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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赌场风云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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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温是个美男子。
这是毫无疑问的,毕竟一个家世平平之人,如何能尚得公主。
当年在一群青年才俊之中,南康长公主一眼就瞧中这位未来搅动天下局势的英雄,实在得赞上一句慧眼识珠。
说起来,晋室衰微,皇子皇孙求丹问道、荒废国事,但驸马却都不是一般的人物。
所以,轮到孝武帝为女儿晋陵公主挑选驸马时,就特意叮嘱王珣说。
“刘惔、王献之那样的就极好,王敦、桓温此等却是万万不可。”孝武帝冷哼,“一旦得势,简直无法无天。”
“无法无天”这四个字,来形容桓温确实是再合适不过了。
郗超想,他没见过那时的少年桓温,但也许和今日的桓玄有七八分相象吧。
此时此刻,桓玄摇着扇子从楼上走下来,整个人都散发着异样的光彩。
他比父亲生的更美,形貌瑰奇、风神疏朗。而且出生富贵、少年得志,行事上更加肆意妄为。
据说他从荆州直下石头城时,坐在大船船楼之上,身边一个乐队环绕,吹笳击鼓、大奏军乐,说不出的招摇过市。
这么一恍惚,桓玄已经走到了他身侧。
棋局虽已毁了大半,但方才在楼上瞧的分明。
“竟输了百万钱了?!”
郗超腹诽:……不是你说输了算你的么,赖账可不好……
桓温哈哈一笑,对王镇恶说:“再来?”
王镇恶大喜:“好啊。”
眼下他手气正旺,正愁没人敢来。
立刻有人重新摆上棋盘棋子,五枚骰子握在掌心,带着指尖的温度。
骰为天意、棋为人生,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难怪那么多人沉迷博弈无法自拔,这多么像是人的一生啊。
人生无法重来,赌局却能一场接一场,赢了想再下一城、输了要翻盘重来。
“还是十万一局。”
桓温摇手一丢,看似漫不经心,却掷出一种气势如虹的感觉。仿佛他手里的不是骰子,而是传国的玉玺、是这大晋的江山与社稷。
就连王镇恶都被对方的气势所震慑,竟是落了下风。
本来他已然赢了百万钱,很快就输回去一半。
“太慢。”
赌局正酣,都是要加码的。
桓温财大气粗,直接加到十万一掷,郗超瞧着红光满面的两人连连皱眉,赌红了眼就这幅样子吧。
虽然此时场上就他们几人,其余刺客黑衣人都默不作声。但桓温王镇恶投掷落子,时而长啸、时而大呼,倒好像是千军万马在作战。
等到桌上筹码都输干净,王镇恶居然倒欠了桓温百万。
王镇恶颓然:“我输了。”
“服不服?”
“不服。”王镇恶傲然,“手气从来都是风水轮流转的,今日我输、未必就是技不如人。”
“说得不错。”
“可惜我没这么多现钱。”
“无妨。”
桓温让人取来笔墨,写了一纸欠条,王镇恶潇洒地签上名字、扬长去了。
郗超忍不住说:“倒是个人物。”
桓温点头,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他已想起这人是谁了。
倒也是位故人呢。
“惠脱。”桓温说,“你猜今日的刺杀是何人所为?”
终于言归正传了,从往日作风上,郗超都觉得这位少爷太肆意妄为了些,但今日所见、还是粗中有细的。
这是个局啊,等着瓮中捉鳖。
“不知。”
“猜一猜。”
郗超心想,说不定是谢混。
他知道谢混一直暗中有训练一些死士,或者是刘毅的人。他们不一定能盯住桓玄,但可以通过自己的行踪找到这里。
如此说来,桓玄是不是对自己也早就心生警惕了?
方才,他抽身而去、留自己在这里,是不是在试探?
门突然被打开,郗超眯了眯眼睛,原来已经到了早上。
微微晨曦从洞开的门框透了进来,凉意扑面而来,冲淡了厅中的燥热血腥之气。
谢混被反剪双手至前,桓温“哎呀”了一声。
“怎能对叔源如此无礼。”
虽然现在谢混没有官职在身,但毕竟有祖上的爵位,还是个驸马。
对了,之前王珣给晋陵公主挑的那位驸马,真是谢混。
“谢混虽不及刘惔刘真长,却不减王子敬。”
桓温同郗超说:“快替谢公子松绑。”
郗超刚要上前,谢混却狠狠瞪了他一眼:“桓玄,你要找我谢家的麻烦,直来便是,何必扭扭捏捏、虚情假意!”
“真是恶人先告状。”桓温笑了,“明明是你要杀我才是,这下面的刺客,不都是你的手下。”
若不是你派人干的,这深更半夜的,你不在家里睡觉,在街上瞎晃悠什么呢。
谢混冷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口说自然无凭。”
桓温起身,走到谢混面前,上下打量他两眼,见他腰间有一枚玉佩,伸手一拽、往地上一个已死刺客身上一丢。
“这就是证据。”
谢混:???
郗超:……
“要不,跟我赌一场,你赢了我就饶你性命。”
谢混咬牙不说话。
桓温叹了口气,问郗超:“你说该怎么办才好?”
一般主公这么问,问的都不是你要怎么办,而是“你猜猜我想怎么办?”。
建康每一代士族领袖,都是踩着前人的血路往前走的。桓家对庾家如此,谢家对桓家也是如此。
眼下桓玄上位,得杀人立威,之前杀了司马元显、逼死了刘牢之,但还不够。
北伐在即,而建康人心浮动,不好好镇一镇,早晚会出大乱子。
到时桓玄人不在都城,后院起火……
郗超心知桓玄这是要拿谢家开刀、血洗建康了。淝水之战后不过二十年,谢家就要到了这样的下场,也是让人唏嘘啊。
*
日出东方,建康的第一缕晨光比起旧都洛阳,是要早些的。
“什么?!”刘毅吃惊,“谢混被抓了,桓玄呢?”
“不知道,那附近突然戒严,相府的士兵全都过去了。”
刘毅紧缩眉头,如此看来、竟有机会得手了?
那桓玄不死也是重伤?
“看见桓谦了没?卞范之么?”
桓玄在建康到处邀买人心,但这两人才是他的心腹。
“卞范之匆匆出门,桓谦去了军中。”
刘毅略一思索、果断下令:“就按原定计划行事。”
不能再拖了,必须当机立断,不然刘牢之的下场就在眼前。
桓玄虽以桓修桓弘等人替换了北府军中将领,但白面少年如何领军。这些人身边的参军主簿,都听他号令。
本来他们以为桓玄必会篡位登基,但时候打起“匡扶晋室”的大旗……哪知桓玄突然又不称帝了,本来说好的刘裕也临时退缩……
看来,是只能靠自己了。
大乱将起,不过他不怕乱世,从来乱世之中英雄辈出。
如今,就看天命在桓,还是在他这一边了。
……
徽音殿中,王神爱一夜未眠,颇有些容颜憔悴。
她今年还不到二十岁,与那些闺阁中的女子原本没有分别。
她母亲新安大长公主昨夜留宿宫中,她只这一个女儿,从小玉雪可爱、聪明无比。
原想为她在士族中择一佳婿,建康城中那么多的名门子弟,当年她也是在万千灯火之中,一个回眸瞧见了王子敬……
“神爱……”
晋陵长公主从殿外急匆匆跑起来:“神爱……姑姑,你也在……”
新安公主不满:“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神爱。”晋陵公主急着拉着她的手,“宫外出大事了,叔源他也不见了!”
“别急,慢慢说。”
这又哪里是三言两句就能说得清的,刚听了三五句,新安公主脸色惨白:“你们竟敢……”
你们竟敢……对桓玄下手?!
“母亲,我们若不动手,再过几日便连反抗的机会都没了……”
新安公主司马道福可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三十多年的那场政变她还历历在目,什么叫指鹿为马,什么叫颠倒黑白。
他深知朝臣的手段,绝非她们这些弱女子所能左右的。她们能左右自己的婚姻,已然是付出了一生的努力了。
“殿下……”外面宫人来报,“相国入宫了,还……”
“还什么?”
“还带了兵。”