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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赌场风云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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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有乌衣巷,也有烟花柳巷。
这花巷之中自然是什么都有的,各式各样的赌场也是鳞次栉比,年轻时桓温就常混迹其中,那时没钱、却爱赌,以至债台高筑、被多家债主日夜逼债。
他这人赌技一般、赌品却不错,欠钱、但决不赖账。
后来他有钱了、有权了、富可敌国了、坐拥晋室大半江山了,反倒不怎么爱赌钱了。
“赌桌上血脉贲张的快感,在于压上全部身家的孤注一掷。”
高风险、高收益,输的越多、也会赢得越狠。
一旦怎样都能输得起,那就真没什么意思了。
郗超则是一头雾水被带过来的,他刚在家里烤了肉、温了酒,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就停在他家后门。
等他走进这喧闹无比的大厅,只见四周三五成群、各式各样的人都有,且看衣着服饰多精致、大部分也不是普通人。
建康名士有三宝,饮酒、服丹、赌博。这三者贯穿了他们的一生。
赌场正中,架起一个略高出四周的台子,显然是给贵客准备的。
而桓玄,怎么都能担得上一个“贵”字了。
一开始,郗超还没认得出桓玄,见有人朝他招手,他走近了看清。
“公子,您怎么……”
桓玄不等他说完,就拉他坐下:“玩两把。”
郗超倒真没这爱好,水平倒还不差。
所谓樗蒲,赌的不过是人心。巧了,作为谋士,为主公谋的也是人心。
他低声问:“公子是一人来的?”
他瞧着厅中众人,各个沉迷赌局无法自拔。刚才从外面过来、也没瞧见什么护卫,送他的车马也不是相府的车。
“国事繁忙,出来散散心。”
郗超心提起来了,心想你胆子可还真大,真当建康已然是你的地盘了?
建康从来不是谁的地盘,甚至连司马皇室都未必能真正掌控。
从前,大司马纵然掌控天下兵力,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常年在姑孰遥控建康局势。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世上不要命的人多了去了,搭上自己没必要,返会被人耻笑。
“最近手气不好,你等等,下一局你上。”
此时桓玄手上这一局还没结束,所以一边掷筛一边说:“平日里惠脱也玩些樗蒲么?”
“不。”
“那可要多学学。”
相较于斗鸡走狗投壶,樗蒲的玩法比较独特。
每人手上五个骰子、上黑下白。五个骰子一齐掷出,互相组合便有十二种采,其中以“卢”“白”“雉”“犊”为贵,而余者为“杂采”。
除了骰子外,还有棋盘棋子。每一采对着相应采数,决定棋子进退。
双方棋子相对摆开,先到为胜。
“听说汉宣帝刘询长于民间,精通三教九流各种赌术。”
汉宣帝也算是一代明君,可见做皇帝的确实不能“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这样很容易被朝臣玩弄。
他们晋朝的皇帝可不就是这样,王庾桓谢、谁都能插上一脚。
如今的这位陛下更是过分了,竟然天生痴傻。
想到这里郗超也不禁觉得是天意,毕竟司马德宗这一系可是当年他亲自选出来的。
“哎呀!”
桓玄懊恼地呼喊了一声,想来是输了。
对方哈哈大笑,赢的开开心心。
“今天手气不好。”他把桌上的牌推开,“你来。”
郗超两手一摊:“我没带钱。”
“挂账,算我的。”
郗超苦笑,不亏是亲生的父子,这爱赌钱爱挂账的毛病简直是如出一辙。
都是儿子,怎么惠脱就跟自己不像呢。他最是厌恶谢家,这小子居然却与谢混等人合谋。最好他没跟王家的人又什么勾搭,不然自己真是要当场气死。
“公子,我们这里开场是十万钱一局。”
豪赌么,从来都是起点很高的。
桓玄把五个骰子塞进他手上,之所以叫樗蒲,正因为骰子是用樗木制成。
“听说这附近的店家都有京中显贵撑腰,胆子大的很。”
桓玄端起手边的酒一饮而尽,把自己的外衣披在他身上,“甚至有庄家做盘,下注此番北伐到底谁胜谁负,我出去方便,顺便瞧瞧。”
“这……”
郗超本想提醒他小心,却被他摁坐回去,“你就好好在此处,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你的,盈亏不到百万钱、不许你起来。”
说罢,扬袖而去。
对方还不开心:“怎么输到一半,人就跑了。”
不过,有人乐意陪就行。
“来吧。”
郗超心不在焉玩了两局,这本就是寻常无聊玩乐的,有输有赢,尽量控制在正常的范围之内。
但第二局快结束时,他发现不对了。
不是赌局不对,是周围不对。
这间赌场占地及大,不光有几十张赌桌,歌姬丽人、美酒佳肴应有尽有。
他进来时粗粗扫了一下,至少有上百人,各个满面红光或绿光,明显赌劲儿上了头,怕是根本不知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人间还是炼狱了。
可现在却多了一些人,他们分散开来围在各个赌桌前,却耳听四路、眼观八方,心眼都不在赌桌上。
是来杀桓玄的吗?
建康城中盯着桓玄的人可太多了,要他死的人也太多了。
若他死在这里,鱼龙混杂、凶手怕也是不好找的。
平心而论,他对桓玄的死活本不太在意。
他们又不熟,既不是朋友、更不是家人。
即使他是大司马的儿子,但是……管天管地,自己也管不到三十年后,主公家的小儿子是死是活吧。
两局樗蒲下来,对方似乎是摸清了他的路数,手起刀落、才一眨眼的功夫他就输了二十万钱。
等郗超自己缓过神来,也惊呆了,这才重新审视对方。
“阁下是……荆州人士?”
听着口音似乎像。
“正是。”对方随意说,“在下王镇恶,客居荆州。”
郗超一边落子,一边观察对方面相,以他还算可以的眼力、这位绝非寻常之人。
而在他掷出骰子的瞬间,一股凌厉的刀锋擦着发梢直劈而来。
……
郗超是文臣并非武将,虽也曾随军远征,但做谋士的自然只在帐中出谋划策,如果连他都要去冲锋陷阵的话,我军也离溃败不远了。
不过,对危险的直觉还是有的。
但他没动,坐的纹丝未动,形不动、心也不动。
反倒是对面的王镇恶突然操起桌上棋盘一格,刀刃偏了三寸砍在桌上。
厅中顿时大乱,一片抱头鼠窜。
高处,桓温放下弓弦,看着王镇恶操起桌椅一顿猛砍、颇有些大杀四方的意思。
“此人武艺不错,知道是哪家的少年吗?”
卞范之说:“不是名门子弟,不过有点儿眼熟。”
桓温说:“口音听着是荆州,却也夹着一些北音。”
不过此时,王镇恶先稍稍放在一边。他居高临下看着,只见郗僧施坐在下首、临危不乱、风范极高,仿佛刀枪剑戟都是虚影,根本不为所动。
因为他不乱动,刺客很快就看出了他并不是桓玄,大惊失色想退走,却听几声“咔嚓”,所有门窗都关了下来。
七八个黑衣人似乎是从地底下突然冒了出来,片刻功夫就制住了那些刺客。
郗超是乱刀从中临危不乱,王镇恶是手拿一根桌子腿儿、莫名其妙。
不过,一声叹息后,桓温穿着一件莹莹白衫,大摇大摆从二楼走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