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 3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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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兰千纪手里的礼袋掉落在地，数颗洁白圆润的珍珠从中滚出，落在地面上沾染了些许尘土，看上去不再夺目。
“爸爸！”
她像只终于归家的雀鸟，眼里满是对亲人的思念。
眨眼的功夫她已经从门口飞奔到那个棺椁旁，似乎不顾及腥臭的血液会在她华丽的衣裙上留下难以洗净的痕迹，伸手紧紧的环住了有些狼狈的男人的脖颈。
“爸爸，我好想你…”
多年来孤独的隐忍在这一刻终于得到回应，玖兰千纪不受控制的落下泪，声音哽咽。
玖兰李土的身体经过时间的沉淀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此刻他任由自己的小女儿抱着自己仍旧有些脆弱的身体，妥协般的抬起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怎么还是这么粘人？”
玖兰李土的声音是罕见的温柔。这个夜世界里出了名的疯子在面对自己的女儿是展现的是难得的宠溺。支葵千里被眼前的画面冲击着站在原地，亲眼看见玖兰李土的行为后他分不清此刻心里的感受是什么。
真好啊。
他的妹妹，像传言中的那样被这个疯子爱着。
支葵千里眼睛有些干涩，但他不愿眨眼，贪婪的看着眼前跨越多年再度相逢的父女，感受着他们之间不被外人所插足的氛围。
虽然不知道大伯父叫自己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但想来一定是对他不好的事情吧。
不过已经无所谓了。
支葵千里这么想。
能够亲眼确认妹妹的幸福，就算玖兰李土要杀了他，他也认命。
“呜呜，爸爸，你睡了好久好久，我找不到你…”
失去玖兰李土的这些年她过得并不好。哪怕枣川京毫无条件的站在她的身后，夜世界依旧有不长眼的家伙冒犯她。
一开始她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能咬碎了那些委屈咽进肚子里，强颜欢笑的面对那些不怀好意的人。直到枣川家势如破竹般崛起，那些人才收敛起来，重新恢复对她的尊敬。
此刻这些埋藏多年的委屈随着玖兰李土的苏醒重新破土而出，玖兰千纪只觉得难过的情绪要将她溺毙。
名为痛苦的海洋里，玖兰李土是她所能触及到的唯一一片浮木。
玖兰李土那双邪气的异瞳落在玖兰千纪身上时总是写满了柔情，让他看上去像寻常人家的父亲。此刻他赤裸着身体浸泡在血水里，不厌其烦的擦去小女儿眼角的泪珠。
“你不在，他们所有人都欺负我…”
玖兰千纪将头埋进父亲仍未完全恢复的脖颈，汹涌的泪水落在玖兰李土的肌肤上，烫的他心头一颤。
“哦？都有谁欺负我们的小千纪了，跟爸爸说，爸爸帮你报复回去。”
这是独属于玖兰李土的纵容。他抚摸着女儿早已及腰的和自己别无二致的卷发，感受着这份浓厚的依赖，心酸的同时又感受到独属于他的幸福。
和玖兰树里带来的幸福不同，这是更加安心更加令人放松的情感。
是时隔多年他终于认清的情感。
“元老院那帮老不死的，还有那个玖兰枢，他们一点都不把我放在眼里！”
大伯父听着玖兰千纪的控诉身形僵硬，感受到玖兰李土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慌忙摇头。
就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对玖兰李土的软肋不敬啊。
玖兰千纪似乎没察觉到空气的凝滞，依旧叭叭的说个不停，要把这些年来所有的不高兴全都宣泄出来。
“还有那个锥生零，总是拿着那把破枪指着我。我好害怕啊爸爸，他总是想杀了我啊！”
“贵族里面的恩兰说我是没人要的野种，燎伊家更是带头欺负我，在宴会上说不承认我的身份！”
“还有紫藤海家那个傻子，看你不在了竟然想着逼迫我嫁给他！”
玖兰千纪的眼泪像是源源不断的水泉，哭着喊着诉说着一切他所不知道的委屈。
在他不辞而别的时间里，他的小女儿失去了最强大的靠山，遭受着整个夜世界最为纯粹的恶意。
这些都是玖兰李土曾经造下的孽。
在玖兰千纪来到他的身边之前，他在夜世界呼风唤雨肆意妄为，被他欺压的吸血鬼不敢将怒火发泄在他的身上，便将矛头对准了他那尚且年幼的女儿。
玖兰李土听着这些碎碎念，只觉得心里蔓延起一股不知名的情感。
像是人类所说的，愧疚？
尚未恢复完全的身体此刻已经有些许的刺痛，但他仍旧抱着自己的女儿，像多年前那样容许她的一切任性。
总归是他的不是，才让小姑娘遭受了这么多的白眼。
他想，他此刻的模样一定是和过去大为不同的。
这点从大伯父震惊的眼睛里就能看出来。
多年前他对玖兰千纪虽说宠爱，却远不如现在这般放纵她。
但那又怎么样呢。
玖兰李土这么想着，遵循着心里的声音轻声安慰着哭的几近昏厥的小姑娘。
怀里抱着的是他的女儿，是在过去那么些年里无条件选择他，又在成百上千个失去他的夜晚里独自哭泣的女儿。
是他在这世间仅剩的温存。
时间会带走所有的伤痛，奔流向前的时间里所有人只看到了玖兰千纪背靠枣川家日益嚣张的行为，没人知道无人在意的夜晚里玖兰千纪曾经绝望到自杀。
支撑她一路走来的才不是虚无的时间。
如果不是早已知晓玖兰李土的存活，她早在过去的时间里成为天地间最为平凡的白沙。
玖兰李土知道她的性格，虽然没人说，但他能够猜到自己的女儿一定做过什么惊为天人的举动。他一手将她带大，把她塑造成一个完美的附庸，自然也明白自己在她心里的地位。
“好了好了，不哭了，眼泪鼻涕糊我一身像什么话。”
“爸爸这不是醒过来了吗？乖，我答应你，再也不会留我们千纪一个人了。”
“衣服上都是血，都不漂亮了。”
支葵千里最终还是垂下了眼，不再去看那对父女。
身为玖兰李土的孩子，此刻那个男人表现出的柔情是他从未见过的。
同样是玖兰千纪的亲生哥哥，可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见过她这么幸福的模样了。
明明和他们同样是一家人，此刻他却像个局外人。
不，他只能是局外人。
玖兰千纪哼唧着不撒手。多年的夙愿成真，此刻她只想一直黏着自己的父亲，黏着这个外人看来的疯子。
对小女儿的亏欠最终使得玖兰李土短暂的放弃了自己原本的目标。他给站在一旁的大伯父递去了一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
“千纪大人，李土大人刚刚醒来还很虚弱，呃。”
对上玖兰李土微眯的双眼，他有些不知所措。
难道不是这个意思吗？
看出大伯父的尴尬，玖兰李土又低头看看不愿离开的玖兰千纪，无奈。
“千纪，放开我，我得穿身衣服。”
原本的打算是借用支葵千里的身体的，但玖兰千纪现在这个样子…
算了，再惯着她一回吧。
“不嘛不嘛，爸爸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呜呜，爸爸是不是又打算偷偷离开了？”
如果是之前，玖兰千纪纵然千般不愿也会乖乖听话。但现在的玖兰千纪经历了漫长的孤独岁月，一分一秒都不想离开他。
玖兰李土明白她的固执，他没动任由玖兰千纪死死的抱着他，等了又等还是没压住心里的火。
“…死丫头，学会得寸进尺了？”
玖兰千纪没有松手的打算，玖兰李土直接伸手强硬的把她从自己的怀里拉出来，即将出口的斥责在看见对方那红肿起来的双眼时重新咽了下去。
玖兰千纪被拎起来也不说话，只是双眼含泪的看着他。失去玖兰李土的日子太痛苦太漫长了，在无数个孤独的日夜里支撑她活下去的是极致思念造成的幻觉。
她需要无时无刻的呆在玖兰李土的身边确认他的存在，才能保证自己不被再次拖进幻境的深海。
玖兰李土不知道她经历的这些。他缺席的这些年里玖兰千纪已经被无孔不入的孤独逼疯，强撑着让她保持理智的就是玖兰李土尚未死亡的消息。
还能怎么办呢，这都是他造的孽。
玖兰李土沉默着闭了闭眼，像是认命一样伸手捂住她的眼睛，起身从满是血水的棺椁中站起，另一只手将她从地上抱起，像小时候一样抱进他的怀里。
“去，准备个房间。”
玖兰李土视线扫过一旁的两人，大伯父心领神会，带着支葵千里退出这个阴暗的地下室，将空间留给他们二人。
和原计划截然不同的选择导致整个地下室并没有提前准备他的衣服，玖兰李土也不纠结，赤条条的抱着自己的女儿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
“现在没有不相干的人了，可以告诉我了吗。”
玖兰李土的手触碰上小姑娘的胸膛，异色的瞳孔里闪烁着玖兰千纪从未见过的神情。
“是哪个不长眼的伤了你？”
猎人的武器造成的伤害哪怕过了这么多年依旧在她的身体上存有痕迹。刚刚苏醒的玖兰李土几乎是瞬间就察觉到她身体的异常，只是之前她一直在哭没来得及去问。
玖兰千纪坐在他的身上和他面对面，听着这个问话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没有哦，没有人伤害我。”
玖兰千纪哭的嗓子发哑。她看着面前依旧关心她的人，感觉回到了小时候。
“是我自己，我接受不了爸爸的离开，自己拿猎人的武器进行了自杀。”
果然是和他猜想的一样。
“啪—”
清脆的声音响起，玖兰千纪偏过头，抽噎着不敢将脑袋挪回来。
除了刚被接回来的时候，这是玖兰李土第一次打她。他看着面前瑟缩的女儿，心里一直压着的火无处宣泄。
“能耐了？”
他知道小姑娘不可能对他的死讯无动于衷，但出乎意料的是她的自杀行为。
“对不起爸爸，我知道错了。”
察觉到玖兰李土还是有些不忍的，玖兰千纪讨好般的用脑袋轻轻蹭他的手，像只温顺的猫。
“不要生气了…我只是，只是感觉太寂寞了…”
一夜之间她从备受宠爱的小公主变成无人问津的乞儿，巨大的落差不是普通人能够承受的，何况玖兰李土自小给她灌输的都是扭曲的思想，强烈的刺激之下她能想到的只有结束自己的生命。
玖兰李土没说什么。他又能说什么呢，造成这一切的是他自己。灌输给女儿的错误的三观决定了玖兰千纪如今的性格，固执偏激又带着和他如出一辙的疯狂，是存在于世界上独属于他的宝物。
于是他沉默着将女儿的头按回自己的脖颈，感受到女儿急促的呼吸闭上了眼。
“喝吧。”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第 3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