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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济世法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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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彬被风风光光接走后,庭院洒扫的活儿就落在虹少侠一人身上了。
时常来练剑的蓝姑娘总会帮着干活,虹少侠便小跑上前,一把夺去笤帚,“这些粗活我来就行,快放下。”
“虹少侠,虹少侠!呀,蓝大小姐也在呀!”
眼下已是傍晚,逗逗小师傅蹦了进来,怀里的报纸还透着纸墨味儿,显然是刚印出来没多久。
“今天加印的晚报卖地好极了。”逗逗喜笑颜开,揭了一张给虹猫。
蓝兔下班前已经在报社大致看过了,近期报纸一直都是围绕追悼3.18逝者而展开的,文坛作家们纷纷口诛笔伐,毫不罢休。
而今天这张报,头条版块里一篇《记念刘和珍君》写的更是愤慨讥讽、字字珠心。
虹猫坐在院内桃树下的石墩上,将其看了一遍又一遍,半晌不发一言。
四月中旬的桃枝已全然换上新绿,今年的桃花没有开成,叶子倒发的茂盛。白衫少年倚在那,长虹剑也静静躺在一侧。
蓝兔蹑脚走近,伸手拾下落在少年头发上的叶子,道:“在想什么?”
少年郎回过神,睫毛轻颤,眸子里闪着茫然:“蓝兔,你幼时随母习武,伯母可曾说过要你秉承什么?”
“自然是惩奸除恶、匡扶正义。”蓝兔答。
“是啊,我爹也是这样说的。可是......”虹猫抱着膝盖,深吸一口气,将头埋在膝间,低落道:“可是,文人们尚能冒着通缉之险写字讨伐,我们武人却退缩其后,不敢将恶人杀之后快!他们......才是真的猛士......”
蓝兔低头看少年郎,眨眨眼。
“少侠不是不敢,是不能。”她拍拍虹猫的背,也跟着叹了口气,道:“其实少侠心里很明白吧,当今时局并非正邪善恶这么简单,谁人该杀?谁人能杀?没人能做得了主。”
虹猫缓缓抬头,姑娘黑亮清澈的眸子就那样认真盯着他,他看到了无能为力的自己。
父亲常告诫他,握好剑,守好本。
这些本就不是江湖人能掺和的,他的胡思乱想,算是越本了么?可他......只是想尽可能的少死些人啊。
廊下,卖报小师傅勾头看他们,突然蹦跳着过来,问道:“虹少侠,你猜我卖报攒钱想做什么?”
“做什么?”虹蓝异口同声。
“鲁迅先生弃医从文,但我想学医。你说,这世上每个人都有一套属于自个儿的救人之法的,对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
虹猫愣怔片刻,瞳孔慢慢变得澄明。
拿上剑站起来,蓝兔也盯着他笑。
他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道:“瞧我,当局者迷,竟还没小孩子看的通透。”
“我不是小孩子!我虚岁十三了!”逗逗强调。
虹猫勾唇,展露了笑颜,拱了拱手,逗趣道:“好好好,小师傅,你将来定是个悬壶济世的大神医!”
所谓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
逗逗小师傅的话,虹猫在脑中想了好几天,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遂去跟父亲说了。
白猫听完后很是赞成,再者白猫也已没有心力去管年轻人的事了。虹少侠托蓝兔在晨报末尾辟了一小条广告栏,上头发布着武学速成班免费授学的讯息。
虽说先前武馆也是收徒授艺,可这本质就差得远了!
先前学艺,要先拜门祭祖,入了武馆门下规矩也多起来——
不得从二师、不得违家训、不得避杖罚等等,如若武馆得罪了显贵,做弟子的必然也逃不了干系,这一套老规矩下来,普通有家室的老百姓更是望而却步。
但武学班不同,只学艺不拜师,不习独家心法,免去了许多立场上的麻烦。何况起初不需费用就能学到一招两式,有便宜谁不想白占?
国人的体质,先是被鸦.片余毒浸淫,后是被资本主义奴役化,租界里洋人优越的称这片土地的人为“病夫”,说来不无缘由。
若想让他们有能力、有体力去面对压迫,强身健体这一步必不可少。就算不是为了反抗,只是为了避难,虹猫也希望国人能在战火中自保!
......这是一项有些痴人说梦的工程,但,年轻人谁不气盛?
总得有人先迈出这一步。
当然虹猫也是有着小私心的,他希望风声传大之后,能影响到不知身在何地的其他六剑传人。
事情见了报,找上门的第一个就是隔壁的大娘,领着有些羞怯的喜子。
大娘提着瓜果,一手交到虹猫手里,道:“家里若是缺什么吃穿用度的,尽管跟大娘说。我家喜子啊,胆儿小,我也想让她跟着练练,就算学不会,也能壮壮胆不是!”
小逗逗在卖报时也帮着宣传,一周下来武馆里总算也来了几个人。
来得大多是男子,吵哄哄挤在前堂,中国人还是信奉礼尚往来那一套,说是免费,一个个都没空手来。
蔬菜米面堆进了后院,这一周虹少侠开始忙碌起来,逗逗也常过来帮忙,倒是蓝兔一周都没见人了。
这夜,少侠刚光着膀子裹着浴巾从水房出来,头发还在湿哒哒滴水,他习惯性晃头甩了甩,边拿毛巾擦起来。
武馆没有住过女人,师兄弟们洗完澡一向如此,没什么可避讳的。
可眼下就不一样了,从院墙上跌落下一个黑影,人影儿踉跄了几步,险些倒地。
虹猫闻声看去,黑影急急唤了声:“虹猫!”
是蓝兔的声音!
虹猫也顾不上那些,赶紧将蓝兔扶起来,抬手替她拉下挂在鼻尖的面巾,小声问道:“蓝兔?你怎么来了?你受伤了?”
“虹猫你......先进屋同你讲。”少年的上身线条很惹眼,蓝兔腾地一下红了脸,扭开头不去看。
跌打损伤的药膏武馆常备,虹猫披上件外衣,从抽屉里取出一瓶药膏。
“伤哪了?”
蓝兔指了指肩膀。
少年有些难为情,道:“......恕我冒犯,你忍着点,这药有点蛰。”
他绕到身后,指尖力道放轻了,小心翼翼拉下蓝兔衣领。
蓝兔后肩有一处淤青,是掌法所致,倒是没伤到筋骨。
还没等虹猫问,蓝兔便娓娓道来:“我先前一直在查叔父的事,如今有些眉目了。我秘密跟踪叔父,到了张园,与那里的暗卫交了手。”
“张园?废帝的清宫驻津办事处?”虹猫讶然。
蓝兔凝重地点点头。
“叔父是个商人,我甚至想过他会走.私、贩鸦.片,但决计没想到,他竟然是要帮溥仪复辟——嘶。”蓝兔一激动,没忍住要扭头看虹猫,肩头吃痛倒抽一口气。
“......我轻点。”虹猫抿抿唇。
蓝兔这番话,信息量巨大,让人不得不心里一震!
虹猫沉吟一会,手上动作更柔了些,良久道:“长辈们做坏事、错事,我们尚且能劝阻。可这回是政治立场,说到底与我们无关。”
“怎得无关,有关的!”蓝兔突然有些激动,拉上肩头的衣服,转过身来看着虹猫。
蓝兔的神情很是古怪,好似生气又烦闷,虹猫有些不知所措,声音放轻了问:“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没,没什么。”蓝兔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便不再多说这些。
她欠了欠身,道:“打扰少侠了,天色已晚,我得在叔父回来之前回到家,免得生疑。”
“那我送你。”
蓝兔摆摆手,道:“不用,蓝家人多眼杂,你送我回去便更说不清了。”
“那......等你安全到家给我回个电话,可以么?”少年神色担忧,语气有些请求。
蓝兔点点头,头也不回的消失在武馆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