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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看花喝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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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事没有人告诉蔺之杳,是她一点点从外婆、苏阿姨、蔺轻扬那里推断出来的。
她爸爸是一名画家,妈妈深爱着他,甚至在失去他之后一度无法生存。
所幸蔺轻扬还有个家,蔺阿婆的家是她的家。
她的妈妈不是生她的人,却是养大她的人,但她还是离开了,那个家也许能成为她女儿的家。
老母亲和小女儿相依为命的家。
蔺之杳淡淡地说:“我出生前,画家,也就是我爸,已经去世了。”
“他们到底如何情之深我也不清楚,我妈后来几年忙于演出,而演出赚到的钱,除了寄给外婆的生活费,全用在了联络出版上和展览上。”
“蔺轻扬整个人从我和外婆的生命里消失了,Raven渐渐显名,却和我们无关。再后来她和裴叔叔结婚,和外婆的关系缓和,后来才慢慢好起来。”
慢慢好起来,蔺之杳的话语里,偶尔用“我妈”这样的代称,偶尔用“蔺轻扬”的大名。
听起来是慢慢好起来了,好到她依然很少当着蔺轻扬的面喊她“妈妈”。
杨小柳和江恕静静听着,前者咕哝着说了声,“这是比惨大会吗,怎么听着都不大好。”
江恕:“那次在你家看到的画册就是你爸爸画的?”
蔺之杳轻轻点头,说:“那是蔺轻扬女士第一次来看我时给我带的礼物,我爸的作品画集。”
怪不得呢,江恕心想,其实也没那么糟糕。
永恒的爱意留在了纸上。
肖川还算了解蔺之杳家的事,苏宝云和蔺轻扬亲如姐妹,他好奇心重,很早就问过蔺轻扬的事。
因为奇怪外婆和蔺阿姨还有蔺之之三个人为什么用一个姓氏。
知道了蔺阿姨不是外婆的亲生女儿后,他还以为蔺之之不知道。
不过稍想一下就理解了,蔺之之早慧通透,这事本就瞒不过她。
但肖川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外婆和你妈妈不是亲母女。”
“她和裴叔叔结婚后回来,想带我走。当然那时候我妈的心伤已经被裴叔叔治愈了,她也想带外婆走。”
“就是那次,我偷听到了她们说的话,关于一些往事……”
肖川震惊,心说那时候你才十岁吧,比现在的裴知扬大一点?
想想裴知扬,又觉得释然,一家子精明鬼!
但是蔺轻扬要带她走的事,肖川倒是没听说过。
他一直以为蔺阿姨是个抛弃女儿的渣渣来着,没想到还挺有良心的。
江恕能自动补充后面的内容了,蔺阿婆不会跟蔺轻扬走。
老去的女巫那点骄傲全用在了蔺轻扬身上,都说出了“你不是我的女儿”这种话了,她断然不可能跟蔺轻扬走。
所以偷听到这一切又被外婆养大的蔺之杳也不会走。
幸而她没走,他们才能在今时今日星夜下说些没有对旁人吐露的话。
“我本来觉得我已经够惨了,我爸那就是个独裁专制的暴君,但是跟你们一比,反而有种‘没有鞋子穿的人,已经比没有脚的人幸运太多’的感觉。”
杨小柳慨叹道:“果然,人人不同。”
“你爸爸不是老师吗?”蔺之杳疑问道:“他怎么还独裁专制了?”
“哎呀,小事情啦!”
杨小柳浑然不放在心上,挥挥手说:“他是附中初中部的物理老师,比较有威严,我妈在市博物馆工作,性子绵软些。”
“家里大小事都是我爸说了算,说一不二。他性子比较轴,我妈不会吵架,多数时候任他随便,就是这样咯。”
说出来还是有些委屈,晚上出来的时候,杨小柳才和他吵了一架。
起因是她看了一本有趣的推理小说,被她爸爸说“整天不干正事,自从你上了S高,成绩退步就不说了,数理化的成绩都没有过及格线,S高果然不是什么好学校!”
杨小柳回:“你家女儿的分数就适合上这样的学校!”
父女俩吵了一架,杨小柳放下书就出来找蔺之杳他们了。
她听过江恕和蔺之杳的经历,心中的郁闷散去了大半,心想,回去后跟杨老师道个歉算了。
做女儿的嘛,能屈能伸!
反而是肖川皱了皱眉,夜里看不太清楚他的神情。
他说:“呃,世上还是有脚能走路,有鞋能穿的人比较多吧。无论是没有脚的还是没有鞋的,这样的人才不是寻常人。”
痛苦和不幸都要拿来比较出一个深浅高低么,反正都是难过,难道浅一些的、更微小一些的,就该自我容忍消化,然后被忽视?
没有这样的道理。
蔺之杳和杨小柳抱成一团,嬉笑着说:“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们,无论什么事。”
杨小柳笑着应承下来,有事她肯定不会憋着不说的。
天色不早,四个人分道扬镳,各回各家。
杨小柳和江恕走一样的路,才到他们小区门口,杨小柳就见她爸爸在门口等着,面色不好。
远远地看到同行是个男同学后,脸色彻底暗沉下去了。
走近之后发现是江恕,很是诡异地又变幻了几次神情,难以置信。
杨小柳:“……”
好想笑可是爸爸的脸色真的很不好!
江恕走近后和杨爸爸打招呼,“杨老师晚上好,我先上去了。”
杨爸爸轻颔首,推搡着杨小柳回家。
半路上厉声道:“出去疯玩到现在,你还知道回来!”
“女孩子深更半夜和男生一起出去,你以前从来不这样的,真是在S高学坏了!”
“爸,你说的男生,那可是江恕诶!初中的时候你多喜欢他你忘了吗?”
“哼,他以前多乖的小孩,一去你们S高也不学好。”
杨小柳深表无奈,“您对S高的偏见到底哪来的?”
“我怎么偏见了,那叫事实!”
杨爸爸和亲女儿理论,痛心疾首道:“家长会上闹出的那件事,你们同学小小年纪早恋就算了,还学了争风吃醋那一套!闹得人尽皆知,我要是你们班主任,脸都丢光了!”
杨小柳心说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
“早恋确实是不应该的,但他们做了错事,就算人尽皆知,我们为什么要觉得丢脸?丢脸的是他们!”
杨爸爸到底不如杨小柳伶牙俐齿,眉宇间的沟壑能夹死蚊子了,却不发一言。
杨小柳回房整理了一下明天开学的东西,上床睡觉。
新学期才开学,许久未见的同学们嘻嘻哈哈打闹着,等到正式开始上课之后,眼神好的同学发现本来齐齐整整的班级有个座位空了。
陈星雨的座位空了,听说她转学了。
蔺之杳仿佛对此早有预料,她收到了陈星雨郑重写的道歉信,愧疚但没办法再在S高待下去了,只能转学了。
经过一个寒假,班里的同学们大多都看过了上学期发放的,声称以后会作为S高人手一本教育手册的漫画书,显得比去年长大了一点。
之前对蔺之杳不假辞色的人,开始笑着和她打招呼,偶尔也会有前桌女生问要不要去上厕所。
聚到一起聊某个热播剧的时候见到她会问问她有没有看过这个剧。
蔺之杳得说,电视剧这块她真没怎么看过。
她看的剧大部分都是在王记面馆里看的,聊这个,她怕好不容易的好印象,刷地掉成农村中年苦情剧爱好者。
不能这么说!蔺之杳只能窘迫地轻笑摇头,说一句“家里没电视,没看过。”
此言有太多歧义,可以理解成窘困,也能理解成家教甚严。
蔺之杳不过作多解释,任由别人误解。
春天来得太快,万物泛青绿。
四月的时候,蔺之杳家悬铃木下的鸢尾花丛开了花,蓝紫色的花瓣柔软散在青色的丛间。
别处还有花菖蒲,和鸢尾花长得很像,花瓣中间是粉白色的,边缘鎏着浅紫色。
蔺之杳用她妈妈去年送她的相机拍下来给杨小柳看过,她也想来看,稍微多了两句嘴,又是四个人一起来看了。
春困秋乏人歇着,裁缝店里没有多少单子,蔺之杳和蔺阿婆都闲着。
蔺阿婆知道他们小孩子玩,也懒得动,指使蔺之杳自己招待同学。
蔺之杳回道:“他们又不是客人,哪里用得着特殊招待。”
阿婆靠在躺椅上,单只眼睛睁了睁,没说话,闭目小憩。
蔺之杳认命地去厨房煮红豆薏米茶。
杨小柳来得最勤,她捧着一碗喝完后就说:“之前不都是雪梨汤放保温桶里,怎么成了红豆薏米茶了?”
肖川嘲笑她,“没见识,红豆薏米茶祛湿消肿解春困,夏天还要煮绿豆水呢!”
“你家也这样?”杨小柳拧眉撇嘴,“不嫌麻烦吗?”
“我妈从外婆这儿学来的。”肖川想了想,那真是超级麻烦,奈何他妈在外婆这儿养成了习惯。
“外婆几十年都这样,春天煮红豆薏米茶,夏天绿豆谁消暑,秋冬干燥,就喝梨汤,她喝了几十年了,我妈跟着她喝过几年就养成习惯了。”
杨小柳透过隔开店里和院子的绿纱窗偷偷看了眼蔺阿婆。
阿婆倚着躺椅,银色的发丝盘在脑后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髻。
不远处的收音机里放了段清冷闲适哼唱的曲调,磁带有些卡,卡到了下一首昆曲上,她微微蹙眉。
杨小柳:“这种温柔如水的女人最可怕了,老了还这么讲究。真是诠释了,优雅,永不过时。”
肖川和蔺之杳神情复杂看她,不是很能理解杨小柳。
优雅归优雅,她年轻时确实很优雅,但温柔如水四个字从来都和蔺幸华没关系。
年轻的时候舞跳得好,首席舞者,骄傲的不可一世,老了以后站在店门口举着扫帚,依然能吓退很多人,威风凛凛。
小女巫、老巫婆……总之,都跟“温柔如水”四个字搭不上关系。
杨小柳误解了就让她误解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