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无穷符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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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步行街的店铺早早就开了门，蔺之杳等蔺阿婆煮饭的时候，打开她家裁缝铺的门面，里外打扫过灰尘。
蔺阿婆说：“今天你去一趟陈伯家，他说好今天来拿，打电话说来不了，上回做的中山装你给他送家去。”
“我记得是他家是在北边，留的地址给我看看，我去送。”
蔺之杳舀水洗完手后叼了个包子，咬了一口，木耳胡萝卜馅的，她笑了笑，三两口下肚要去拿包装袋子装衣服。
蔺阿婆：“你慢慢吃，不要急，送东西哪有早晚。”
“不是急这个，星期天，作业好多的，数学卷子发了好几张。”蔺之杳不知愁地跟蔺阿婆吐槽，“数学老师特意多发了我几张，让我多练练。您说说，从小到大，哪个数学老师听了我的大名不是唉声叹气的，这老师真好，他竟然觉得我还有救！”
蔺阿婆睨了她一眼，冷哼道：“你还好意思说！”
“外婆，这不能怪我，数学它不认得我。您看咱家都没出一个理工人才，而且我不学理科，打算走艺术生的路，其他科目保证不落下，行不行？”
蔺阿婆拍拍她的胳膊，知道她有自己的主意，不管她。
蔺之杳说完就拿她才捏了包子的手扯蔺阿婆，轻轻晃了晃，蔺阿婆不想理她，恼道：“几岁了还撒娇！”
她洗干净手，拎着装好的衣服，蔺阿婆嘱咐：“早去早回。”
纸条上的地址都是老一辈人那样叫的，城市年年规划，年年变，蔺之杳走进了一个胡同，本来记得这地方不远来着，可她都快走到S高附近了，居然还没找到。
无奈之下只得拿出手机导航，原地转了个圈，跟着导航走，可算找到了。
蔺之杳敲门，开门的是个中年阿姨，客套着要她进去喝杯水，蔺之杳婉拒，一手交货，一手拿到了钱。
四通八达的巷子都是相通的，她没有沿着原路回去，直接穿过巷子到了S高南门的胡同。
南门从来都不开，挨着个小巷，两边高墙，还背阴，平常走都觉得阴森森。
蔺之杳转了一个拐角，听到了气势汹汹的辱骂声，抬眼就见几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男生，围着一个人，堵着他到墙边上，嘴上骂骂咧咧，“不就是成绩好嘛，成绩好了不起啊，一天到晚装什么装！”
“爹妈都不要的东西，成绩好有什么用，给谁看呢！”
“都去了S高了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恶心人！”
蔺之杳目测了一下小巷的宽度，她从这儿路过，不会和那几个人有交集。
赚钱不易，捂紧口袋，蔺之杳摸了摸才到手的八百块钱从旁过，看到被推搡到生锈的铁栏杆上的人。
她已经走过去了，听了那些人说的话心里不大舒服，又转了头，轻咳了一声，拉开了外围的一个人。
人高马大的也还是学生，怒目圆睁很有威慑力，他凶着脸说：“女生啊，识相的少多管闲事！”
蔺之杳双手举在胸前，无奈地说：“成绩好真的挺了不起的！”
那人抬手要打她，她躲过去，眼疾手快，趁其不备，将单手插裤兜的男生推倒在地，拽起被欺负的那个就跑。
出了小巷，向步行街跑，街上的人已经有些多了，蔺之杳半道上就松开了他，一口气跑回了家。
蔺阿婆见外孙女送个东西跑得气喘吁吁的，还捎带回来个少年，拿起柜台边放着的老花镜问她，“怎么了，这是谁？”
“这是……我救的，天才美少年，被人欺负让我碰上了，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追上来。”
蔺之杳扒着门框向外看了看，真追上来了！不过没有看到她后就散开了。
同样是高中生，在小巷子里欺负人就是因为怕人知道，大庭广众之下就不敢动手了。
外孙女扒着门框看啊看的，蔺阿婆抄起了扫院子的扫帚，站在门口伫立了一小会儿才回去，放回扫帚嫌弃地说：“没追来，看你吓的。”
而江恕就在她们身后，看着祖孙俩在门口一来一往，他勾着唇角，扬起一抹笑意。
蔺之杳回头，正好看见了，玩笑着说：“笑什么，我外婆，够威风吧，像不像西方童话里拿着扫帚的女巫？”
江恕点点头，“像，很有安全感。”
俩小孩跑了一路，没有跑岔气，但说话间嗓音有些暗沉沙哑。
蔺阿婆说：“保温桶里有冰糖雪梨，这个天才美少年……是你同学吧，店里闲着也没事，你带他去后面喝一碗，歇歇脚。”
江恕一本正经说：“阿婆好，不是天才美少年，我叫江恕。”
蔺之杳领着江恕到后院，老屋子里白天光线不行，况且秋风起，院子里不冷不热，正舒服。
她让人坐在院子檐下，四方的矮屋檐，西北角堂屋前有棵悬铃木，悬铃木下种了一片鸢尾丛，不是它的花季，看着和草差不多。
石板路的一旁有个石桌，桌上放着她的画板画笔和几幅画，画板下面露出了一沓数学试卷……
看着满满当当的，色彩斑斓。
蔺之杳匆忙收起来那三五张上什么都写了，唯独没有答题的试卷，不成想被江恕眼尖看了个正着。
一道函数与几何结合的题，考察两点间的距离公式。
试卷上画了一个坐标系，标记上p1，p2点，最后在两点间画了两个卡通人物。
“这是，无聊画的……”
江恕：“我能看看吗？”
“能能能，给您看。”已经被他看到了，蔺之杳也不在乎丢不丢脸的事了，去厨房里拎了保温桶，取了两个碗出来，就见天才少年看得正入神。
见她来了，江恕问画上的对话框里写的，“两点间直线最短？”
“小学的知识点了。”蔺之杳倒了两碗冰糖雪梨，自己先尝了一口，甜丝丝的。
“小学老师教的，两点之间直线最短，我问老师，为什么非要最短的？我小学老师是我外婆的朋友，还挺有耐心的。”
“她说，‘之之在甲地，之之的朋友在乙地，之之要去见朋友，两个地方的路越短，越能节省时间，之之就能越早见到朋友对不对？’”
江恕捧着白瓷碗，抿了一口清甜的梨汤，听蔺之杳模仿小学老师温柔哄她的口气，不由得笑了，但他觉得蔺之杳会有更精彩的回答。
“我就跟老师说，乙地的朋友就在那里等我，我为什么非要着急去见他呢？我不急的，不用节省时间，早点晚点都能见到的，朋友肯定会等我的。然后，差点把老师气哭了。”
江恕放下梨汤，再看一眼试卷，不愧是她画的。
卡通p1问：“p2有什么好的，怎么我就非得去它那里，还要走快的路？”
蔺之杳挠头，江恕在笑，她怕他在嘲笑她，不由得耳朵有些红，强行挽回脸面。
“啊，后来回想，如果那时候老师说的是‘最短的路修建起来最省钱’，说不定我就理解了。”
江恕：“……”
“两点间一直线为距离最短线的问题，是希尔伯特提出的23个问题之一，虽然听着很一般，但是在附加条件是对称距离情况下，才获得解决。”
蔺之杳：“我听说过那个名字，数学天才中的天才。”
江恕认真地点头，极认可她的话。
梨汤喝完了，蔺之杳没问他为什么被人欺负，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抽出了数学老师塞给她的几张卷子，说：“喝了我家的梨汤，帮我个小忙呗！”
“不会给你抄卷子，更不会替你写。”
蔺之杳：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么，怎么什么都知道？
“就算不给我抄，不替我写，好歹指点一二。”蔺之杳说完又想起来，他周末出门应该有别的事，“你有事就算了。”
江恕没什么事，他就是出门散散步，走得有些远了，不巧遇到了几个在附中就跟他不太对付的人。
他不说话，蔺之杳正想打消了这个念头，江恕已经拿过她的试卷来，从选择题到最后一道大题挨个看了看。
“哪里不会？”
蔺之杳：“实话告诉你吧，都不会。”
江恕皱眉，这话听着像是在戏弄他，既然都不会为什么要他指点不去看书，难道要从小学加减乘除开始？
“考上S高的学生不会太差劲的，初中毕业证要求平时各科都要过60%，你怎么毕业的？”
“中考数学没及格，后来补考才顺利拿到毕业证，考上S高是因为其他科目考得挺好的。”
江恕深深吸了一口气，趁她收拾碗勺的功夫，放下试卷，揉了揉眉心。
指缝间看到了她画板上的画，想不通蔺之杳数学为什么那么差。
画了树干树枝上一簇桐花，现在不是桐花的季节，但那簇没有长叶子的浅紫色的花，清香仿佛透过纸背。
上帝当然是公平的，给她关了一扇门，会给她再开一扇窗。
但江恕从小到大都没干过弄虚造假的事，他拧着眉毛思索了一会儿，看蔺之杳洗手坐在桌前后，抽出来一沓演草纸和数学卷子干瞪眼，然后跟那里咬指甲。
江恕无奈，接过来她的笔和纸，端端正正在纸上写了个题号“一”，从选择题开始，挨个给她列步骤，算答案，每道题都解释一遍。
“函数自变量的集合即定义域，这个函数的定义域就是负无穷到正无穷，然后……”
蔺之杳：“无穷到底是什么意思？”
……突然这么问，江恕也答不上来，他有那么一点点理解了蔺之杳小学数学老师的感受。
“无穷就是，没有尽头，莫比乌斯环？”他试探性地回答：“那个符号，旋转90度的数字‘8’，还有衔尾蛇……”
蔺之杳听到这里笑了，她乐道：“耶梦加得，乌洛波洛斯？”
“都是衔尾蛇没错。”
江恕一边跟她说，手上的笔却没有停下来，顺便在纸上写了几个常用的数学符号，发觉被她带偏了后，搁笔解释。
“数学发展也在不断引入新的符号，无穷符号的来源不得而知，从它被使用起代表的是一种无限。”
“无限就是……”无穷无尽，是一直延伸的永远。
江恕不知道还能怎么解释，这会儿日头升高，蔺之杳看着好一会儿才写了一张的卷子，看着江恕的指尖在白纸上画了个无穷符号，说：“你继续写，我不问了。”
她的小心思太好猜，无非是想着让她把这几套试题的答案都给她写出来，省得她还要再去找人借给她抄。
江恕忽然问：“你很讨厌数学？”
“不讨厌，还有点喜欢。”
说出来恐怕没人相信，蔺之杳觉得数学很漂亮，所有的题目都有答案，虽然她解不出来。而无论是爱伦坡还是巴赫，又或者是毕加索，文学、音乐、绘画都与之相关。
江恕闻言低头笑了笑，没让蔺之杳看到。
基础的数学题对他而言很简单，他手上的笔飞快，写下所有的步骤和答案。
他不打算跟蔺之杳解释每一步是怎么得来的，反正在数学的层面上解释她听不懂，绕来绕去的，会把他也带进沟里去。
差不多快到中午，他正好写完，蔺之杳不好意思地问他，“要不留下来吃个饭？”
江恕以眼神谴责，蔺之杳觉得自己不该懂的，但她就是懂了。
——喝了你家一碗梨汤，给你写了好几张试卷，吃顿饭你以后的数学题是不是都要我包了！
蔺之杳不敢这样想，一想她就觉得兴奋得要上天了！
送他出门时，蔺之杳突然说：“江恕同学，有条件的话，去报个武术或者散打班吧！”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无穷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