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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渡鸦渡鸦 ...

  •   正月十五上午的时候,蔺轻扬和裴知扬走了。

      一年到头就热闹这么几天,蔺之杳没什么好伤感的,她的小伙伴们来送裴知扬,看着倒是挺伤感的。

      尤其是杨小柳,含泪咬帕子的状态。

      肖川不得不提醒她,“那是蔺之之的弟弟,不是你弟弟,他又不是不来了……”

      “杳杳的弟弟就是我弟弟!小孩子天天都在长大的,谁知道他再来我还认不认得出来他,他还认不认得出了我!”

      蔺轻扬好笑地看着亲闺女的几个朋友,纳罕她还能交到这样的朋友呢,还不错。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消失后,杨小柳揉了揉眼睛,摘下眼镜后有点视线模糊,说:“杳杳的妈妈好漂亮啊,而且很像一个人……”

      肖川哼了一声说:“你倒是说,她像谁啊!”

      “那个荧屏里获得很多奖项的舞者Raven。”

      杨小柳不是舞者的粉丝,这人在国内也不怎么显名,她听说这个Raven是看过一个早年间的视频,大概有十几年了。

      画质不好,舞者演的那场芭蕾舞剧是吉赛尔,演的事坟墓里爬出来的吉赛尔。

      没有获奖,但有演出感言。

      她说她父母双亡,失去了爱人,没有演绎好最初阳光的吉赛尔,对观众说抱歉。

      杨小柳之所以印象深刻,只能说,是各方面综合的原因吧。

      鬼使神差,她把那个视频保留下来了。

      她迟疑地看着蔺之杳和蔺阿婆,祖孙三代,蔺阿婆和蔺之杳的长相并不相似,但从一些细微的言行举止能看出她们是一家人。

      蔺之杳无疑是蔺轻扬的亲生女儿,再多的,杨小柳就不便猜测了。

      “我说她就是Raven,你会不会没后悔去要个签名照?”

      无所谓的蔺之杳轻飘飘地抛出了一句炸得杨小柳无所适从的话。

      “啊?那个,我不是她的粉丝,舞蹈圈子我不太了解,呃,这个……你妈妈很厉害。”

      杨小柳磕磕绊绊地说完,撞破了好朋友家里的一些秘辛,她实在不知道该以如何作答。

      虽然蔺之杳没有放在心上。

      蔺阿婆说:“今天晚上有迎神赛会,假期最后一天了,蔺之杳你跟他们去玩,别来看店了。”

      明州市的元宵不止有灯会,还会有迎神赛会。

      青壮年人抬着庙里的神像穿过街巷,前后都是锣鼓开道,有男男女女跳着舞扛着旗子,路过的街巷要灯火通明。

      乐声、炮声,敲锣打鼓的人前前后后簇拥着神仙坐的轿辇,以祈福消灾,很热闹。

      也因此围观的人很多,是一年到头难得的全民祭典。

      蔺之杳还是很想去的,但神像不从步行街的巷子里经过。

      江恕:“迎神赛会要从我们那里经过,而且姑姑过年买的烟花没有放完。”

      他没说的是,江展眉催了好几回了,他们怎么还不来家里玩?

      江展眉只是恍然大悟着说:“我算是知道了,你的几个朋友也不是你自己结交的。”

      江展眉曾经窝在沙发上跟江恕说的。

      “杨老师女儿和咱们住得那么近,也没来找过你,他们什么时候再来玩?”

      按照认识的先后顺序和逻辑,江恕想,他们四个交朋友,最初是因为蔺之杳。

      但他并不了解蔺之杳,他们几个人,最了解蔺之杳的是肖川。

      肖川兴高采烈地蹦了一下够路旁的树枝,说:“好啊!就去江哥家。”

      肖川无所谓,他就是想玩,和朋友在一块怎么都能玩。

      这是第二次来江恕家了,江展眉不进厨房,不跟他们猜剧情了。

      明天开学,忙得秃头的教导主任没空关心学生侄子放烟花的事。

      迎神赛会凑热闹之后,他们搬了两箱的烟火到空旷的地方玩,杨小柳和蔺之杳还是喜欢拿在手里的仙女棒,不吓人还好看。

      江恕觉得烟火声太响亮,但迎神赛会的锣鼓声加上鞭炮声不比烟火寂静多少,也就不在意了。

      肖川一个人玩得挺起劲儿的,招呼他江哥,“女孩子才喜欢仙女棒,男人就要玩炮仗!”

      江恕:“……”

      算了,炸上天的烟火像散落的流星,看在姑娘们许愿的份儿上,不跟他计较了。

      他们这边的烟火还没放完,其他地方已经此起彼伏了,只不过隔得有点远,声音不太清晰,依然能看到炸开的斑斓彩云花。

      少年少女们还能闻到空气中浮着燃烧后的味道,席地坐在靠近河岸的草地上。

      草色枯黄,不过大晚上看不出来,星月朦胧,时而被璀璨的烟火遮盖。

      九点整,江恕同学的手机忽然响起来了。

      “谁啊?”

      肖川坐在他身边,下意识问了句,余光瞥见屏幕上的“爸爸妈妈”四个字,噤声不言,默默挪了挪屁股。

      江恕摁了绿色按钮,对面的两个人说:“新年快乐,元宵快乐。”

      语调板正平和的,看不出来他们在祝福儿子节日快乐。

      “爸妈,新年快乐,元宵快乐。”

      江恕也是这样,淡淡地笑了笑,说出来祝福的话。

      因为附近是路灯提供的光源,他这边显得昏暗,时不时有烟花的声音来。

      对面人问道:“这么晚了在外面?”

      “嗯,和朋友一起放烟花。”

      江恕看到他爸妈很明显地惊讶了一下,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信不该信。

      他默默地翻转镜头,虽然模糊,但确确实实是有三个人的。

      从听到他喊“爸妈”后,三个人都静默不言,齐齐转过头来看着他,像是在看什么稀有生物。

      对面夫妇笑了笑,然后说:“好,也祝你的朋友们节日快乐。”

      “爸妈申请了很久才能有短时间的视频通话,首先要跟你说声抱歉。约定好了一起过年的,没想到又失约了。第二,实验项目最近有了新的进展,爸爸妈妈不敢承诺给你今年一定能过个团圆年,但还是希望你能开心。”

      “你已经很优秀了,你姑姑把你教得很好,她和我们都希望你幸福快乐。”

      江恕轻眨了下眼睛,笑了笑,说:“我知道,是不是时间又快到了?”

      江爸江妈沉默。

      “我很好,你们那里今天吃元宵吗?姑姑从她说的一家老字号的点心店里买到了滚元宵,黑芝麻馅的,回去就吃。”

      他妈妈说:“没有元宵,有冻汤圆,也是黑芝麻馅的。”

      江恕:“好,再见。”

      他挂掉视频后,三个小伙伴眼神闪躲,尴尬地瞥向别处。

      江恕疑惑,突然福至心灵问:“难不成你们以为我爸妈离婚了,或者是出了什么意外不得不把我交给姑姑照顾?”

      杨小柳心说倒也不全是这样的猜测。

      她跟江恕很早就认识,但截至到高中以前,没有说过一句话。

      学神之所以是学神,当然是因为他已经不在人类认知的范畴内了。

      父母意外身亡,姑姑照顾长大,不善言谈,高傲冷漠的天才。

      多传奇啊,等到他日后成为载入史册的大人物,这些事都可以拿来著书立说的。

      大抵这样的人一生就该是历经千难万险,坎坷流离,最终走在铺满鲜花和掌声的道路上。

      “江哥爸妈是做什么的,过年都没办法回来……”

      “参与国家保密的实验项目。”

      肖川不问了,说:“厉害啊!”

      “我十岁时就到姑姑身边了,那之后就是聚少离多,没什么好的。”

      没有父母在身边,依然顺顺利利长大的小孩,无论多优秀,情感方面总是缺失的。

      江恕不想把他内向不善言谈的原因归咎在父母身上,姑姑待他如亲子,他不缺爱,可总觉得缺了什么,他说不上来,但有些失落。

      “说起来,我从小就在外婆身边长大,我妈妈从没照顾过我。”

      蔺之杳向后仰头,双手撑在身体两侧,江恕的身影在她眼中倒立。

      她猛地起身,坐直了和杨小柳说:“你知道Raven的名字怎么来的吗?”

      杨小柳摇摇头,这个词在文学影视作品中还蛮常见的,渡鸦、掠夺的意思。

      【“Though thy crest be shorn and shaven, thou,” I said, “art sure no craven.
      Ghastly grim and ancient raven wandering from the nightly shore -
      Tell me what thy lordly name is on the Night\'s Plutonian shore !”
      Quoth the raven, “Nevermore.”】

      “虽然冠毛被剪除,但你一定不是懦夫。你这幽灵般可怕的古鸦,漂泊来自夜的彼岸,请告诉我你的尊姓大名,在黑沉沉的冥府阴间。乌鸦答曰:永不复还。”

      她的嗓音无论是读英文诗还是中文诗都带着一种独特的清冷,爱伦坡的《The Raven》凄清孤单。

      但蔺之杳不是这样的人,她身上或许有孤单,但绝没有凄清。

      杨小柳说:“永不复还……你妈妈在怀念什么人吗?”

      “我爸,一个不出名的画家。”

      可能是月色和夜风刚刚好,虽然还是有些寒意,蔺之杳突然笑出声,说:“这是个很长的故事,大概要从我外婆那里说起了。”

      “外婆她是早一批的芭蕾舞者,还在苏留学。她们舞团里有个和她关系很好的朋友,这个朋友和舞团的男舞者相恋,生了一个女儿,就是我妈妈。”

      “后来发生了意外事故,外婆的朋友和朋友的丈夫去世了,外婆的膝盖也受了伤,立起足尖再也不能跳舞了,索性收养了朋友的女儿,来到明州市,安定下来,开了裁缝店。”

      “而我妈妈,很早就知道她不是外婆的亲生女儿。”

      蔺之杳顿了一顿,看了看肖川。

      “听苏阿姨说,我妈她不喜欢跳舞,但外婆把她和那个朋友的愿望全寄托到我妈妈的身上。也或许是基因里写着踮起脚尖,就算是被逼迫着起舞,她做得也很好。”

      肖川笑着说:“我妈年轻的时候和轻扬阿姨一起学芭蕾舞,她学了两三年就放弃了,她还有些泛酸,常说轻扬阿姨的天赋,实在给予她太多优势。”

      苏宝云羡慕她的天赋,但对蔺轻扬来说,做着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承载别人的梦想是真的不快乐。

      “她一直都想叛逆一次,遇到了个外地来的画家后,就和这个画家私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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