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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一大家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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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里到处都很热闹,来往人家都是串门走亲戚的,蔺之杳家里没有亲戚。
外婆从没说过她家里在哪里,唯一算得上亲戚的就是肖川家。
是以,一年最忙的年前年后反而是她们最闲的时候。
店铺不开张,没有亲戚要来。
蔺之杳却知道外婆一定记挂着她妈妈,可蔺轻扬这人还不一定什么时候才来。
倒也不必抱有太大的期待,蔺之杳没有多想念她。
初四这天,她才开了院门,就见到了一束柔软洁白的花。
——是一束棉花。
用浅褐色做旧的纸包着,直挺挺地举在蔺之杳眼前,花上面放了一个小小的精美的贺卡。
蔺之杳轻轻碰了碰,那贺卡就开始唱歌。
“祝老巫婆生辰快乐,祝小女巫天天开心,祝你们新年快乐……”
蔺之杳:“……神经病!”
抱着棉花的人探出头来,褐红色的头发盘在脑后,鬓角别了一只小巧的金色蝴蝶,妆容全套,像一朵娇艳的花。
来人的脸上点了斑斑点点的雀斑,比她这个正经的少女还像少女。
“啧,小女巫,怎么一大清早就骂人呢?”
“是你大清早先发神经的。”
蔺之杳没有接她的花,拉过一旁的行李箱来,问:“住到什么时候?”
“到元宵节吧,元宵后有排演,元宵就走刚刚好。”
蔺之杳拖着行李箱到楼上,进入了才收拾的房间,从柜子里取了全套的被褥来。
虽然前几天晒过,但今天天气不错,还能再晒一晒,晒得更蓬松一些。
她在阳台上晒被子,楼下院子里蔺轻扬把花送给了蔺阿婆。
她唱的五音不全的调子又一次吓飞了悬铃木上的乌鸦。
蔺阿婆向上翻白眼,“蔺轻扬,你一来方圆十里的鸟都知道了!”
“鸟知道了哪行,得全天下知道才行。” 蔺轻扬笑着说:“老巫婆,生日快乐。”
蔺阿婆颇给面子地收下了花,问她,“你先生和儿子没来?”
“你女婿是个大忙人,通宵处理公司的事儿呢,快好了,你外孙跟他一起,中午应该能到。”
蔺轻扬看她收下了花,上楼去帮蔺之杳晒被子。
打开她练舞室的门,依旧一尘不染。
蔺轻扬无奈一笑,打开行李箱,拿出了她给蔺之杳带的礼物,徕卡相机。
蔺之杳:“你给我带这个干什么?”
“会画画的人摄影都不错,买了给你玩,小女巫也还是少女,记录一下你的青春时光。”
“画笔也能记录,你这就是浪费钱。”
“画能画出相机拍不出来的,拍能拍出画笔画不出来的,各有各的妙处,你爸爸以前就很喜欢。”蔺轻扬莞尔道:“至于浪费钱,我赚钱比较容易,况且你裴叔叔有钱。”
蔺之杳:“……这么恩爱啊!”
挺不爽的,蔺轻扬这样的人,怎么不管什么年纪都有人宠爱。
蔺之杳不免想到了她小的时候,刚刚知道了爸爸妈妈的事,觉得自己可能是苦情剧的主角。
蔺轻扬从小学芭蕾舞,二十岁的时候叛逆,离家出走跟一个画家私奔,没过多久有了她蔺之杳。
画家爸爸因病去世,蔺轻扬东奔西走致力于帮已故的爱人实现愿望,用自己的演出费,给他开画展、出画册,却兼顾不了蔺之杳,把她托付给蔺幸华照顾。
后来愿望实现了,她又遇到了追求者,就是现在的裴叔叔。
和黄金单身汉结婚生子,舞蹈家的事业有成,家庭和睦,一把年纪还像个小姑娘。
而蔺之杳自己,妈妈再婚,爸爸去世,跟着外婆长大。
换个人生剧本真就是妥妥的苦情人设。
但蔺轻扬还算是个好妈妈,也是个好女儿,因此显得她们三代的人生像一出喜剧。
不能再跳舞的老巫婆,风华正茂的八音盒公主,艺术之神眷顾的小女巫。
蔺之杳笑了笑,拿走了相机,无所谓地耸肩,说:“谢谢。”
“苏阿姨快来了,你收拾东西,我先下去了。”
正月初四是蔺阿婆的生辰,每年这天,蔺轻扬和苏宝云都会来贺寿,然后亲手为蔺幸华做一碗长寿面。
苏宝云和蔺轻扬在厨房里忙活,半上午的时候,蔺轻扬的丈夫裴希声和他儿子裴知扬来了,拎了一个小蛋糕。
蛋糕上有三个小人,裴知扬年纪不大,指着三个人说:“外婆、妈妈、姐姐。”
蔺阿婆冷哼一声,蔺轻扬眼神飘忽四下乱看,唯独蔺之杳给面子,颔首说了声谢谢。
裴希声笑着回道:“不客气。”
论说起来,蔺之杳是他的继女,喊他一声爸爸也不为过,但这个倔强的丫头喊他的妻子叫妈妈的次数都是有限的。
喊他爸爸是不可能了。
肖川跟他爸妈一起来给外婆贺寿,虽说每年都要经历一次这样相顾无言的尴尬场景,但看起来一直都是他一个人在尴尬。
蔺之之会轻声喊裴叔叔,裴叔叔很坦然地说:“之之长高了不少,和你妈妈越来越像了,小川也越长越帅气了。”
听起来是家里长辈每逢过年见了都要说的话,但裴希声穿着板正的休闲服,带着金丝边框的眼睛,含笑的说话的时候让人觉得异常诚恳。
这时候八岁的小矮子裴知扬上前牵住蔺阿婆的手,摇摇晃晃问:“外婆,小川哥哥和姐姐都长高了,我长高没有?”
蔺阿婆不说话,蔺轻扬摸着他的小脑袋,不轻不重敲了一下,说:“小鬼头,在家天天量身高,出来了还要问,长高了,你长得比那树还高,房子都站不下你!”
苏宝云听了笑着给裴知扬发红包,说:“那就祝愿知扬新的一年继续长高高。”
“谢谢苏阿姨。”
老寿星今天不用忙,裴知扬不认生,可着劲儿跟她说笑话,说他们学校的事。
不见得有多有趣,但虚岁八岁的小孩子说起笑话来分外好玩,说他们班上的女孩子幼稚又可怕,说她们经常用诡异的神情、饱含深情地注视他。
蔺阿婆一时间分不清他的意思是害怕还是烦闷,又或者是得意,反正是笑了。
肖川低声和蔺之杳说:“你弟是遗传了你妈吧,不认生就算了,这简直是社牛啊!”
蔺之杳瞧了瞧和苏阿姨半点不见生分的亲妈,又看了看和肖叔叔聊天的后爸,竟然说不好裴知扬遗传的谁。
裴希声看着儒雅可亲,斯文含蓄,可做生意的人,没有哪个是当真不善言辞的。
裴知扬逗完了外婆又来跟他姐姐玩,仰着脸伸出手,小声哼唧着说:“想吃棉花糖。”
“姐姐给你买。”蔺之杳牵着他的手上街去。
商铺店铺要到正月初六才会正式营业,小摊贩没有讲究,想什么时候都可以。
过年期间城管查得不严,步行街已经有开着小车来贩小食的了。
裴知扬每隔一年才会来一趟,陌生的街头来往的人不少,他攥紧了姐姐的手,眼珠子滴溜溜瞥向各处。
蔺之杳顺着他眼神停留的方向看了看,糖葫芦、糖画、糖人、棉花糖……
这个弟弟该不是糖做的吧?
“想吃什么?”她问道。
“棉花糖。”
裴知扬收回了眼神,坚决地捏了捏拳头,就是想吃棉花糖才拉着姐姐出来的,其他的也很好吃,但棉花糖是初心!
粉的蓝的柔软,像棉花一样,他选了一支白色的糖,蔺之杳看他舔了一口满意的不得了,也有点馋甜食的味道。
于是姐弟俩手牵着手,一人举了一根棉花糖,沿着街道中间的河岸边走边吃。
河边的青草才冒头,已经有三两个钓鱼爱好者搬着小板凳在水边支起来钓竿了。
三个中年发福的大叔凑到一块儿却只有一根钓竿,叽里咕噜说些什么悄悄话。
裴知扬忽然不走了,他说:“妈妈不让吃糖,牙会坏掉。”
蔺之杳笑着说:“不让你你还吃,既然你已经尝过了味道了,要不给我吃?”
“……妈妈肯定也不让你吃的。”
“那我们吃完再回去,她就不知道了。”
蔺之杳在河边的台阶上坐下,拉着穿背带裤的小帅哥弟弟坐下来,“慢慢吃,回去要保密。”
裴知扬点点头,鼻尖埋进棉花里,咬着棉花糖,一脸幸福的傻样。
蔺之杳笑他,“妈妈管你那么严,连糖果都不给你吃?”
“也不是啦。”裴知扬纠结地说:“给吃的,不让吃多。”
“来的路上看到了棉花糖,爸爸不给买,妈妈不让吃。只有姐姐,我知道你一定会给我买。”
蔺之杳:“……”区区八岁的小孩,我竟然被你套路了?
吃进去的吐不出来了,蔺之杳心说下次绝对不带你来吃!
“你知道我是你哪门子的姐姐吗?”
“知道,同一个妈妈的亲姐姐。”
蔺之杳笑了笑,人小鬼大,倒是什么都清楚,怪不得讨外婆喜欢。
他狡黠地眨了眨眼,说:“姐姐不喜欢妈妈和我爸爸,但是很喜欢我。”
“小屁孩,你太自恋了吧!”
差不多快到晌午,她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土,裴知扬也拍了拍土,抓住了蔺之杳垂落在身侧的手。
姐弟俩摇摇晃晃踩着河岸边的砖石,数着砖块回家了。
回到家后,苏阿姨和蔺轻扬正好在端菜,肖书瀚和裴希声本来还在侃大山,忽然被他们的妻子使唤。
拿碗筷、端盘子、开饮料……里里外外都要忙。
肖川搬着小板凳坐在檐下,惬意地泡了一壶茶,看着俩大人来来回回地送菜点汤。
见蔺之杳和裴知扬回来了,缺心眼似的问:“你们干什么去了?”
然后没心没肺说笑话,“我爸和你爸呀,刚刚才从茶园说到航天,又说到了国内经济不景气,正说得起劲儿呢!我妈一声狮吼,蔺阿姨冲裴叔叔招了招手,两个人都得乖乖去哈哈哈!”
小川哥哥,你被当成狗在虐啊,你居然笑得这么欢畅?
蔺之杳和裴知扬撇嘴,两个人的神情如出一辙,大概觉得肖川是真的无聊,闲出了毛病。
今日的寿宴闹到下午才结束,肖书瀚和苏宝云带着肖川回去了,裴希声和裴知扬要留宿。
蔺轻扬拍板说:“我和蔺之杳一个房间,你们父子俩一个房间!”
蔺之杳:“咱们家客房不少,不用挤……”
奈何她说的话没人听,蔺轻扬发挥她脸皮厚的精神就要和她住一个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