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贺新郎（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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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无边的混沌。
到处都是寂灭般的黑暗。
令人窒息的虚无，从四面八方涌来。
一线幽光倏然降临，劈开混沌——
那是一张书卷模样的光幕。
光幕悬浮在半空中，缓缓铺开，散发出朦胧如月光的微弱光晕，照亮半张冷峻漆黑的眉目。
完全展开时，一行行赤金色的字符自光幕中亮起，迸发出极其刺目的白光。
那双冷峻的眉目，被白光映得宛覆霜雪，也终于有了细微的波动。
【提示：男主谢拂、女主姬婈已偏离命轨。】
【世界线出现未知崩坏，准备重启命轨剧情。】
【十、九、八、七……】
【提示：《山鬼》任务已完成？？？次，宿主是否选择重新回溯至此命轨？】
【选择：——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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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灵素费力地睁开眼，心跳紊乱，眼睫颤的厉害，鬓角被细密的冷汗打得湿透。
她怔忪地看着头顶素色的帐子，恍惚记得自己似乎睡了很久，做了很多凌乱而破碎的梦。
兴许睡得太沉，竟有种庄周梦蝶的心悸感，胸腔里的心跳快的隐隐作痛，仿佛在睡梦里一刻也不停地与人练了十个时辰的剑。
筋骨有些泛酸，她缓了缓，吃力地坐起身，好半晌，才记起自己昏睡前发生了何事。
寒意顺着脊骨直冲大脑，她连忙检查那诡异的“触手”是否还缠在自己身上。
衣裙被人换过了，她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检查一番。
还好，已经没有“触手”的痕迹了。
姬灵素松了口气。
此处是谢容尘事先赁好的房屋，她料想，傍晚的那场大雾应该已经被解决了，所以她才会毫发无伤地出现在这里。
只是不知，其他人如今身在何处。
仙君他……
想到陷入昏迷前发生的一切，她的神情黯了黯。
挣扎半晌，最终还是起身，准备出去看看。
谢容尘赁下的居所，有一个独立的小院，房屋外面是白日，晴光正好。
将门推开一道小缝后，庭院的光洒了进来。姬灵素的视线，立刻被雪魄霜姿的谢容尘所吸引。
他面对着房门，站在门外的竹林下，身后用竹叶摆着某种复杂的阵法，手中拿着玉简，薄唇轻动，似乎在与什么人说着话。
听见她开门的声音，他止了声，侧目看向她，目光清凌凌的，被日光一照，像是盛着浓郁的琥珀琼浆，有种难以描述的、宛若实质的重量。
姬灵素的心“怦怦”跳了两下，迅速收回视线，心口堵着又酸又涩的沉甸甸的情绪。
晴光如此明灿，方才匆匆一瞥，她却从仙君的脸上，看出一丝哀伤……是因为奉薇女修出什么事了吗？
“奉薇”这个名字才从脑中冒出来，她的识海又是遽然一阵针扎似的剧痛，痛的她身形晃了晃，几乎站不稳。
好在她用力撑住门，勉力让自己站稳，偏头吐出一口淤血，阖着眼稍微缓了缓。
因而也不曾看见——
在她吃痛的同一时刻，谢容尘面色微凛，立刻要向她奔来。
然天边忽地撕开一道紫色的电光，他上前扶她的动作戛然而止，整个人仿佛被某种不可抗拒的庞大力量骤然死死地定在原地！
谢容尘倏地抬眼看天，目光如剑，额角的青筋，一瞬间暴鼓。
雷声紧随电光轰隆而来，紫黑色的雷云密集地堆聚在他头顶，电光在其中若隐若现。
电闪雷鸣转眼间覆盖了晴阳高照，庭院瞬间暗了下来。
天气变得太快，连头疼欲裂的姬灵素都察觉到异样，睁开眼睛，发出一声疑问：“嗯？”
快入冬了，怎么还会打雷？
她看向天幕，某一刹窥觉到某种不容直视的至高存在——以至于她心底冒出一丝难以言表的惧意，仿佛自己就如蝼蚁一般一触即溃，不由得向后一步，退回房内。
平息片刻，仍心有余悸。
这是……怎么一回事？
闪电飞光，姬灵素眼前恍惚了一下，仿佛有赤金色的字符从她眼前一闪而过，再欲细看时，却什么也没有。
她揉了揉眼，只当是自己头痛的眼花了。
又一道紫色闪光撕裂天幕，雷声变本加厉地往这座小院里灌，震得屋瓦隐隐嗡鸣。
姬灵素捂住耳朵，感觉自己的手臂都被震得发麻。
大雨在雷霆之中倾盆而下，顷刻淹没了一切。
谢容尘浸在雨中，白衣湿透，整个人像一座荒无人烟的亘古雪山，寸步难移，一动不动。
雨帘模糊了视线，似乎有电光落在谢容尘身上。姬灵素看不清他的情况，目露忧色，忍不住轻声唤他：“仙君……”
谢容尘没有回应。但不断有密集电光朝他的方向劈落。
姬灵素忧思更甚，声音不禁高了几分：“仙君！”
令人目眩的电闪雷鸣之下，一道银紫色的剑光应声亮起。
谢容尘忽然动了。
他手持蘸雪，在雨幕中移动，缓缓向她靠近。
不知为何，他走的很慢，仿佛腿上贴了慢速符，朝她走来这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却在飘渺雨幕中放慢了数倍。
每一步，都走的异常迟缓；
每迈出一步，都似要竭尽全身气力。
但向前的每一步，都格外的坚定。
姬灵素怔怔地看着这说不出哪里古怪的一幕，目光竟难以移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无限放慢、拉长，她听见自己清晰而剧烈的心跳，盖过喧嚣雨声。
不知过了多久，谢容尘终于走到她面前。
短短十余步，他却走的很漫长。
雨珠顺着他漆黑的发尾，骨碌碌地往下滴落，姬灵素上前扶他，有一滴雨珠砸在她的手上，洇开淡淡的薄红。
她蓦地抬头，随即惊诧地发现，谢容尘的额间与脖颈青筋虬起，眼白布满细密血丝，眼尾竟红的不成样子。
有斑驳水痕顺着他的眉峰、睫羽、眼尾滑落，犹如在泣血。
姬灵素吃了一惊：“仙君！这是怎么回事？你有没有受伤？”
谢容尘没有说话，只沉默地盯她。
门外是潇潇骤雨，他面色极白，眉眼似被湿墨描过，极黑、极冷峻，落在她脸上的目光，更是如同有了胶质的实质感般，沉甸甸地摹过她的眉眼。
那种感觉……
恍若他的视线也化成了雨，目光相触的一刹那，凝结成漫天掩地的霜雪，丝丝絮絮落在她眼睫上。
姬灵素看着他的眼睛，不知为何，发自内心地感觉他很哀伤。
她也不由得跟着难过起来，眉尖蹙起：“仙君……您没事罢？怎么不说话呀？”
谢容尘的薄唇动了动：“无——”
才发出一丝音节，一道紫白色的狰狞电柱就骤然劈进庭院，旋即雷声猛然大作，动静不吝于天崩地裂！
姬灵素只觉得双眼与双耳齐齐刺痛，下一刻，就被一个冰冷而潮湿的怀抱拥入怀中。
门扇在他身后“砰”的阖紧，将雨声与雷霆隔绝在外。
姬灵素心跳骤停。
“我……无事。”她听见谢容尘轻声说。
嗓音嘶哑，咬字极慢，怎么听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姬灵素还注意到，他的自称换成了“我”。
自他发梢滴落的雨珠，似乎越来越多了，将她的身子都淋湿了半边。
……抱的太紧了。
仿佛她是什么失而复得的珍贵之物。
他冰凉的体温,透过几层布料,沁入她的感知里。
她的心跳，快的要冲破以前任意一次的上限。
砰砰，砰砰砰。
——不对。
姬灵素睫羽轻颤，慢慢睁开眼。
仙君为何会如此反常的抱住她？
她平复着心跳，困惑地歪了歪脑袋：“仙君？”
谢容尘带着鼻音，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姬灵素有许多问题想问，但直觉有一些他不会给予明确回答，就像明明现在情况很严重，他却回答无事一样。
可他此时的行径，实在是有悖常理，她由衷地感到困惑，思来想去，琢磨出较为合理的解释。
“仙君……您没有事吧？灵府的伤出了岔子么？还是之前渡劫时受损的灵脉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忽然抱住我呀？您被雷劫反噬到身躯都不受控制了吗？”
她越说越小声，越说越疑惑，斟酌着补了一句：“唔……我是姬灵素，您是不是抱错人了？我应该……并不是，您想要拥抱住的那个人吧。”
“……”
谢容尘没有给出回答。
微妙的沉默，倒像是怠于解释，而变相默认了。
那双拥着她的有力臂膀，也在她说出这些猜测之后，失了分寸，变得僵硬起来。
姬灵素便理所当然的心道，果然。
从谢容尘身上滴落的淡红雨珠，在地面洇开一滩深色的水渍，颜色越来越浓郁，被窗外的电光一晃，如铜镜般倒映着二人的身影。
也清楚地倒映出，听了她的话，他非但没有松开她，反而更为反常地、悄然地靠近她，用怀抱箍紧她。
姬灵素沉浸在自己的疑问里，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只继续碎碎念：“这雷来的好奇怪，难道是有仙士在渡劫？对了，仙君，蝉衣她们还好吗？还有……奉薇仙士，她还好吗？”
“她们？”
谢容尘的避而不谈她的前一个问题，只回答了最后一句话：“她们怎么了？你又如何认得奉薇？”
姬灵素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在雾里遇见的呀。”
谢容尘的嗓音犹有些嘶哑，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嗯？”
姬灵素：“嗯？？？”
她感觉到两人的距离过于亲密了，但一时来不及顾虑，仰着脸，迫切地对上他的视线，有些着急地解释：
“仙君你忘了吗？赁好居所后，你我二人去茶馆调查与任务有关的线索，结果返程时困在了雾里。恰好遇见蝉衣和奉薇仙士她们求救，还遇见……一些凶险的事。”
说到此处，她的识海又开始泛痛，不禁停下来缓了缓，“奉薇仙士遇险，您前去搭救……之后，我便陷入昏睡了。”
谢容尘沉静地听她说完，面上分明没什么表情，却隐约又流露出那种令她揪心的淡淡哀伤。
他垂下眼帘，长睫在眼下遮出一片浓郁阴翳，沉吟道：“你昏睡前，我们还未曾进入山鬼城境内。”
姬灵素愣了一下，失声：“怎么可能！”
她罕有如此剧烈的情绪波动，一把攥住谢容尘湿冷的衣襟，脸上写满慌张，连识海里的刺痛都顾不得了。
“仙君，我分明记得……”
她对上谢容尘漆黑的眉眼，无端感觉出他态度抵触，喉咙仿佛一下子被攫住，忽然说不下去了。
泛着潮气的冷梅香，缠绕着她的呼吸，她的心绪越发的乱，怎么都觉得，哪里都透着不对劲。
谢容尘移开视线。
“‘缩地成寸’阵法，也会消耗同行之人的气力，故而才至山鬼城，你便因气力透支昏睡过去。之后吾赁下这处院落，一直守着你，未曾去过茶馆，更未曾见过姜蝉衣与奉薇。”
他看向远处，面容无波，淡声道，“兴许，是梦。”
……会是梦吗？
……会有如此真实的梦吗？
可如若不是梦，仙君又有何理由要骗她呢？
姬灵素眼神涣散，盯着虚空中某一处，过了许久，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她只要一深想，便觉头痛不已，然而又无法摒弃这个念头，心里不受控制地，为这种诡异的毛骨悚然感而心惊胆战。
思绪就像一团被打成死结的乱麻，简直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好了。
屋外，电光雷鸣不止，紫色电柱不断劈落庭院，蛛网般密密麻麻地笼罩着这间屋舍，仿佛劈不到人，誓不罢休。
她的心仿佛被电光牢牢网住，绝望的无力在心底蔓延，眼眶不自觉地发涩、发酸。
……
头发忽然被人轻轻地抚摸了一下。
“怎么哭了。”电闪雷鸣中，谢容尘贴着她的耳，低低地说，“别哭。”
竟是亲密的、哄人的语气。
与他平日的冷淡截然不同。
姬灵素微怔。
谢容尘慢慢松开了她。
最后一道狰狞的电柱重重劈在屋前，掀起一片湮灭的白光，随后颇为不甘地消散了。
雨停了。
雷霆退去，天光重现。
姬灵素伸手摸眼角，摸到了湿润的泪。
她心里颤了颤，目光第一时间看向谢容尘。
谢容尘脸上静若幽潭，随着雷霆散去，又恢复了平日的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冷淡。
“仙君……”她擦干泪，不确定方才是否是自己听错了，犹豫片刻，轻轻唤他，将心中所想，尽数对他托出，“我还是觉得，所经历的那些不像是梦。”
谢容尘了然颔首，淡声道：“既不能心安，不若循着记忆，调查一遍。”
姬灵素小声说好。
她还有话想对他说，然而恰好一束天光照在谢容尘身上，她看见他袖摆洇着大片的血，瞳仁微缩，蓦地忘了想说的话。
“仙君？！你身上好多血！”
她快步走近他，满面焦灼地围着他转了一圈，看清他背后血肉模糊的伤势后，泪珠瞬间从眼眶滚落，“怎么伤的这么严重！”
谢容尘看着她，不甚在意地道：“无事，皮肉伤罢了。”
不知是否是错觉，他盯着她看时，或许因为神情太过冷静，视线里带着微妙的、难以形容的复杂感。
姬灵素只顾着看他身上的伤，并未留意到。
然而越是细看，越觉得心惊。
眼泪顺着眼尾不断滑落，她又一次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甚至连一个最简单的治愈术法都无法使出，整个人颓然极了。
谢容尘静静地看着她哭，唇角抿成一道直线，脸色沉冷，一句话也没有说。
姬灵素无声地落着泪，哭了一会儿，渐渐不哭了。
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把长发拨到一侧，抬步朝谢容尘走近，踮起脚尖，将自己纤细的脖颈，送到他面前。
“仙君。”她眼泪犹含着一汪水，鼻音浓重，咬字轻软，“你咬我一口吧。”
“她们都说，我的血有生白骨的奇效。你咬我一口，饮我的血疗伤吧。”
谢容尘漆黑的目光，随着她的话语，慢慢落到她的唇瓣上。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贺新郎（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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