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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你又不清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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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大人,我并不知细情,只是照母亲的意思办事。”
她没有说安王到底救不救慕蘅。
在这等生死攸关之际,慕侍中属实不愿意听场面话,整个人都攀在牢门上,眼珠快要迸裂开来般:“好侄女,你回去帮我求求情,安王德高望重,圣上定会听她一言。”
沈迦澜的视线落在一旁的慕蘅身上,越发觉得那眉眼熟悉,对慕侍中说话时语气淡淡:“母亲的确德高望重,也正因如此,她做的决定无可更改,岂是我能够说动。”
慕侍中当然知晓王府内幕。
沈穆那样清高仙逸之人,养出沈迦澜这么个纨绔,母女感情自然不十分好。
沈穆怎会听沈迦澜的话。
她分明燃起希望,又认命地掐灭,滑倒在一旁,拥着被褥为自己哀痛。
沈迦澜对流萤说:“这些东西放下,我们走。”
流萤将两份饭食从底下推进去,另外将装着衣裳的包袱独给了慕蘅。
慕侍中哀痛了一会儿,也就消停下来,两个饭盒全部夺去,打开一瞧,见是一样的菜,有些失望,随便拿起筷子,乱七八糟地吃开了。
沈迦澜定定瞧了片刻。
流萤便道:“慕小姐,你也用些饭菜。”
慕蘅想站起身,但身上无力,折腾了会儿也只是跪下身,垂首感恩:“多谢郡主……”
她的脸苍白,唇色是一种灼人的艳丽,声音轻盈又脆弱。
她为人真如传闻一样不争不抢。
沈迦澜道:“慕小姐若吃的好,这几日我会一直让人来送饭。”
慕蘅更加垂头,俯身拜谢。
慕侍中当作没听出她言外之意,一边吃着,一边冷嗤。
沈迦澜瞥她一眼,再未逗留,领上流萤出去了。
狱首见她如此快出来,连忙上前带路。
沈迦澜道:“我看那牢室中生潮,晚些时候托人送套被褥来。”
狱首道:“犯人是给发被褥的,只是慕侍中两套叠着用,慕小姐又不做声,我们外人自不好干涉,郡主愿送一套来,都是慕家的福气。”
沈迦澜笑了笑,不说什么了。
慕蘅的脸在脑中越来越清晰,那眉眼也与梦中西越皇帝的眉眼重合起来。
这两人总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诏狱的牢室都是封闭起来的,一室分配两名狱卒,用狱房扩住牢室,她们进出倒是也没让犯人瞧见,踏出沉闷阴寒的廊道,外头便没那么渗人。
走前,沈迦澜又独给了狱首五十两银子。
狱首说:“郡主若要送什么进来,随时让身边人来就是,小人这几日一直当值。”
沈迦澜谢了之后,坐马车乘着夜色回府了。
一路上,流萤就见她面有困惑,回府后,更是独在暖阁中沉思。
她好奇,在送宵夜时问了一句:“郡主见了慕小姐,觉得如何?”
火厢笼烈烈烧着,便让沈迦澜回忆起狱中的冷。
避而另问:“被褥送进去了吗?”
流萤道:“送了,方狱首答应过,定是会关照的。”
沈迦澜不能掉以轻心:“你再去打听一下慕小姐,必要时差人去趟琉县,墨铃手下有几个可用的,让她们去。”
流萤猜想她是从慕蘅身上看出不妥,所以应下去办了。
沈迦澜还坐着没动。
世间人有相似,兴许是巧合,但她不能放过任何危险。
多事之秋,稍微行差踏错,王府都要不保。
救慕蘅是为了全了母亲的人情,也是为了应对镇国公主。
于双方而言,各有益处。
那个梦实在太真实,她不得不防备。
***
狱中。
慕蘅拆了包袱,一阵草木与丁香辛味翕然而出,清凉中透着回甘,一件玄狐大氅整齐叠放在里面,伸手去碰时,还留有暖意。
看样子是拿药熏过,慕蘅闻出了一味砂仁。
她拿出大氅,看了半晌,这才穿在身上。
地上铺的草换了新的,还加厚了些,不那么潮冷。
送来的被褥铺在上面,倒使得整间牢室都焕然一新。
慕蘅坐着时,不再是方才柔弱蜷缩的模样,面容也浮上几分冷倦。
沈迦澜这是何意?
慕家出事,旁人避之不及,她偏偏在此时来诏狱,太不寻常了。
她转头看了看慕侍中,她的‘母亲’。
这个蠢货刚吃完饭,捂着两套被褥睡下了。
慕蘅裹紧身上的大氅,问道:“你是救过穆安王的命吗?都这个份上了,王府还肯关照。”
慕侍中睁开眼,满眼的嫌恶,细察又有一分防备:“我还真救过沈穆的命,想知道吗?若真想知道,你身上的狐氅给我。”
慕蘅从来不怕冷,但却不容人得寸进尺,“两套被褥都给你了,每次的饭菜也都你一人吃了,还不够?”
慕侍中顿时爬起来,怒道:“被褥是你看不上,饭菜你嫌馊,怎弄得像我刻薄你一样?难不成生的圆润些就是错了?”
想当年她在琉县求学时,那般穷苦的日子,她仍然珠圆玉润。
天生的而已,她怎奈何?
对于她的质问,慕蘅没什么反应。
慕侍中太习惯她这种人前人后两副面孔的做派。
这一个月在慕蘅身上吃的苦头够多了,说出去都没人相信。
她此生从未见过这么会做戏的人。
有时她怀疑,慕蘅真是她生出的女儿吗?
她痛恨道:“当年那位道姑没说错,你就是我的克星,我若不接你进京,绝不会是问斩的下场!”
慕蘅不为所动,狐氅暖了身子,面颊泛出点红润之色。她漠声说:“是我让你造假空名告买卖官职的?”
慕侍中一噎,没话可说了。
牢室安静下来,她越想越气,突然掀开被子扑过去,要抢慕蘅身上的狐氅。
慕蘅没费什么力气,轻易钳制住她,并掌掴一记,冷声:“你又不清醒了。”
慕侍中被打偏了头,摔偏了身子。
她又惊又气,翻身起来要跟慕蘅打架。
事已至此,她难道还顾得上什么礼义廉耻?
狱卒发现后,立即告知了方狱首。
方狱首速速进来,看到两人扭打在一处,慕蘅瘦弱的身子被牢牢压制,眼睛却因愤怒而发红。
她赶紧将慕侍中拉起来,训道:“牢室不可斗殴,慕大人是不记事了吗?”
慕侍中气坏了,指着自己脸上的巴掌印:“是她打我?我可是她母亲!”
方狱首转眼看慕蘅。
慕蘅紧抿着唇,犟地不说一个字,只是抓紧身上的狐氅,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方狱首在诏狱十来年,自是看的明白。
无非是慕侍中看上这件狐氅,慕蘅不肯给,气急之下才打了慕侍中。
慕侍中见这情状,便知道自己又背了一口黑锅,几乎要气晕过去。
她想解释,但很清楚无人相信。
…
翌日晌午,流萤带了消息回府。
“我找了先前在慕府当差的妈妈,使了三十两银子问了慕小姐的事。她说慕小姐身世比我们听说的还要凄苦,她刚出生就被道姑断言命格与慕大人相冲,慕大人信以为真,将慕小姐丢给乳母照料。
慕小姐十岁时,乳母病重,她给慕大人写信,请求寄十两银子回去,慕大人收到信不看就烧了,怕沾上霉运。
乳母过世之后,慕小姐在琉县住的院子也被亲戚霸占,只能到乡间搭个竹屋,以采卖草药为生。
一月前,慕大人听说了定北大将军王府寻家君之事,便接了慕小姐到玉都来,不过慕小姐在慕府也是住的偏院,离慕大人的寝院很远,两人但凡见面,慕大人就要沐浴净身。
之后她觉得这样麻烦,又请了道姑来,道姑出主意,让慕小姐吃百草霜,喝符水,净化身上的邪气。”
即使沈迦澜一个外人,也听的动容,感叹道:“怎会有这样的长辈。”
昨夜怀疑了慕蘅一整晚,听到这些,疑虑消了少许,反倒为慕蘅不平起来。
十两银子,对于吏部侍中而言,不过几身衣裳的钱,却能救一条性命。
要知晓监察御史去抄家时,从慕侍中屋中的暗室里搬出两箱子黄金。又贪又吝,叫人听着来气。
流萤又将方狱首那边的话告知:“昨晚慕侍中和慕小姐有些争执,还动了手。”
沈迦澜忙问:“慕小姐被打了?”
流萤说道:“唔……是慕小姐打了慕侍中一巴掌,打在脸上。”
沈迦澜有些惊讶。
流萤又道:“方狱首说,慕侍中想抢那件狐氅,慕小姐不让,这才打的。”
沈迦澜听到慕蘅没吃亏,略放下心,“她若是一直忍让,我还反倒怀疑。”
流萤附声:“正是了,出生便遭遗弃,乳母也病死,独自来了玉都,又被刁难,最后还要被拉着砍头,若说心中无愤,天菩萨来了也是不信的。”
沈迦澜的疑虑消了五成,慕蘅这样的性子,不像个有城府的。
“你答方狱首的话没?”
流萤说:“答过了,方狱首说会时刻派人看着慕侍中,保证慕小姐的安全。”
她办事,沈迦澜无比放心。
这一日又飘了点小雪,沈迦澜用过午饭,将流萤寻来的那张画像挂在暖阁。
陈妈妈告病毕,过来复值时就瞧见了这幅美人画像,她见这女子眼生,便多瞧了几遍。
沈迦澜搁下书,叫她一声:“陈妈妈?”
陈妈妈收回目光,半瘸着腿,笑脸应声:“郡主,墨铃刚派人过来,说家主昨晚醉在大将军王府,在那边歇了一早,大将军王午后摆宴,来了帖子,邀您一同去将军府的隐春坞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