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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光辉闪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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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长们出去后,李见明留下学生们,他皱眉上讲台,说:“你不是靠着家长才敢胡作非为的吗?”
“你们谁不是靠着家长抚养才走到今天走进学校的?你们哪个不得意?”
“得意到说话做事不过脑子!别人说什么就造谣什么,脖子上顶的是倭瓜吗?偏袒、恶意、愚蠢,义务教育教了你们这些,你们的家长教了你们这些吗?”
李见明还是一周前收到了这一届学生乱发的截图和视频后才去打听了一下发生的事,本来是想家长会后私下找陈星雨和她家长处理的,没想到苏宝云和肖书瀚先发制人。
但他没什么不满的,换位思考,蔺之杳要是他女儿,他会比肖川父母做得更直白。
李见明还要再说,却听教室门响了,他拉开一看,是教导主任江展眉。
她说:“教务处新印了一本手册,你们班派个人过来搬一下。”
郑华班长自告奋勇说:“我去!”
李见明不吭声,班里的同学都静静坐着,等着手册发过来。
说是手册,其实是一本漫画一样的书,分了三部分。
一部分是青春校园漫画,一部分是血淋淋的真人新闻,最后一部分……说不上来。
漫画里没有主人公,有被欺负的人,有欺负人的人,有冷漠旁观的人,有无知愚蠢的人,每三页就会有一张黑底红色的字体大写,如同扣问。
“你是哪一种呢?”
漫画的纯白色封面,正面飘着笔触细腻的羽毛,背面却是一双睁大的眼睛,写着——
你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这双眼都在看着;
你能不能成为灵魂闪耀着光辉的人呢?
还是这辈子就决定像下水道里的老鼠一样,说话做事都见不得光……
书里的包括又不仅限于言语暴力、肢体暴力、社交暴力,画风很唯美。
正是唯美才显得残酷。
而后半部分里夹杂了一些恶语伤人的话。
陈星雨第一眼就看到了黑色的散发恶意的字迹。
“你好恶心,怎么还不去死呢!”
然后画里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少女真的就去死了,像封面一样化成羽毛。
陈星雨抽了抽鼻子,伸手抹了一把脸,收拾好东西,没有看蔺之杳,径直回家了。
而蔺之杳一翻就翻到了最后,画上的小精灵天使流着珍珠一样的眼泪。
“假如溺水了,要试图求救。如果不幸,攀住的是一样在水里挣扎的人,那更要求救,向师长亲人朋友求救。”
“他们会像上天赠予的奇迹一样来到你身边。就算多数人都在水里泡着,那些在岸上发光的、炽热的、温暖的人,他们一定不惜召集整个世界来救你。”
“如果你沉沦深渊,不作挣扎,他们就看不到你了。”
虽然不知道教导主任什么时候印得这些漫画,但最后这页手写的字体她认识。
蔺之杳问同桌,“你觉不觉得这字有些眼熟?”
杨小柳哂笑,“不止是字,有句话我看着也眼熟。”
她们俩齐齐看向李见明,等人都走了之后,杨小柳犹犹豫豫想问他。
李见明耍无赖着说:“‘有的好朋友是上天赠予的奇迹’我看到就用了,别跟我说版权费的事儿,这不是商用!”
“咱们学校以后每一届新生都要发一本这样的书。”
也许这种胡乱说话的事、随心所欲的谩骂、欺辱,不止发生在校园,也许这本书起不了任何作用。
但未来的好人坏人是从学校里走出去的,他们这些做老师的能做的不多。
江恕同学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听同桌班长的絮絮叨叨,说他去搬书的时候那叫一个刺激啊。
“统共十三个班是按照班级人数领的书,江主任在那里一本一本数,都不给多出来的,那边的三个印刷机和两个胶封的机器就没歇着,你摸摸是不是拿到书还是热的?”
“还有几个班的班长在排队……”
郑华班长说得眉飞色舞的,李见明闻言一笑,可不是热的么!
上周他知道了这件事和江主任说了说,之后学校才发布的社会面征集漫画稿件。
排版和封皮设计废了好大劲,还有他这个昔年的文学院才子润笔校对。
昨天晚上堪堪出了样本书,今天稍微调整了一下,八百里加急给你们印的!
哪怕是能起到一丁点的作用,能挽回拯救一个半个人都值了。
上周开会,部分老师不赞同学校老师耗费时间精力在这些事情上。
“这种小事还值得开会,期末联考还不知道能考出个什么水平呢。”
“就是,学生间小打小闹,吵两句嘴,说两句闲话,哪里就严重到校园欺凌了!”
“而且,那个女生不是都退让了嘛,退一步海阔天空,都宽容些……”
李见明气急败坏,直说道:“要是你们自己的孩子被人这样欺负,甚至被欺负的人就此被毁掉了一生,你们还能说出这样的话么!”
会议室在席的老师校长主任被他拍案而起的话震了一震,四顾静默。
苏校长光秃秃的头顶两边的白头发在漂浮的尘埃里颤了颤,他哑着嗓子说:“为人师表,传道、授业,两者不可或缺。”
“教育不应当是悲哀又无力的,更不该默认受害者的逃避退缩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江主任说:“不能让这些孩子在还未见到浩瀚星辰、天地广阔的时候,先学会退让、忍耐和妥协。”
此刻的李见明看到了江恕和蔺之杳,轻轻叹息。
受害者坚强是好事,自己还在水里泡着呢,已经想搭建通往岸上的天梯了。
人和人真的不一样。
而期末结束,家长会顺利结束,放寒假真是太舒坦了。
蔺之杳照常早起,打扫店里的卫生,发现她家门缝里塞了一封信,工工整整写着“陈星雨给蔺之杳”。
露头露尾,是道歉信,文笔不怎么样。
蔺之杳笑了笑,收起来放进了口袋,想起了昨天塞在口袋里的奖状还在,她展开看了看,最后和信一起放回了房间。
蔺阿婆听她走路还哼着小曲儿,就打开了收音机跟她一起哼小曲儿,哼着哼着两人相互一笑。
蔺之杳问:“外婆有什么高兴事儿?”
“我外孙女了却一桩心事我还能不高兴?”蔺阿婆撇着嘴说:“你真以为我不常出门,你不让你苏阿姨告诉我,我就什么都不知道?”
“您知道什么?”蔺之杳问她,“您既然什么都知道,还能忍住不问我?”
“不就是你这一年来,有些不怎么开心的事儿嘛!”
蔺阿婆叹气说:“你不想告诉我,是因为我年纪大,帮不上你的忙了。”
“自哀自叹可不是我家外婆。”蔺之杳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她身旁,一边择菜一边看着门外河道上。
朝阳初升的聚集的岚光和夕阳很像,但就是一眼能分辨出来朝夕来。
“小时候河道里还放鹅,我被鹅追着撵你记不记得,你拿着扫帚,像侠女,威风凛凛的。”
蔺之杳笑着说:“我家外婆一直都是这样威风,那些糟心事,怕告诉你了,你一发火吓到了别人。”
蔺阿婆鼻翼间不满地“哼”道:“听你说的我不像侠女,像是凶巴巴的女巫。”
蔺之杳:“童话故事里女巫一般都很漂亮,年轻时候还是小公主。”
“用得着你来告诉我?”蔺阿婆由远及近轻似云烟地瞥了她一眼,抚了抚膝盖惆怅着说:“你妈妈才是小公主,我是她口中的老巫婆。”
蔺之杳笑着说:“八音盒上旋转的小公主还是豌豆公主?”
蔺阿婆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说:“她打电话,过完年后要拖家带口回来,你记得给她收拾好她的房间和练舞室。”
每年临近过年的时候,蔺阿婆总是要说上一两句她妈妈的事,蔺之杳都习惯了。
她妈妈叫蔺轻扬,是个芭蕾舞者,当然她跳舞的时候不用这个名字,而且她已经再婚了,过年后会回来看看,一回来就挑剔这个挑剔那个的。
蔺之杳称她是“能感受到二十层床垫下放着的一粒豌豆的豌豆公主”。
但她还小的时候,蔺轻扬给她带回来一个八音盒,上面有个穿着浅绿色舞裙旋转跳舞的小公主,假装那是她。
豌豆公主和八音盒上的小公主都是她。
蔺之杳一年能见到她两三次,每次外婆都要这样嘱咐。
“好,我现在去给她收拾?”
“不着急,你手机响了,你看看谁,别是人有事找你。”
蔺之杳的手机放得有些远,蔺阿婆的眼力好看到了闪烁亮光的屏幕。
220和284的群聊里,肖川说:“上次的事多谢江哥。”
江恕变成了江哥,实现了质的飞跃。
杨小柳:“什么事?”
“我去找了黄优依之后,她男朋友带人堵我,亏了江哥会几招防身术,不然我可就惨了。”
江恕:“不谢。”
学散打还是挺有用的,起码救了肖川,而后蔺之杳问:“你什么时候去找的黄优依,什么时候被人堵了的?”
肖川:“上周,江哥说他从你家回来那天晚上。”
蔺之杳:“所以你大晚上的在外面晃什么?”
肖川不好意思说,他就是白天去问黄优依到底对蔺之杳做过什么。
她和陈星雨闹掰了,自然把什么脏水都泼到她身上,肖川蠢是蠢了些,但不是无可救药。
他只是想不到蔺之杳曾经被人那样欺负。
说来说去还是他的缘故,乍然听闻,羞愧得无地自容才晚上在外晃,哪知道差点挨揍。
蔺之杳从肖川这儿问不出来,打算问江恕。
想起放假前班主任意味不明的眼神,她确实想知道江恕在这次的事里到底做过什么。
江恕答:“他没事,我让他也去学散打了。”
蔺之杳:“……”散打不散打的无所谓,没问你这个。
“是你跟江主任提议征集校园欺凌的漫画题材?”
“嗯,我把在附中的事告诉了姑姑,班主任又把你的事说给她听了,她是个教育家,不能坐视不理。”
江恕想起来江展眉阴沉沉的神情说的话来,她说:“黑羊效应啊,黑羊、屠夫和白羊。”
姑姑说的应该是他在附中遭遇的事,但蔺之杳的和他的不一样。黄优依是嫉妒,陈星雨是愚蠢,这些人没有原谅的必要。
但他姑姑说,黑羊和屠夫的身份在某日某天说不定就会颠倒,她不想这些少年少女给人带来了伤害后来日悔恨自己的所作所为。
所以江恕就提议了征集主题漫画用作学校的教育手册,也许微乎其微,但总比漠视好。
此时他想问问蔺之杳,因为那个漫画的笔触他觉得很熟悉。
他没有认识别的会画画的人,江恕想问是不是她,但上次蔺之杳都没有跟他说实话,他问了可能不会有结果,最终还是决定不问了。
蔺之杳说:“谢谢。”
她跑回楼上画室内,把那天江恕看到了画了一半的话撕下来,扔到了火炉里。
蔺阿婆看到了,说,“那画是你画的最有艺术家的感觉的一幅画了,吊诡怪异,虽然一点都不积极向上。”
苦难和伤痛是艺术家成长最好的养料,许多名画也是画家忧郁苦厄困顿的杰作。
蔺之杳还小,她画了一半找不到那感觉了,自然画不下去了,不烧难道要留那种东西过年?
她跟蔺阿婆说:“这画原来想取名叫《有口者》,但是有口者能言,无口者能写,不管长没长嘴,我不在意,反正我管不住别人。”
“外婆,我不想做怪异的艺术家,有朋友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