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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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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最后一个到海岛的,他们提前一天来,已经踩好点,办理好民宿,安排好一切,我到的第二天,便开始拍摄。
那天晚上我一夜未眠,这是我第一次堂堂正正地一个人出镜。之前参加综艺还有晚会活动的时候,身边都是一大群人,我不会是永远的主角,可是在这个短视频里,只有我是主角。
我天生就不是什么挑大梁的料,不会表达,不会献媚,连照相都被易叔吐槽了很多年,说脸僵硬不自然。我是很害怕站在镜头前的,看着黑乎乎的镜头,我总感觉这镜头后面的无数双眼睛能把我吞了。但跟别人在一起的话就不一样了,自私一点想,就这无数双眼睛也看不见我啊,我长得肯定不是肤白貌美的那种类型的,人关注我干嘛啊,去关注那些好看的女生,别看我。
于是当我一个人从化妆室里被化妆师推着出来的时候,我很僵硬,非常僵硬。可是我又不想让林淮淞看见我这幅样子,于是只好装的很自然,看着剧本——准确来说是画本,听着林淮淞团队里的人跟我讲戏,左耳进右耳出,满脑子都是,待会何倩你可千万不要露馅了,千万不要,自然,大方,就跟你上台领奖的时候说获奖感言一样,千万不要紧张,紧张就猥琐,猥琐还用我多说吗,难看!
何倩挺住,你可以的,什么大场面你没见过,不就几台摄像机吗?你上综艺的时候没看见前面明晃晃的一大堆摄像机,你都没怯场,你可以的。你小说里面不也提到吗,男女主人公的对话里有的那一句啊,要做人生的主角不是吗,现在就是机会啊,抓住,牢牢抓住,你可以的。
副导演讲完之后,就把我牵去了林淮淞身旁,我的视线里随着林淮淞的身子越来越大,我的加油声就越来越弱,这个男人在自己的专业领域还真是有让人紧张的实力,我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画本,副导跟林淮淞说了些什么我听不清,我的心跳很快,不行,我得吃药镇静一下,不然到时候发生什么事真的不得了了。
“那个……”我捂着胸口,大口喘气,“我……我先回去休息一会,马上就好,不好意思啊。”
为什么会喘不上气呢?我之前好像没有试过这种情况,过度紧张了吗?
我回到休息室,打开自己的大包,掏出镇静的药,往嘴巴里塞了几粒,抬眼就遇上了林淮淞气喘吁吁的样子。
我持续的大口喘气,他在我身边轻拍我的背,其实这样并不会对我有什么帮助,但我觉得这样很舒服,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舒服。
“我没事了。”喘了一会之后,我渐渐平静下来,脑子也渐渐能开始思考了。
“好。”林淮淞站起来,“那走吧,开始拍摄吧。”
“嗯。”
他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刚刚的那件事,别人也没有问,早上拍摄的氛围我却依旧能感觉到很奇怪,但这奇怪好像不是冲着我的,好像是……冲着林淮淞的。
说真的……是很奇怪,但是,这是人家团队内部的事情,我也不能瞎猜测,毕竟团队里的人比我跟林淮淞在一起的时间可能都要长,我没有啥资格妄自评论。
摄像机下的动作始终伸展不太开,我已经尽可能的自然,但拍出来依旧很尴尬,一个早上,一点成果都没有,我非常的自责,中午请大家出岛去珠海的一家很好吃的餐厅吃了顿饭,我顺便把易叔叫出来,再问问她怎么样才能拍出来是自然的结果。
这可是林淮淞啊,我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尴尬,自己的慌张惶恐,我只想让他看见自己潇洒自信从容地一面,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一个早上了,一点结果都没有,我害怕他们团队的人会在背后嚼舌根,我害怕他们会因为我而对这个活动有意见,甚至我都想到了,未来的某一天,可能会因为我的一些动作,而让他的人丧失对这行的耐心,并让他出丑。
不不不,不行,绝对不能这样。
不是,何倩,你为什么又开始这种幼稚的矫情了?你又来觉得你自己很重要了,你是谁啊你就能令他们丧失对这行的耐心,你是谁啊,你就能令林淮淞当场出洋相,你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
我低着头,咬着嘴唇,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大一的时候被外教指着鼻子骂PPT上面竟然有单词的拼写错误的时候,整个小组的成果全部都被我毁掉的时候,我看着外教用英语疯狂的输出,看着同组组员看我的眼神,我强忍着没哭,下课跟舍友一起回宿舍的时候,她们好像当我不存在一样,讨论着外教课上的那些事,我一个人低着头走在她们后面,拐了个弯,去了那个还没有装修好的南教,蹲在角落里嚎啕大哭,还被钢筋划破了手,摔了一跤,膝盖,手肘全流血了。
那时候的我真的很绝望。
他们都说,是我心理承受能力太弱了,是我从小到大娇生惯养没有被人骂过才落得这个病根。我真的很委屈,我就是因为从小到大被我爸我妈天天数落贬低,被老师天天拿来跟办理最好的同学做对比,所以我变得很敏感脆弱,所以我努力的保护好自己,我冷着脸不跟人说话,我不用微博INS这些社交软件发任何信息任何评论,我努力的把自己营造的坚强勇敢,可是总有人知道,怎样一击击溃我所有伪装的骄傲,于是我不想再装了,我就是很脆弱,我与这个世界和解的方式,就是努力变得强大,变得别人再也不能看不起我,可是我好像真的不能做到强大。
就像现在,他们一切的嘻嘻哈哈在我眼里,仿佛就是在说:
“这个倩衣,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为什么不会拍视频,21世纪都过了30多年了,怎么还不会拍照,简直就是弱智吧。”
我紧攥着我的手机,头埋得更深了。
手机一震动,把我整个人都吓了一跳,我赶紧接起来,是易叔。
我冲出门,林淮淞看着我,我握着手机,摆摆手,他点了点头。
“喂。”为什么我的声音听起来是哭腔?
“倩?你怎么了?声音怎么怪怪的?”
“我没事。”我抹了抹眼角,竟然哭了,“怎么,你到了?”
“嗯,我在门口的花园。”
“好,我出来找你。”
我从口袋掏了张纸巾,擦了擦眼角的泪,用力的眨了眨眼,走出餐厅的门,见到了易叔。
“你怎么了?眼睛这么红。”
“没啥。”我摆摆手,“就你一个人?”
“嗯。”易叔看着我的眼睛,“你最近有在吃药吗?”
“嗯?”我没反应过来,“吃了吃了,一直都在吃。”
“那你最近情绪好像很容易失控啊。”
“没有吧,之前不也是这样偶尔爆发一次吗?”
“不一样,你之前都不怎么爆发了,怎么现在突然这么频繁了。”易叔挠挠脑袋,“不行,你拍完那个视频就在去一趟吧,看看。”
“好。”
“怎么,今天叫我来是请我在这里吃饭?”
“想屁吃,问你个事。”
“说。”
“去找个地方吧。”
“得,那去我咖啡馆?”
“行吧。”
“车费你出。”
“得。”
我叫车,顺便给林淮淞发了一条信息:
“你们先吃着,我有点其他的事情,饭钱我出,到时候你把单子发给我。”
“好。”他又是秒回。
我一路上跟易叔讲了讲今天早上的经过,用一种我认为的很轻松的语气,尽量不让她察觉其中的悲伤情绪。
到易叔的咖啡厅,易叔拿着自己的手机,教给我几个动作要领,两个人就在那里各种摆pose,我能看见,透过透明的玻璃能看见店铺外的人们向我们投来的诧异的目光,但那又怎样,两个人一起的社死,就不能叫做社死了。
我反正是这样认为的。
中午没来得及睡午觉,回到岛上就还有一个多小时开工,化妆师给我化妆的时候,跟我聊起了天:
“倩衣,别紧张,放轻松就好,摄像机不恐怖的。”
鉴于我今早的表现,我觉得她跟我说这话很正常。
“嗯,谢谢你。”
“你就当在度假就好,我们之前虽然拍的大部分都是专业模特,但也拍过一些普通素人,他们的表现可比你的差多了。”
我以后会不会就是她嘴里用来安慰别人的那个人呢?
“是吗?”
“嗯,所以放轻松,没事的。”
“好,谢谢。”
气氛重归宁静。
化妆的时间不长,因为不是什么特别的妆容,就是淡妆,画完还剩下三十多分钟,化妆师坐在梳妆台上看着我,问道:
“倩衣,你跟我们老大……之前认识吧?”
“嗯。”我有点奇怪,为啥这么问。
“你们之前关系很……密切吗?”
“嗯?”
“不是,就是。”她顿了顿,“男女朋友?”
我特别想矢口否认,但……很奇怪的是,她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我,林淮淞不会真在我哪里看不到的地方替我说话了吧?今早他气喘吁吁跑过来回去的时候没跟他们说是我身体不舒服跑来看看我吗?林淮淞不像是电视剧里的那种冷血上司,下属生病了都毫不关心的人啊,这……
不是,这个问题,如果我回答是,那会不会给他招惹麻烦;如果我回答不是,那……她竟然都敢在我面前这么问我了,肯定是林淮淞的某些行为很异常,我如果说不是,那岂不是显得更奇怪了?
但这时候沉默不语就会显得更尴尬啊。
“只是认识的关系。”
“啊?”她明显愣了一下,“哦。”
这个“哦”就很意味深长了,这个“哦”的意思,是“难怪”,还是“她在说谎”?
我不知道。
接下来,我就帮着化妆师收拾着桌面,等着副导演在群上发消息,然后我从房间下去。
开拍的时候,我学着上午易叔跟我说的,开拍前一定要对自己做好心理暗示,你要鼓励自己,要让自己充满自信,这场拍摄是人家邀请你拍的,说明你是有一定实力的,再加上,你可是倩衣诶,知名作家,讲座演讲什么的又不是没参加过,多少人的大会堂你都见过了,你还害怕什么,你可以做到的,不要畏缩,加油!何倩!
“开始吧。”林淮淞下命令。
场地内的人马上跑开,我回头看了一下,下午的这个拍摄现场,好像没有早上这么多人了。
拍摄内容就是我一个人,走在海边的小路上,看着路,看着前面,看看海,最后再看看镜头,最近春天,太阳没有很热烈,风也没有很大,我很享受这种天气,很舒服的气候,我闭上眼睛,享受这休憩时间。
下午的拍摄很顺利,没有什么多余的事情。晚上林淮淞团队安排了户外烧烤,就在这边,租了一个场地还有两个炉,我因为小说的事,拒绝了邀请。
晚上随便吃了点,在民宿的房间里写着小说,窗外偶尔传来一两声歌声,还有嘻嘻哈哈的笑声,民宿里好闻的香薰味,让我这本小说的结尾写的格外顺利,就写了一版,已经让我足够满意了。
晚上8点半,我合上笔记本电脑,走到窗前,看着退潮了的海面,突然想下去走走。
刚来珠海那会,我就很喜欢一个人去渔女像那边走,我喜欢这座城市就喜欢在它很安静,而且靠海,静悄悄吹过的海风,好像能悄悄治愈我些什么。
古往今来这么多大家都在称颂大海,可大海真的做了些什么吗?它就这样流着,随风呼啸,就这样吹着,人们喜欢赋予它意义,它也无可奈何的受着,收了多少具遗失骸骨,又抚慰了多少人的心。
我就这样走在栈道上,看着人们支起帐篷在海边说笑,看着一间间民宿立起,灯光闪烁。
“倩……何倩?”
是林淮淞的声音。
“嗯?”
“你不是说你不来吗?”
“写完了,下来走走。”
“写什么?小说?”
“嗯。”
“你们作家还真是灵感无穷尽的呢。”
“对啊,一想到要靠这个吃饭,那灵感必须蹭蹭蹭蹭的起来啊。”
“前几天去看你的工作室,好像很不错。”
“就随便装饰了一下。”
“没有,一点都看不出随便。”林淮淞说,“看起来很舒服大气。”
“谢谢。”
我们好像回到了之前的那个时候,林淮淞陪我走在广州的小巷子里,每天晚上定时定点的散步,聊着聊不完的话题,很舒服的感觉。
跟之前比现在的我们,中间似乎隔了一个人一般,但我依旧能感受到他的呼吸,这就足够了。
“嗯,给你的。”林淮淞掏出一个袋子,“我之前看网上说,茶有安定精神的效果,而且能使人保持快乐。”
“嗯?”我看着他。
“很早之前就看出来了,你不对劲,后来问了羽婶,他跟我说了。”
“很早之前?”我笑笑,“看来这么久了,瞒不过的还是瞒不过啊。”
“嗯。”林淮淞顿了顿,“怎么患上的?”
“不知道,偶尔有一天羽婶把我拎去医院检查出来的。”
“现在好一点了吗?”
“好很多了。”
“那行。”
“哦哦,不会耽误拍摄的。”我意识到,赶紧摆摆手。
“没说你会耽误拍摄。”他笑着看着我。
“好。”
这个场景是多少次梦里梦到过的啊,跟所爱之人走在海边,看日落斜阳,看星星闪烁,听阵阵海风,聊日常之事。平淡与真诚,融进两人之间的爱意里,便成了一首感动天地的情诗。
我看着林淮淞的侧颜,我希望他属于我,可他好像……很难再属于我了。
“挺晚了,明天还要赶日出,回去睡吧。”林淮淞说。
“好。”
“再见。”
“晚安。”我笑笑,“谢谢你的茶。”
“不客气。晚安。”
第二天拍日出,我晚上睡不太好,闹钟一响便睁眼坐起,凌晨4点,群里发的是4点半在化妆师的房间里见,我收拾了一下,看了看自己带过来的浓缩咖啡,还是带过去吧,不然拿过来也是白费。
我把浓缩咖啡装进手提袋里,去到了化妆师的房间,她已经准备好一切,等我来呢。
“辛苦了,起这么早。我带了浓缩咖啡,一起喝吗?”
“嗯?”化妆师看见我拿出来的盒子,语调都变了,“谢谢!我一直想买这个牌子的咖啡,一直没买到,谢谢!”
“没事,一起喝嘛。”
“行,你是放牛奶还是方糖还是一起还是不放?”
“我不放。”我听这个流利的问句,“不会你经常给大家泡咖啡喝吧?我听你这问的,很流利啊。”
“我喜欢喝,也经常喝,也略微学过一下,所以就经常帮着泡。”她回头看了我一眼,“我们老大也喜欢喝啥都不放的,说啥原汁原味才是正宗。”
“林淮淞?”我记得他以前不喝黑咖啡啊,咖啡就要放牛奶放糖才好喝,是他的原话。
“对啊,我倒喜欢喝牛奶的,我喜欢和牛奶有关的一切吃喝的东西,不好吃的除外。”
“我之前有个大学同学,她也和你一样,喜欢牛奶。”
“牛奶才是王道,还有奶粉,王中王啊!”
我笑了,现在这年代,很少玩有人会用王中王来赞叹一个东西。
“你几岁了?”
“你笑啥?”化妆师疑惑地问道,“我今年24岁,还在读研究生。”
“你还在读研究生?怎么进了林淮淞的团队工作?”
“我是专科学校的,是老大的摄影让我喜欢上化妆这个神奇的手艺,那时候老大从美国回来团队招人,我看到官网就立刻报名了,从6785个人中脱颖而出,以1357:1的比例入选的。”
“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当然要记清楚啦,这可是我拿出去炫耀的宝贝啊。”
“那5个人,为什么这次选了你?”
“因为我家在珠海啊,方便。”
“真好,我喜欢珠海这座城市。”
“倩衣,你家不也在珠海吗?”
“嗯。”她端着咖啡向我走来,“谢谢,化妆吧,不然赶不上日出了。”
“好。”
又是一个十几分钟就搞定的化妆,5点,我准时在拍摄现场,分着我带来的浓缩咖啡,说着“谢谢”和“不客气”。
最后一支给林淮淞,还好数过了,不然谁没有就显得很尴尬,而且昨天林淮淞送了我茶叶,理应是要回个礼的。
“谢谢。”他说。
“不客气。”
拍摄开始,日出由海边升起,火红的太阳让所有人都不得戴上眼镜,我背对着太阳,风将身上的纱裙吹起,用阴影呈现出画面的美感,我自己觉得拍的应该不错。
林淮淞的“卡”一声,我便迫不及待的跑到摄像机面前,看这幅画面。
“戴上墨镜。”林淮淞小声提醒。
“哦。”
果然不错,很好看,林淮淞也很会拍啊,氛围感拿捏的很不错。
我没有跟他们一起吃早餐,因为我要吃药,每天的这个点,我都要吃药。
敲门声,打开门,是林淮淞。
“等会我们就去岛上的公园拍摄,早上的纱裙可以不用换,但上衣换成白色的衬衫。”他顿了顿,“应该有吧。”
“有。”
我手上拿着的方块面包被风吹得动了动。
“今早你就吃这个?”
“嗯。”我低头看了看,“习惯了,早餐不想吃很多。”
“我等会给你送粥过来,你等一下。”
“不用……了。”话音还未落,林淮淞就转身离开了。
林淮淞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只是单纯的对拍摄的模特照顾身体,不想让她耽误整个拍摄日程,还是……心里依旧挂念我?
我希望是第一种吧,但我真的希望是第一种吗?我不知道。
我其实希望的是第二种吧。
我关上门,把手上的这片方包捏成块塞进嘴里,喝了杯水把它吞下去,这么久了,我还从来没觉得这块面包这么食之无味、味同嚼蜡。
我刚想要坐下,敲门声又传来。
林淮淞这么快?
我打开门,还真是林淮淞拿着一饭盒——还是粉色的,站在门口。
“嗯,赶紧趁热吃。”
“好,谢……”我好像意识到我说错了什么,但还是说了,“谢。”
我接过他的饭盒,没敢看他的表情,低着头,等他的回复。
“不客气。”他是笑着说的,我抬眼看了看他,“那我走了。”
“好。”
我关上门,坐在门前,他笑了,他为什么笑了?他真的放下了吗?他真的……放下了。
我站起来,把饭盒放在桌前,这个饭盒的的颜色是藕粉,是我大学住院的时候,辅导员拿着我的饭盒过来的那一个藕粉,打开盖子,里面粥上,放着的是酸菜和黄豆,我记得之前在北京的时候,跟林淮淞吃早餐,我就要了这两个咸菜送粥,而林淮淞吃的是豆角,我吃不惯豆角,我拿起放在饭盒盖上的勺子,搅了一下粥,是稠的,我不喜欢吃稀粥,我讨厌喝稀粥的水。为什么他都记得,可是他却释怀了。
粥的热气冒出来,把他的思念带走,把他的爱意带走,是我不小心搞丢了他,然后再也找不回来了。
对不起,何倩,对不起。
我一勺一勺的把粥勺进我的嘴里,我感受不到烫了,嘴巴里尝不到味道了,我吃进去的是米,可从眼里流出来的,是热气腾腾的水。
我哭的离谱,却很听话的把碗里的粥吃得一干二净,就俩水都没有,我把我最讨厌的米水喝了,最后一滴落进喉咙时,我也看不见林淮淞对我的好了。
看不见眼底的温柔似水,看不清眼波银河闪耀,全是黑暗以及深不见底的利益关系。
一通电话,把我从情绪里拉出来,是羽婶的。
我擦干眼泪,吞了一大口口水,开声说了好多句“喂”,调整自己的嗓音状态,然后接下了电话。
“羽婶。”
“倩,你咋样了?”
“嗯?”
“没受什么委屈吧。”
“没有。”鼻头一酸,怎么最懂我的依旧是她们,“我哪里……怎么会受委屈呢?”哽咽了一下。
“你还说你没受委屈,声音都成这样了。”
“我真没事。”
“是不是林淮淞?”
“不是,真没事,就是早上起早赶日出拍摄有点累,我真没事。”我摆摆手,“对了,林淮淞找过你?”
“嗯。”羽婶顿了顿,“问我你的异常,那我能怎么办,人都找上门了,我不能不给他面子啊。”
“嗯。”好像有道理,又好像没有道理,“我先挂了,要干活了。”
“好,早餐别再吃那个面包了,吃点其他的;一定要按时吃饭,别再犯胃病了,到时候胃溃疡你就知错;还有,一定要按时吃药,多出去走走,见见太阳,别整天除了拍摄就在房间里呆着,你赚的钱够多了,别整天除了写东西就是写东西;情绪调整好一点,我听易叔说了,你最近崩溃的有点多啊,先照顾好自己,别胡思乱想的,你已经很棒了,啊!”
“好,你还真是我亲婶,这么啰嗦。”
破涕为笑。
“挂了。”
“再见。”
谢谢羽婶。
群上发了个@,让全体到化妆师的房间集合,拍摄暂时取消。
“人太多了,机器摆不过来,太显眼了。”副导演说。
接下来是整个房间的沉默,大家似乎都在想,该怎么办。
“要不然,就直接一个摄像机,拍人来人往的普通人。”我提议。
“普通人有啥好拍的?”
“我们都是普通人啊。”我看着化妆师,“艺术源于普通。”
“啥?”
“我瞎说的。”
“行,那就这样。”林淮淞说,“我用手机夹着杆拍,你先帮何……不,倩衣画个淡妆,我去公园看看。”
“好的,老大。”
“这公园怎么今天客流量这么大。”化妆师问。
“今天周末,又是春天,还是这么好看的小岛,客流量大应该很合理吧。”我回应道。
“可能吧。”化妆师拿起工具,就往我脸上扫。
这个妆花的时间可比前几个要长,当我看着不像淡妆的妆容,再看看化妆师,她笑着说:
“手机的镜头虽然和单反差不多,但还是比专业的摄像头要差很多的,所以吃妆会比之前的摄像头的要严重,所以要画重一些,把轮廓体现的分明。”
“好的。”我笑笑,“谢谢你的解释。”
“不客气。”
我走到公园的道上,人群并没有想象中的多,分布的很散,而且道上的行人过得也很快,不逗留,我看着林淮淞,林淮淞调试着镜头角度,然后说:
“我们就直接走就行,你也不需要有什么其他的动作,就走路就好。”
林淮淞把手机摆在地上,一部镜头暴露在天空下,一部他用小车带着走。
走了一两个小时,把这公园走了个遍。还好穿的是平底鞋,如果是高跟鞋的话,我直接当场罢工,然后死亡算了。
我跟林淮淞抄着小路回到摄影棚,一路上我想问问自己的成片,但却一直看见他在捣鼓着手机,没说话。
“很好看。”林淮淞说,“拍出来很好看。”
“嗯?”我惊讶于他怎么知道我想要问什么。
“我说很好看,你很适合镜头。”
“谢谢。”
他为什么要夸我呢?看来是真的很好看吧,嗯……谢谢你。
他们去了餐厅吃饭,我因为工作室的事情得回一趟。
羽婶给我发消息说,以前高中的老师和同学在珠海弄了见面会,然后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找到了工作室这,也是说,工作室是我们三人买下的别墅办的工,风景也还不错,但也不至于找到这来,我又不是什么大作家,工作室还没到让人参观的程度吧。
“人多吗?你把人都弄到哪里去了?”
“人……大概20几个吧,我能弄到哪,休息间啊,不然我还能让他们去会议室不成?”
“他们说啥了吗?”
“就是说想见见你,还有我。我也不知道是谁给他们透露的消息,说我俩在珠海。”
“我哥在那吗?”
“你说……刘景文?好像不在,不是,你哥这个冷漠的性格除了对你好一点,他怎么可能会掺和这事。”
“算了,你拿点什么周边送一下吧,我马上就到了。”
“得。”
我回到工作室,就看见羽婶拿着手机站在门口盯着我的车。
“我知道他们为啥来了。”
我停好车,看着羽婶。
“你还记得车程和刘钰辛吗?他俩不是高考之后在一起了吗,最近在珠海要结婚了。”
“在珠海?”
“对,他们住广州,刘钰辛喜欢珠海的天气,所以打算在珠海办,后天吧,大概是,然后把老师同学都邀请过来,闲逛几天,然后再参加婚礼。”
“不错的想法啊。”我看着她,“我们不会也要去吧。”
“当然要,人家都亲自来工作室邀请你,你还不去,你这面子也太大了吧。”
“得,还是一个陷进,鸿门宴啊,这是。”
“谁说不是呢。”
休息间近在眼前,我深呼吸,然后挤出一个微笑,看着羽婶,羽婶点了点头,我便进去了。
“老师好老师好。”当然是先跟老师打招呼。
“欸欸欸,哇,何倩,真好啊,真好啊,成大作家了!”
“谬赞谬赞,谢谢老师。”我扭头看向班长还有同学,我一眼就瞧见我哥那个块头,虽然肥是减了,但骨架还在那呢,我招呼着老师和同学,给他抛了个仇视的眼神,真的是,卖国都没你这么卖的舒服的。
“何倩啊,在珠海这住了几年了?”
“有7年了。”
“这工作室开的,挺像模像样的,你看看羽婷,这里的合伙人之一,真挺好真挺好。”
“没有没有,就很简单的一个工作室而已。”
“收入利润怎么样?”
“就把卖书的钱投进来运营,也跟出版社有合作,因为我不管财政这一块,只知道没亏本。”
羽婶回答,这问的人是羽婶一直讨厌的一个女生,很绿茶很让我和羽婶讨厌的一个女生,但其他人好像挺喜欢她的。
一直聊啊,一直聊,突然聊到情感问题,刘钰辛和车程在我们面前炫耀起他们的十几年的感情生活,我只能笑笑,听着,心里面想的全是林淮淞。
如果当初没有放手,我们会不会也跟他们一样,甜蜜如初?
算了算了,这个世界上哪里有如果的机会。
“何倩,你呢?我之前好像看过几篇八卦,说你跟什么明星好像有谈过恋爱?”
我轻声笑了,明星?那些狗仔记者用一张高清模糊图片就能把全世界都拉到他们的帮派中,这是什么,当代黑魔法吗?
“没有,那些都是假的,我没谈过恋爱。”
我能感受到羽婶看了我一眼。
“可惜了,那时候我还觉得,你会和景文在一起呢。”班主任说到,“景文对女生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唯独对你很上心,而且你俩……唉,算了,都过去了。”
“我跟刘景文?”我看了看羽婶,好像依稀记得,羽婶高三刚转来我们班的时候,也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对啊。”班长应和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看向刘景文,他摆摆手,一脸无可奈何。
无可奈何个屁,要不是你,也不会应对这么尴尬的局面。
时间来到中午的一点半,下午3点半开工,我得赶紧回去,从这里到那边还有一个多小时呢,我看了看羽婶,指了指时间,她点点头。
“老师,那个不好意思啊,我下午还有活,要去那边岛上拍摄,就先失陪了,工作室也没什么好玩的,羽婶带你们去逛逛珠海吧。”
“不用不用,你去忙就行,我们带老师还有同学们逛一逛就好。”刘钰辛说。
“好,那不好意思啊,我先走了。”
“嗯。”
无数个拜拜,再见的声音响起,羽婶跟我一起走到门口。
“下午你来工作室吗?”
“嗯。国外那边还有活要我干呢。”
“得,那你跟他们说一声。”
“走了。”
“拜。”
羽婶回工作室,而我上了车。
回到岛上都快三点了,我赶紧跑到化妆师的房间,化妆师在里面等着,我赶紧卸掉今早上化的妆,化今天下午的淡妆。
“今天下午人也很多,我们拍骑车的画面也是老大跟你去,他骑在你前面或者身边拍,他那台单车改造过的,用的是专业的摄像头。”
“好。”
“等会不用急,别跑下去再出一下汗就不好了。”
“行。”
可是我还是急匆匆的赶下去,怕林淮淞等得太久。
“嗯。来了。”他声音懒洋洋的。
“嗯。”
“那开始吧。”
“好。”
他先骑上他的单车,我走着去路边找了一辆共享骑上,跟在他的后面。我已经好久没有骑过单车了,特别是我的前面,是林淮淞。
我害怕他后座的摄像机能看到我的视线,于是我把头偏到两边,用余光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他穿着黑色夹克,头发很自然的散下来,背影好像比之前更加宽阔,肩膀也是,估摸着应该是长时间扛摄像头把肩部肌肉练起来了。这个男人,脱开衣服应该会很帅吧。
呸呸呸,何倩,你三十了!对谁都可以抱有这种色情的幻想,林淮淞不行!
突然想起之前我很喜欢抱着他的后背,很舒服,那时候他的后背还是普通男孩子的模样,但是就很舒服很温暖,虽然抱一会他就会转身把我往怀里抱,那里的温暖更大更足,你要问我喜欢熊抱还是背后抱,我也还是会选熊抱,但……我现在就想从背后抱抱他,不知道为什么。
转头过来突然发现前面林淮淞的单车停了下来,按照正常的来说,我是来得及刹车的。但现在,走了这么久的神,让我来不及刹车,于是下意识地把车头往右边用力的扭了一下,摔到了草地的坡上。
还好,后面没有行人。
“何倩!”林淮淞喊着,“你没事吧。”
我躺在草坪上,看着他,摇摇头。
“起得来吗?”他围住我,我动了一下脚,有点疼,借了林淮淞的力,勉强站了起来。
他把我扶到江边椅子上,我坐下,膝盖的疼痛感愈发明显。林淮淞蹲在我身前,一点一点撩起我的裤子:
“哇哇哇,不行,那个,等会,疼。”
“哪哪哪,哪疼?”
“我不知道。”我俯下身,示意林淮淞让我自己来。
我一点一点的卷起裤子,小腿划了一个很大的伤口,膝盖就不用说了,磕到了草地里的石头,又红又肿又流血。左腿就还好,膝盖只是破了点皮。手肘的地方也破了点皮,出了血,但也还好。
疼痛是慢慢加剧的,林淮淞看着我的伤,再看着我的眼睛,我看出来了心疼与愧疚。
“没关系林淮淞,我们这次……可不可以算两清了?”
我在心里说着。
“林淮淞,你可不可以去帮我买一下消毒水?”
“好。”
我没说谢谢。
江边的风徐徐吹着,林淮淞把他的单车和我的共享放在人行道上,我看着江面波光,再抬头望向西斜的太阳,依旧发着属于自己的刺眼的光。
之前我读高中的时候很喜欢直视阳光,觉得刺眼了,就闭上眼睛用皮肤感受它的温暖,我知道这很不好,对皮肤健康还是眼睛都很不好,但我就是喜欢,要这么健康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