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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各有不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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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恕想不通同样是十六七岁,蔺之杳哪里懂得的这些。
但是,江恕是不一样的,是独特的,蔺之杳很清楚这点。
在别人眼里他是靠着天赋能碾压一切的人,在江恕眼里,他的“运气”很好。
蔺之杳想,尽管艺术和数理看起来是毫无关系的领域,但成为“特别的人”的原理总是相通的。
持之以恒,不敢停歇的努力。
江恕也是想到了这里,问道:“你昨天晚上睡了几个小时?”
“五六个?”
江恕:“难怪。”
大前天帮阿婆做衣服,前天通宵对照笔迹,昨夜风急雨骤,难怪会发烧。
说了会儿话,蔺之杳又困得打了个哈欠,与此同时,她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响了。
江恕:“有没有想吃的?”
“没有。”
“那我去买点粥。”江恕起身又要出去。
蔺之杳抓住他的手说:“哎,我不饿,你别去了,两瓶水很快就挂完了。”
江恕想了想,答应了。
不多时,他的手机响了,蔺之杳瞥了一眼,是江主任。
江恕接电话,说:“姑姑,嗯,我们在医院,她没事了。”
“晚上回去要带什么东西?”
“到班里帮我带几本书吧,我把书名发给你。”
他挂了电话后跟蔺之杳说:“今天回去你好好休息,别熬夜了。”
蔺之杳无语,“你好像我哥啊!”
“你还有哥哥?”
“没有,想象中的哥哥。”
蔺之杳撇撇嘴说:“我想象中的妈妈就是苏阿姨那样的,爸爸大概会和杨小柳的爸爸很像,哥哥和肖川一样,但他毕竟是弟弟。”
江恕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看瓶子里没有多少药了,去拿了药来给她换上。
蔺之杳又打了个哈欠说:“好无聊啊,无聊就容易困,除了学习你平常都玩什么?”
江恕心说,他的日常也蛮无聊的,看看书,玩玩推理游戏。
“……做数学题吧!”
蔺之杳:“我还病着呢!”
“不难的。”
蔺之杳苦哈哈地想拒绝,但看着江恕正经的神情,还是妥协了。
“假如兔子在出生两个月后就有繁殖力,一对兔子每月能生出一对小兔子,第一个月的一对小兔子没有繁殖能力,两个月后,生下一对,共有两对,三个月后共有三对,一年后又几对兔子,幼崽和成兔分别有多少。”
“我知道这个,斐波那契数列,1、1、2、3、5、8……”
蔺之杳说:“还有艺术设计里会用到的黄金分割数列和等角螺线都跟这个有关。”
“所以,十二个月,13、21、34、55、89……是144。”
江恕:“兔子幼崽数呢?”
“第一个月是1,第二个月是0,第三个月是1,第四个月……好像还是1?”蔺之杳想了想,没有挂水的这只手算了算说:“这之后还是一样的规律,那就是55,成兔的数量就是89?”
“有一种‘严丝合缝’的感觉,不是错觉。”
蔺之杳恍恍惚惚这样说道,然后问他,“黄金分割数0.618是怎么得来的?”
“前一项与后一项之比,随着项数的增加,其比值越来越接近黄金分割数值,0.61803398……”
蔺之杳揉了揉脑袋,说:“越说越复杂了,我倒是发现,很多自然数列中,数字‘2’好像总能有一席之地。”
简单又很复杂的数字。
江恕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但数学中每个数字都有用处,每一个都很特别。
医院门诊部这会儿人不多,很安静,江恕看着蔺之杳又开始打瞌睡了,想了想说:
“12、2、16、0、6这个数列的下一项是什么?”
“什么鬼?这还是数学吗?”
蔺之杳眉头紧紧拧到一起,谴责道:“不是说不难的吗?你管这叫不难,我不会!”
她的眼神满是不认同,眉毛间蹙成“川”字,一把揪下来口罩,气鼓鼓地说。
很生动,江恕的神情僵了一下,不自在地抬头看了看输液管,不剩多少了。
他轻轻地哄道:“这个不难的。”
蔺之杳撑着下巴支在膝盖上,反反复复念叨着这几个数字,愁眉苦脸。
“0是偶数对吧,除以2试试,6、1、8、0、3……”
“嗯?”蔺之杳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说:“数列之后的项是6、18、16,对不对?”
“对!”
江恕去叫了护士来给她拔针,拔完针后,他们相伴回家——去蔺之杳的家。
蔺阿婆看着两个人一起来的,天色还早。
但外孙女左手上贴着输液贴,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早上蔺之杳出门有些急,蔺阿婆没太注意她,这一天看店的时候都觉得心神不宁的。
到此时见了人,才把悬着的心放下来。
蔺之杳的肚子又不合时宜地响了,蔺阿婆说:“等会儿把店门关了,给你煮粥喝。”
“外婆,您以前不是说,开门做生意没有大白天就关着门的道理吗?”
蔺之杳奇怪,外婆从来就是刚强无比的人,别说她只是风寒感冒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就算是她在床上躺着,也不耽搁外婆开店。
蔺幸华唇角牵起一抹微笑,“怎么,我想好好照顾你,你还不乐意?”
“不是。”
蔺之杳摇头,“还是不要关店了,我自己去熬点粥好了。”
江恕:“阿婆不用关店门,你才退烧,我去煮吧。”
蔺之杳脸色变幻,江恕不明所以,问她,“有什么不对吗?”
“江哥,你搞清楚这是我家。”
江恕:“嗯,我知道。但我会做饭,过年的时候我去厨房帮过忙的。”
蔺之杳想了想,还是不太对。
过年的时候是过年,外婆在,叫小辈帮厨也很正常。
可现在不一样,哪有亲人开店赚钱,让寻访的客人下厨照顾她的道理?
江恕自觉去了厨房,蔺之杳捏着耳垂有些茫然,好半晌了才说:“我去帮忙。”
说是帮忙,她就站在门框看着江恕洗锅淘米,好像也没什么要她帮忙的。
蔺之杳看着江恕的动作发呆,时而皱眉时而舒展开来,少年人的手生得很漂亮,遒劲有力,骨节分明……
她脸颊微微发烫,搞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
还是江恕沾湿了的手擦干净后有点凉又放在她额上,冷冰冰的一激灵才把蔺之杳的神思拉回来。
“怎么觉得体温有点反复,是不是又起烧了?”
蔺之杳手背碰了碰额头,木木地说:“没有。拿了药的,喝两天就好了。”
“你手机是不是响了?”江恕想说,他刚刚就听到蔺之杳的手机响了,但好像蔺之杳没有听到。
“嗯,我看看……是陈默。”
蔺之杳从厨房出来,窝到椅子上,看沉默发来的消息。
“师妹,晚上好。”
蔺之杳没明白她想说什么,也许只是想打个招呼,斟酌再三后回了一个乖巧的笑脸,说:“师姐,你也好。”
就这么一句话,突然没了后续。
蔺之杳心上忐忑难安,江恕觉得这样不是办法。
她不能一力承担起一条人命,这太沉重了。
陈默那边过了近一个小时才发来消息,说:“上节课是复习课,老师讲了个笑话,有点好笑,我想说给你听。”
蔺之杳悬着的心安稳下来。
其实不是笑话,大多数老师上课都会说上一两句活跃气氛的话,心如死灰的人是笑不出来的,陈默肯跟她分享是件好事。
也许还是要等她慢慢张开心扉。
江恕熬的粥很多,这时候天也不早了,蔺阿婆迟疑了一会儿,关了店门,出门买了包子和菜,带回去当晚饭。
蔺阿婆在饭桌上提起了一件事,她说:“你妈那边结识了一位大画家,说是蜚声艺林的,你想不想去她那里?”
“怎么突然说这个,我妈是觉得,凭我自己考不上首都的美院?”
“跟美院不美院的没关系。”蔺阿婆抿了一口粥,欲言又止,终究只说:“算了,不提这个了,再等等看。”
江恕觉得这种事他其实不该在旁听,但他又很想知道。
听了蔺阿婆的话,他非但没有轻松的感觉,反而觉得……很难。
蔺之杳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不待见妈妈,她只是更放不下蔺阿婆。
夹在外婆和妈妈之间,还是很难。
江恕吃过饭后就离开了,蔺之杳收拾碗筷的时候,突然跟蔺阿婆说:“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在您身边。”
今天蔺之杳九点的时候就上了床,拿着手机来回无聊地划动。
陈默那边又发来了消息,她说:“张主任你知道吗?高三的年级主任。”
“知道,他很严厉。”但人还不错?
蔺之杳想,也不能这么快下定论。
她今天头一次跟张主任打交道,脑子晕乎乎地,觉得他还行,但张菁英“恶名在外”也是真的。
陈默那边不作声了。
良久发来一句“明天见。”
蔺之杳:“明天见。”
她和陈默从这之后一直保持每天晚上说一句“明天见”的习惯,时而说些日常琐碎的小事,时而发些牢骚。
蔺之杳回以一些日常趣事,像是“南山的狸花猫爱吃鸡腿”之类的事。
她还说,在南山上见过一只吃铁板豆腐的猫。
陈默信以为真,哈哈大笑。
在和她一次次的聊天中,作为一个倾听者,蔺之杳慢慢知道了她寻死的缘由。
说来,也算是另一种境遇的不幸。
陈默的父亲去年秋天离世,她母亲的工作是在菜市场宰鸡杀鱼,按数量算钱,很辛苦的工作。
家境贫寒,失去丈夫的单亲妈妈,失去父亲的独生女儿,很快要参加高考。
陈默曾说:“我是我妈的拖累,没有我,我妈她会更轻松一些。”
“别人有的她也想让我拥有,以此来证明她从未亏待我,会想着要买鸡蛋和肉给我补身体,会求着菜市场老板便宜点买条鱼。”
“她还常说,‘我这么辛辛苦苦工作,就是希望你考个好大学,将来能出人头地,你可不要辜负了妈妈。’”
隔着屏幕,蔺之杳都能感觉到她言语里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