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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东风暗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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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渐渐回暖,一到晌午就容易困倦,虹猫近日疲累,这会儿也在院中藤椅上打起了盹。
逗逗风风火火跑进来,带来的消息惊得人猛地坐起来,没了半点倦意!
“蓝家老头怎么会想不开把蓝大小姐送到那种人手中呢!整个天津卫都知道褚玉璞不是什么好货色啊!”逗逗气愤得直咬牙。
虹猫懵了,脑子有些空白,他问:“你听谁说的,消息可靠吗?”
“我今儿去金鞭溪大饭店送报,听那的老板娘交代下属,说是晚上要办舞会,蓝家出钱交代他们务必把褚玉璞也请过去......应该是想趁机把蓝兔姐姐引荐给......”
“万万不可!”虹猫一拍藤椅扶手,站起身就往外走。
今已民国十五年,废帝复辟已然是痴人说梦。
就算蓝家替溥仪去拉拢褚玉璞势力,送钱财也好送美色也罢,褚玉璞不傻,他只消厚着脸把礼收下却不作为,就白白折了蓝兔后半生。
逗逗也赶紧追上,急匆匆问,“你现在出去作甚,舞会晚上七点才开始的,就算去了......”
“......我去裁缝铺做身西装!”
西装哪有当天就能做好的?
但对门裁缝铺的姐姐却好似算准了到虹猫要来,普一进门,她便笑脸引着虹猫,往后头试衣间走。
她拿出一套象牙白的,熨烫工整用料也上乘,配一条褐色领结,俨然一副海外留学生的派头。
“虹猫,这套就像是为你量身制作的一样,可真般配!”逗逗没忍住要伸手去摸一摸纤尘不染的面料。
姐姐一把拍掉他的小脏手,嗔道:“仔细点!”,又转头对虹猫笑,“这是先前一位先生拿着少侠尺寸托店里做的,说是虹少侠不日会来取。快上身试试,要是合身,就给包起来了。”
“一位先生?可曾留姓名?”
这事倒怪了,一套西装不便宜,虹猫并不熟识什么有钱的先生,更何论连他的身量都了解的。
姐姐也热情,道:“他只说姓杨,20出头的模样,长得跟少侠一样精神呢!”
“别的什么也没说?”
“没说什么了......哦对了,他预留了住址,说是如果少侠没来取的话,让我去回个信。”姐姐说着,就从身后衣柜下面的抽屉里拿出张字条,递给虹猫:“就是这里。”
“日租界,李公馆!”逗逗吃了一惊,拽拽虹猫胳膊示意他弯下腰,附在他耳边小声说:“听说里头住着一位司令,虹少侠何时结识这等人物了?”
虹猫摇摇头。
他对姐姐颔首:“麻烦包起来吧。”
二人出了裁缝铺的门,虹猫才道:“我不认得什么司令,但曾听父亲提起过一位雅号为‘神剑手’的人物,父亲十分敬重他,好像就是住在李公馆。”
“神剑手?那岂不是剑术了得!”逗逗眼睛直冒光。
虹猫闪避行人穿过马路,感叹道:“这些日天津多事未曾分心其他,现在想来上周蓝兔捎来一张上海出版的《申报》,里面有报道此人的专栏,说是能运九尺之剑纵横如意,飞腾变化神出鬼没。”
“既然这么厉害,不知比之长虹剑法如何?”逗逗好奇道。
虹猫笑,语气里带着些许傲气:“我也想知道。”
他本就身形修长,穿上笔挺的西装更是倜傥。
逗逗在一旁咂舌:“果然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
虹猫不太自在,在镜子前又整了整领结,掸了掸袖口。
他头一回穿正装,想到若是蓝兔看到他这身打扮,不知会作何反应,顿时还隐隐生了一层难为情。
羞赧是来不及了,逗逗连攘带拽,把精心打扮好的虹少侠推进了一片灯红酒绿里,还站在路灯下朝他招招手。
金鞭溪大饭店,一直是达官显贵的醉梦乡,公子名媛的逍遥池,满眼是霓虹似锦纸醉金迷。
舞会还未开始,迷幻灯光下正装出席的男人们与身旁名媛小姐们三两寒暄着,时而有服务生推着香槟果盘,穿梭其间。
舞池里阵阵雾起,时髦的舞台上有歌姬吴侬软语,一切气氛都切到好处。
虹猫四处搜寻着蓝兔身影。
少年本就一表人才,不乏有名媛小姐过来敬酒。他都礼貌颔首,抿一小口,如此三四次后,终于看到了被护在蓝家老爷子身后的蓝兔。
周身有三四个保镖围着,四周想敬酒的公子哥们也在干瞪眼。
他心一沉,急急往蓝兔的方向迈去,此时舞台上音乐突变,一支欢快舞曲响起,舞会开始了。
众人纷纷动身,开始邀请心仪的舞伴。蓝兔身前的保镖散开,老爷子拍了拍蓝兔肩膀,眼神示意看向了舞池另一边。
虹猫随他眼神看去,那里坐着一位身材壮硕的军官,正捋着八字胡须,悠闲地随音乐打着节拍。他身旁站着俩穿军装的,正是前些日上门讨税的朱校尉与胖副校。
想必那就是褚玉璞了,虹猫心道。
蓝兔无甚表情,只听着叔父指示,提起裙边,迈向褚玉璞。
情急之下少年再没了礼度矜着,三步并两步绕开人流,直直挡在了蓝兔身前:“不可以过去!”
蓝兔吓了一跳,惊讶地打量突然出现的虹猫,着白西装俊逸出尘,正认真盯着她。
她似是眼底拂过期翼,嘴唇翕动,想说些什么,回头却见叔父铁青的脸,保镖蠢蠢欲动。她叱道:“快离开,这与你无关。”
“有关!”虹猫目光仍不改坚定。
蓝兔今夜一身月白纱裙,又披着洒金的蕾丝罩衫,五官精致的她总是惹眼的。
朱校尉眼尖,一下子捕捉到蓝兔的身影,附在褚玉璞耳边说了几句。褚玉璞遂递了眼神过去,捕捉到了这么一个可人的模样,立马从座椅上起身,朝着这边来了。
虹猫见状,没再做他想,径直鞠躬向蓝兔伸手,问:“大小姐,能请你跳支舞吗?”
也不等蓝兔回应,便急急挽住了她的手,将她拉入怀中,硬生生挡住了褚玉璞的视线。
虹猫笑笑:“对不住冒犯了,但我不想让他看到你。”
褚玉璞并没有收回脚步,还在搜寻着他想找的身影。
忽然一个穿着旗袍的娇媚小姐踏着舞步,旋转到褚玉璞身前,她身段妖娆美好,褚玉璞立时被勾了魂去。
她三言两语便把褚玉璞哄得开怀大笑,忘记了要搜寻蓝兔这回事。
肥硕的大帅邀她共舞,二人一摇一晃进了舞池,只转身面向虹猫的一瞬,那女子礼貌对虹猫点了点头。
蓝老爷子见事不妙,冷哼一声,拂袖而去,临走前剜了一眼蓝兔。
蓝兔低了头。
虹猫问:“你平时可未曾怕过你叔父半分,为何今日如此听话?”
“这个说来话长......总之,今晚谢谢你。”
虹猫拉着她手腕将她带离了舞池,赌气道:“我是为了我自己。”
话一出口便后悔了,惹得蓝兔也一愣,红了脸。
二人就这样站着,谁也再不肯多看对方一眼。得亏是蓝兔的朋友过来打招呼,化解了尴尬,那人问:“蓝小姐,这位是?”
蓝兔便清了清嗓,给他二人介绍彼此,“这位是长虹武馆的虹少侠,这位是上海申报来津出差的调查员达先生。”
达先生颇有风度,与虹猫握了手,笑道:“是报上办武学班的虹少侠吗?久仰久仰。此次来津本是做神剑手专访,没想到竟还能遇见虹少侠,真是意外收获了。”
“神剑手?是住在日租界李公馆里面那位吗?”又一次听见神剑手的名号,虹猫忙问。
“正是!”
这句话却不是达先生回答的,三人闻声齐齐回头。
只见一位着紫旗袍的女子摇着酒杯晃过来,自带三分俏丽三分英气,偏眼角一颗泪痣又显出三分妩媚。
她边走近三人,边道:“如今李司令辞去军职避入公馆,虽处境艰难却仍坚持邀武林人士一同切磋研习,说来不容易得很,是该多做几篇专访的。”
“这位是?”三人皆对来人礼貌颔首,问道。
女子厉着脸,“左右不过是个做生意的,有人托我把这个带给少侠。小青她才十六岁,你们可得好好谢谢她。”
她手里攥着个小木匣,交到虹猫手里后,瞥眼去看方才与褚玉璞跳舞的女子小青,此时正被拥在怀里喂酒。
紫衣女子也没多做逗留,幽幽叹了口气,就扭头离开了。
虹猫打开木匣子,里面只放着张纸条,上头写着一个他今日里听了好几回的地址:李公馆。
正是晌午在裁缝铺里见到的字迹。
“看来他又帮了我一回。”虹猫转头对蓝兔道。
蓝兔自是不知其中缘由,但聪慧如她,稍稍一想就推敲出倪端来,她问:“既然他引你相见,何不现在就登门拜谢?”
虹猫“嗯”一声点点头,“我也正有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