的距离在那刻突然便出现了偏差,而偏差一出现,便会忍不住想要破罐破摔。
阿格里帕伸出了舌头,探进了奈特的嘴唇里。
才刚一探进,便遇到了舌头这个阻碍,他开始变得焦躁,舌头开始四窜着寻找一个入口,但很遗憾,一直没有找到。
这份焦急让阿格里帕几乎无师自通地动了动手指。
对了,只要手指按开他的下巴,就可以撬开他的牙齿了。
思绪刚一浮现,手便已经有了动作,开始发起了力。
但下一秒,阿格里帕就突然浑身一个激灵,松开了奈特。
啊,他刚刚在做什么?
实在了昏了头,昏了头。
他略带怯意地低头看尤利乌斯,发现这个人还睡得好好的,一点都没被外界的事影响到似的,看起来对阿格里帕是全然放心的样子。
内心不禁升起一股愧意,灰溜溜撒了手,低下身专心致志替奈特洗脚,头都不敢再抬了。
手也不敢重了,怕弄醒奈特,但是心中蓬勃的情绪却无处安放,于是,只好更加用力的攥紧了手中的毛巾,以此来按捺心中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